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星照命?九龍匯頂?冥之死身?天煞孤星?”雨軒輕輕的囁嚅了幾句,眉宇間疑色漸深,但仍是不解其意,然後呆呆的望著老者,希望他能夠解釋一二。


    高胖中年人同樣也是低吟了這幾句,詫異的看了看雨軒,又轉向相師,似乎也是在期待著什麽。但臉上卻刻著副此言不可盡信的表情,怕是這老者在他心中已和誆騙之徒的形象差不離了吧。


    周圍的民眾自然更是不解了,甚至有人大聲喝道:“算命的,你這說的到底什麽意思呀?不會是信口胡謅的吧?”


    一句話引來一陣噓聲,眾人又是紛紛跟上,言語著這算命的定是騙人,隨口說說而已,要退錢者又重新叫囂起來,大有不退錢立刻掀招牌之意。


    雨軒不管其他,隻是安靜的等著。而那位老者自說完那句話後,便一直端坐竹椅上,默然不語,神態凝然,任圍眾指責。但片刻之後,老者還是開了口。


    “雨軒,凡事命定,自有定數,但自己的命運終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人定勝天,古自有之。隻是一旦你踏上這條路,須知歸途無處呀?”


    言畢,老者離椅起身,伸手提起竹棍,輕輕的抖了抖,回首對著中年人笑道:“烈藥師,今日就此別過,倘若日後還有奇珍異寶現世,老夫定會前去相告的,望你不計前嫌,以致錯過乎,再會。”


    中年人輕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本不是特意前去興師問罪,隻是偶得再見,於情於理,他怎麽也得上前說上一二,以解心頭之恨。要不然這無故超出約期的多日怎好就此不記。眼下,這老者又是對著雨軒道出如此讖語,也不知究竟是何意?若是日後不應,再去揭他不遲,遂中年人才有此表情,隻道是今日晦氣。


    雨軒聞得中年人的哼聲,臉色暗淡下來,眼見白衣老者欲離遠去。而那幾句話還縈繞在他的腦海,依然不解其意。隻是待老者數十步之後,雨軒方才有所醒悟,低吟道:“又忘了問他的姓名了。”


    圍觀之眾漸漸散去,街角複還安靜,落破的桌椅漸冷漸冰,空氣中飄散著行人若有若無的嗓音,雜亂無序。


    中年人甩袖邁步,沿著潁河街繼續向西行去,氣色淡然。也不顧身後的雨軒是否跟來,蠶眉微聚,墨黑色的道袍上沾滿了這慶安鎮的塵土,似是有幾分狼狽之相。


    雨軒見老者消失在拐角處,轉頭望見中年人已是遠去數十步,又不敢大聲追問,隻得跑步跟上,白色素服隨風擺動,腳下激起灰塵片片。隻是他的臉色還有些不自然,星眸裏閃爍著隱約的疑惑。


    街角處,一相貌平平的青年人欲跟上去,卻是被一灰袍之人一手拉住。那人走路有些踉蹌,言語搖頭晃腦,直拉著那青年人的衣袖含糊道:“李兄,你怎地走的如此急?讓我好找。”


    青年人甩手脫身,目露凶色,怒道:“王兄,要不是念你新近加入暗影,效命影尊,我早就催動暗靈符,讓你生不如死。如今還敢壞我大事嗎?”


    青年人說完疾步離去,悄悄的跟著雨軒和中年人,甚為謹慎。而那灰袍之人愣在那裏,不知所雲,隻得望著青年人遠去的方向怔然不已。隨後,一想起暗靈符來,灰袍之人恨意頓生,微微低吟了幾句,疾步亦跟上。


    時值黃昏,天色漸暗,月輪早已悄然掛上樹梢,圓如玉盤,白若皓齒,靜靜的揮灑著如夢如幻的月華,透過朵朵隨風掠過的浮雲,彌漫在世間,頗有些涼意。


    雨軒禁不住又是打了個冷顫,心裏也不免想起沙漠裏比這冷上百倍的黑夜,想起那些過往,想起那些人和事,想起天隕劍莊,眼淚不禁在眼眶打轉起來,傳來一陣脹痛之感,卻又哪比得上心中如切膚之痛呢?


    自從別了那相師後,雨軒和中年人一陣不停的趕路,日落西山時恰出了鎮子,離那五毒山不過幾十裏而已,幾個瞬息的飛遁即可到達。但中年人眼見天色漸晚,寒意漸生,又望了望空中在雲中緩行的月亮,暗道:“還是等明日清晨在上山吧。到時,山中那些霧氣就會自行潰散,讓出一條山路來。若是今晚往捷徑兼程趕去,倒是苦了雨軒這小子。”


    中年人回頭瞥見雨軒正安靜的立在自己的身後,低著頭,身子時有時無的顫抖著,隻道是這寒冷的秋夜之故,便輕聲言道:“雨軒,去拾些柴火來,今晚我們就在此露宿一晚,等明日再上山吧。”


    雨軒應諾而去,轉身時擦掉了淚水,將痛楚悄然埋去。恰在此時,不遠處有歌聲傳來。嗓音粗獷渾厚,旋律蒼涼悲壯,倒也相得益彰。


    “乍暖還寒,雁影枯黃,過眼煙雲如草一離一離,最難將息酒灑一席一席,前世輪回,今生卻可憐,微醺了歲月。


    殘月冷椅,花自憐惜,風休時駐如竹一節一節,葉枯花落離愁一絲一絲,墓銘輪回,哪一世才現,可憐了歲月。


    雲淡樹寢,水自飄零,雪舞隨風如蓮一片一片,草自枯滅如年一輪一輪,所謂輪回,過了這一世,繼續了歲月。


    埋葬了千年,等待了千年,輪回了千年。


    待霧薄雲稀之時,待墓之銘重現時,來不複,去不歸。


    空留花葬墓前對哀憐。”


    雨軒和中年人同時聞聲望去,不久,一個樵夫打扮的中年人踏歌行來,背上還有一捆零散的木柴,手上握著一柄怪異的砍刀,隱隱泛著冷冽的寒光。


    不多時,樵夫逼近,看見雨軒和中年人,再見他們一身的裝扮,忙收聲上前,笑道:“荒野之處,天寒地凍的,不知二位是要往哪兒去呀?”


    雨軒回頭望了望胖叔叔,中年人抬步上前,言道:“路過此地,恰巧聞得如此悲壯的歌聲,這才駐足一觀。沒想到……”


    “哈哈哈,沒想到這鄉野樵夫也會唱這般哀怨的曲子吧。”那樵夫竟然放聲一笑,在這荒野之中倒也有幾分駭人。


    “來來來,咱們就在這顆大樹下燃火取取暖吧。”樵夫說完就自行卸下了木柴,在樹根旁開始忙活起來,頗有些熱情。


    中年人和雨軒對望了一眼,還是中年人開了口:“那就有勞兄台了。”遂叫雨軒一同來到大樹底下坐定。


    那樵夫不回頭的客套著,末了還說了句“能為我的歌聲停下來的可是為數不多啊,嗬嗬嗬。”中年人也是笑著回應,心裏卻是暗忖道:“哼,看你究竟有何目的?”


    漸漸的,火光越發的蔓延,茲啦茲啦的爆破聲不時響起,四濺的火星間斷閃現。大樹底下頓時亮堂起來,濃烈的暖意立刻充盈著四周,雨軒不禁悄悄的挪了挪身子,雙手不停的在篝火旁揉搓著,好讓這暖意快點透進身體,驅走那寒氣,溫暖那心底深處的痛楚。


    樵夫和中年人來回相問幾句後,雨軒大概的知道了那樵夫的來曆,自然也聽到了有關胖叔叔的情況,還偷偷的吃了一驚呢。也知道了那首曲子的名字――《葬花》,倒是有些興致。欲問問那詞到底有何意義?卻是被中年人瞪了一眼,忙又轉身去烤火,意興盡失。


    這樵夫本是這慶安鎮邊界的一戶人家,姓葉名如菰,平時靠打獵賣柴為生,生活倒也樂得逍遙自在。沒事就喜歡在這荒野處盡情放歌,但白天隻唱《缺月》,晚上惟吟《葬花》,卻是不知為何。


    “葉兄,此刻要是有酒相飲,那該是多麽愜意啊!酒醉未酣,葉兄再高歌一曲,方才顯出這詞的悲涼呀,嗬嗬嗬。”中年人似是與那樵夫頗有些投機,如此笑道。


    “言兄言之有理,隻可惜天不遂人願啊。”樵夫一聲歎息,隨手又扔了些木柴,火勢又熊熊起來,暖意更盛。


    二人言語不斷,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中年人絲毫不能探得半點消息,暗暗佩服起樵夫來,而且腦海中有關於那兩首唱詞的記憶漸漸多了起來,卻仍然模糊不明。


    雨軒隻顧取暖,一時竟又想起白天那白衣相師的話來,倒是想透了些其中的疑惑。譬如相師說出自己的傷心事,說不定天隕劍莊出事時,那老者也在其中。畢竟自己被困在那劍塚裏也不知多久。


    “哎呀,要是當時問問他到底劍莊發生何事,說不定還能知道爹和兩位叔叔究竟怎麽了呢?”雨軒心裏暗道,悔恨不已,為何當時沒有想到這些呢。


    如此,那相師知道自己的過去倒也不難,胖叔叔倒是有些失策了。但是,那老者後麵所說的話究竟有何意義呢?難道隻是信口胡說的嗎?可又為何跟我訴說那些安慰之語呢?


    “四星照命,九龍匯頂,冥之死身,乃天煞之孤星也。”雨軒想著想著,竟不禁小聲的吟了出來,恰恰被身後的樵夫聽到,倒是引得一陣安靜。


    “冥之死身?天煞孤星?”樵夫眉宇驟聚,低低的吟出了這兩句,望著前麵雨軒的背影,一絲驚異之色暗藏在眼角。


    中年人自然目睹了葉兄之狀,忙打斷樵夫的思考,裝作不知情的問道:“葉兄,怎麽突然沉默了?”


    “嗬嗬嗬,沒……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了某事,失了神,剛剛我們說到哪兒了?”樵夫知是自己有些冒失了,忙解釋道,複又跟中年人交談。


    中年人一直懷疑此人並非普通的樵夫而已,那冷冽的砍刀,那詭異的唱詞。隻是苦於一時探聽不得其真正的目的,但剛剛發生之事,使得他更加堅定自己的判斷,“莫非這五毒山有什麽事情發生?難道和大哥有關?……”


    雨軒自然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一切,靠著一塊石頭,竟然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白皙的臉上閃爍著火紅的光影,跳耀不定,層層暖意漸次舒展,就這麽沉沉睡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問歸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辯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辯機並收藏問歸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