孫技師又給了李冰一包紅彤彤的小顆粒狀東丙,告訴她這跟狗肉有相同的用途,把這玩意兒跟狗肉一塊燉,火上再澆點油。


    李冰拿回家交給婆婆,婆婆一看就老朋友般地叫道:“枸杞子。”並內行地評判:“寧夏的枸杞子,枸杞子中的上品。”


    於是,晚飯又是一盤香氣四溢的狗肉,狗肉裏又多;”些紅色的叫枸杞子的寧夏特產。章軍冀因為有昨天的開頭,今晚對狗肉就不再做矜持狀,上來就很實在地放開喉嚨,嘁哩喀嚓地大吃特吃起來,直吃得頭上臉上脖子上水蒸氣直冒。


    臨睡前,李冰本不想洗澡的,昨天的澡冼得就有些白費。但想想孫技師的千叮嚀萬囑咐,李冰還是進了衛生間,站在了蓬蓬勃勃的淋浴下邊。


    柔軟的、淡綠色的浴巾輕撫著年輕的肌體,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鬆和舒適。李冰上下打量著自己年輕白皙的身子,在幹淨的水的覆蓋下,幹淨的身子纖塵不染。溫熱的水珠在身體上肆意徜徉,李冰的心被這溫熱的水珠和年輕的身體鼓脹得滿滿的,癢癢的。


    李冰穿著浴衣進了臥室,章軍冀早已躺下,舉著報紙就著台燈,目不斜視聚精會神如饑似渴的樣子,李冰坐在床邊,褪了浴衣,**著身子,仔細地往身七塗抹著青瓜香型的乳液,塗得認真,抹得仔細。收拾停當,李冰很從容地掀開輕軟異常的被子,很小心地鑽了進去。


    一會兒,台燈被章軍冀關掉了。李冰屏住了呼吸,在黑暗中期?寺孫技師預謀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又過了一會兒,章軍冀的一條肌肉結實、強健有力的腿,小心地、試探肴伸了過來……


    李冰知道,冥冥之中,窮山溝裏那條倒黴的狗,開始起作用了。


    第二天,有兩個人發現了李冰的輕鬆和愉快。一個是李冰的婆婆沈鳳英,一個是李冰的同事孫技師。


    孫技師來晚了,連裏的值班員告訴她,連長正在俱樂部裏點名。孫技師三步並兩步地上了三樓俱樂部,站到了立正在聽連長點名的隊伍後邊。


    李冰站在隊伍前邊,講評一周的值勤情況。李冰在上午的陽光中很漂亮,是那種流光溢彩的漂亮。足智多謀的孫技師一眼就看出,她指揮的戰鬥打響了,也打勝了。


    等李冰在前邊喊完“解散”的口令,孫技師就追上去,導師般地批評:“李冰,你不應該呀,整個一個報憂不報喜嘛。”


    李冰知道她說的喜是什麽憂是什麽,就別過頭來衝她璀探一笑,露出高露潔牙膏廣告上的那種白牙,笑得很羞澀,也很幸福。


    見李冰這副樣子,孫技師就很有成就感。她伸出胳膊摟住李冰的肩膀,像摟著自己的勝利果實。


    孫技師並沒有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她提醒李冰:“別光顧享受了,忘記計劃生育。”


    李冰掐了她一把,說:“討厭,人家算著日子呢。”孫技師老氣橫秋地說:“嗨,這亊呀,人箅不如天算。”


    李冰的婆婆發現得比孫技師早。她是在早晨起床後,李冰跟在兒子腳後出了他們的房間那一瞬間,發現的。


    她昨晚一定睡得很好,精神飽滿的臉上顯示出睡眠的良好。好像還不僅僅是睡眠的好,好像還有什麽。是什麽呢?沈鳳英再老,畢竟是過來人,何況還沒有老眼昏花地看不出兒媳婦的容光煥發。沈鳳英知道,冷戰結束了,新的格局就要開始了。兒媳婦從衛生間出來,帶出了一股幽蘭般的香氣。沈鳳英知道這是一種叫cd的香水的味道。沈鳳英還知道,這個牌子的香水價錢不菲。在價錢不菲的cd香水的氣味中,沈鳳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用的那種叫冷霜的雪花膏。也是名牌,上海的名牌。故去的老伴最喜歡聞她身上冷霜的香氣,淡淡的香氣,幽幽地散發。這才是多久以前的事?幽香依然,人卻故去的故去,衰老的衰老,幸福換了人間。


    章軍冀坐到飯桌前,例行公事地叫了聲“媽”,把黯然神傷的母親叫過神來。沈風英望著兒子,兒子愈發像他故去的父親了,眉毛像,眼睛像,鼻子像,嘴巴像,連耳朵都像,臉上的五官沒有一處不像,活脫脫地就是當年年輕英俊的章部長。沈鳳英定定地望著兒子,追憶著故去的丈夫,一種悲哀,深深地,無法抑製地湧了出來。


    章軍冀眼睜睜地望著母親越來越暗淡、越來越陰沉的臉,莫名其妙不知是怎麽回事。他下意識地望了妻子李冰一眼,完全是下意識的,是一種想找人探索一下的本能。不幸的是,妻子李冰卻理解錯了這一眼。


    對婆婆臉上戲劇人生般的變化,李冰盡收眼底。她想不明白:婆婆這張暗淡的陰沉下去的臉,緣於何故?她問自己:今天早晨,自己並沒有什麽地方得罪婆婆,今天沒有,昨天沒有,前天也沒有。印晚上,狗肉桌前的婆婆還是快樂的,怎麽一夜之間就變了模樣了?不是,見我高興她就生氣?如果是這樣,那也太過分了吧?正胡思亂想著,正好與丈夫的目光撞到了一起。李冰順著剛才的思路,就把丈夫的目光理解成了責備和埋怨。


    上班出門時,章軍冀特意打了聲招呼:“媽,我上班了。”當媽的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箅是回應。李冰原本也想打聲招呼的,但一看婆婆這架勢,就把招呼給省了,踩著章軍冀的腳後跟出了家門。


    下樓的時候,章軍冀隨口問了句:“哎,你說咱媽怎麽啦?”李冰忙衝他擺手,說:“這次你別找我,沒我任何事。”見章軍冀要說什麽,趕快說:“另外你別咱媽咱媽的,是你媽,不是咱媽。”說完大步向前,箭一般地蹄了。


    章軍冀望著老婆疾走如飛的背影,怔在那兒醒不過悶來。他心裏琢磨,這是怎麽啦?老娘那兒是咋回事還沒搞清楚,老婆這兒又變了臉。這日子沒法過了,真他媽累得慌。


    疾走如飛的李冰半道碰上了許青,許青在馬路邊喊她:“李冰,你走這麽快幹嗎?後邊有人追你嗎?”


    李冰停下腳,笑著說:“後邊有條狗追我。”許青真傻兮兮地向後邊張望,李冰哈哈大笑起來,把婆婆那張晚秋的臉從心裏笑了出去。


    章軍冀進了辦公室,王副局長好像專門在等他。一見他進門,就跳過去掩上門,賊一樣地問他:“小章,你手頭上有現錢嗎?”章軍冀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王副局長在向他借錢。就問:“要多少?”王副局長伸出右手,張著五根粗壯的手指頭翻了兩翻,說:“兩千。”葶軍冀說:“哎呀,我這不夠,我問李冰那兒夠不夠。”王副局長饑不擇食地連連點頭:“好好,快打,你快給小李打電話。”


    章軍冀心裏納悶:這個王副局長,怎麽會為兩千塊錢急成這個樣子?好歹也是個大校了,一個月兩千多塊錢的軍餉,摳摳馬褲呢軍裝口袋,怎麽就摳不出個千兒八百的呢?至於在部屬麵前露這副窮樣子。再一想他那在服務社賣醬油醋的老婆,就想明白了一大半。


    章軍冀在王副局長殷切的注視下,操起了電話,找到了李冰,問她手頭上有多少錢。李冰問他幹什麽用,他看了眼盯在一旁的王副局長,支吾了一下說“有用”,李冰接著問他有什麽用,他就仗著王副局長的權勢一般地大聲說:“有用就是有用,問那麽多幹嗎!”


    李冰在電話裏根本就不買他的賬,也不把他的高八度當回事,也提髙了嗓門說:“喲,章軍冀,你有沒有搞錯,是你跟我要錢還是我跟你要錢?”


    電話聲音很大,王副局長又離得很近,章軍冀怕被領導聽見,嚇得緊緊梧住電話,把耳朵壓得好痛。就聽到李冰那邊有女聲喊:“不說清楚就不給他,萬一拿去嫖娼了呢?”電話裏頭一陣女聲大合笑,氣得章軍冀一點轍也沒有。


    這時候,有人在外邊喊王副局長接電話,領導一離開,章軍冀就捂著話筒悄悄地說:“是王副局長借的。”李冰在電話那頭不屑地說:“淮借的就說誰借的唄,用得著吭吭哧哧的嗎?”章軍冀解釋道:“你不知道,剛才王副局長就站在我旁邊。”李冰更加不屑了:“站在你旁邊就站你旁邊唄,難道他拿著槍逼著你?”又諷刺道:“你們這些機關的狗腿子們,下部隊一個個人五人六的個個都像軍委委員,一回機關,把虎皮一扒,全找不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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