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聽到這裏,忍不住微微頷首,歎了口氣說道:“看來目下的南北諸省的文化以及人口,處在一個極不平衡的狀態之下。”說到這裏,突然回想起自己手下的心腹景駿在遼東之時,經常和藍玉的副手王弼混在一起。轉頭讓一旁的書童馬三保去將景駿,司馬超二人喚來。


    盞茶時分後,景駿和司馬超二人跟隨馬三保一同來到書房。


    朱權讓景駿說說大明在北方各地衛所的駐軍情況。原來早在大軍征討納哈楚之時,朱權就讓景駿去王弼處多多了解各地衛所的駐軍邊防情況。這些內情本是軍中機密之事,但王弼深知朱權乃是皇帝陛下甚為看重的王子,有心結好於他。是以就對景駿這個寧王殿下的心腹,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景駿聽得朱權詢問邊塞衛所的駐軍情況,便即讓馬三保取來在遼東之時,依據藍玉軍中地圖所臨摹下來的一張軍事地圖,在地上展開。馬三保又點起了幾隻蠟燭,以便讓眾人能看得更為細致點。


    景駿蹲在地上,手指地圖對朱權說道:“以小的在王弼將軍處所知,目下朝廷在邊防上是采用兩種手段相輔相成,防禦塞外的北元。第一,東從山海關起,西至嘉峪關,經過十八次大興土石,修築了長城,稱為邊牆,其中宣化、大同之南還修築了內長城,稱為次邊,這些化費了無數人力、物力、財力而修築的長城和壕垣,基本上都是為了防禦蒙古騎兵的南下。第二,沿長城壕垣設置重鎮,派駐重兵。自明初到現下,先後設置了九個重鎮統領前線軍士,以世襲軍製屯田駐守當地。這九個重鎮統稱九邊鎮,即:遼東鎮(治廣寧,今遼寧北鎮)、薊州鎮(治三屯營,今河北遷西縣西北)、宣府鎮(治宣府,今河北宣化)、大同鎮(治所在今山西大同)、山西鎮(治所在今山西寧武)、延綏鎮(治所在今陝西榆林)、寧夏鎮(治所在今銀川)、固原鎮(治所在今寧夏固原)、甘肅鎮(治所在今甘肅張掖)。各鎮都有總兵官、巡撫,數鎮之上還有總督。這些封疆大吏統領的兵力,多時達百萬,少時也有幾十萬,約占全國兵力的三分之二。”


    朱權聽完景駿的話,歎了口氣說道:“看來人口,文化和經濟是南重北輕,兵力倒是北重南輕了。”


    荊鯤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可惜光靠軍隊和長城未必能抵擋蒙古騎兵。”


    “哦?”朱權聞言不禁麵露不解之色。


    荊鯤沉聲說道:“士卒也是普通老百姓訓練而來,他們的腦子裏往往沒有一國一族之念。對他們最為重要的乃是家鄉親人。目下北方人口稀少,很多士卒多半不是北方諸省的人,如果與異族交戰不利,士氣受挫之下,他們腦子裏總以為還有南方的家鄉可以去。”說到這裏略微一頓,轉過頭來雙目凝視朱權緩緩接道:“如果他們已然在北方諸省紮下了根,那麽腳下就是故鄉的土地,不遠處就有妻兒父母,退無可退之下,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發揮出最為強大的戰力。保家衛國,隻要這些北方的士卒能一力死戰,保住了家鄉,自然就戍衛了大明帝國的北方諸省。”


    朱權等幾人聽他如此說,都忍不住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荊鯤說到這裏,突然撚須微笑道:“不過這些軍事,文化方麵的原因,咱們能想到的,燕王殿下和老光頭僧道衍自然也能想到,所以隻怕殿下還得另外有一番見解,以免燕王殿下明日將話都說完了,您再也無話可說。”


    朱權聽他這麽說,也忍不住皺起眉頭來苦笑道:“這個朱老四,莫看他在應天隨時都是夾著尾巴做人,其實厲害得緊。”說到這裏,腦海中回想起先前自己和朱棣覲見朱元璋之時的情形,苦笑接道:“隻是方才看老頭子的情形,好似針對我得很,隻怕他明日要先讓我說見解也不一定。”


    荊鯤搖了搖手微笑道:“所謂長幼有序,明日廟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之前,皇帝斷斷不會這般先幼後長,亂了尊卑,定然是先問太子殿下,燕王殿下,最後才輪得到您。”


    朱權聽他如此說,不禁皺眉道:“若是朱老四把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那該如何?”


    荊鯤坐回椅子中,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突然緩緩說道:“目下朝中的這些文臣們一則心懷故鄉,二則不願輕易做出勞民傷財的遷都舉動。但他們的父輩也曾深受元朝暴政迫害,對南宋這麽個文化鼎盛的朝代,滅亡於異族之手都是心如絞痛,對於南宋“靖康之難”和“崖山之役”莫不視為奇恥大辱,殿下要在這兩點上多做文章。南宋看似亡於軍事上的失利,其實要害之處,還在於殿下所說的那四個字,危機意識。”


    朱權對靖康之難自然知曉,對這崖山之役卻不了解,沉聲說道:“願聞其詳。”


    兩人商量著直到半夜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天剛破曉,朱權已然縱騎出了王府,率領馬三保和司馬超以及一些隨行護駕的王府衛士朝皇城洪武門而去。走在路上,朱權依然是愁眉不展,心中忖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句話聽起來倒是簡單,隻是太過抽象空洞,光靠嘴皮子難以表達得形象,隻怕說服不了那幫書呆子。”正在絞盡腦汁苦思之際,已然來到了秦淮河上的一座橋上。此時天色尚是黎明時分,街上靜悄悄的還沒多少行人,耳中陡然傳來一陣蛙鳴之聲。


    朱權目光掃視間,見得河麵上有三兩隻蹬著腿遊動的青蛙,目光一閃,心中有了主意,轉頭對馬三保和司馬超吩咐道:“你兩個去河邊捉兩隻來給我,說罷以手中馬鞭指了指河裏遊動的青蛙。”


    馬三保和司馬超聽得寧王殿下口出此言,忍不住苦笑不得,下馬奔到河邊,胡亂弄了兩隻,再去附近民居索要了一個裝米的布袋,裝好了遞給朱權。


    朱權手拎布袋,看著裏麵兩個小東西一陣亂蹦,麵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將布袋係在馬鞍一側,策馬而行。


    馬三保和司馬超眼見他一臉神秘的笑容,不由得麵麵相覷,心中不約而同的想道:“殿下自打在遼東和兵部那三個古怪的老頭子相處之後,經常有些古怪的舉動和主意,讓人莫測高深。


    此時的皇城中大道之上,魏國公徐達,穎國公傅友德,兵部侍郎齊泰和黃子澄等一眾一眾文臣武將,各分為左右兩列,魚貫而行。許多年輕的文官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個身穿錦衣衛服飾的青年昂然而行,麵目卻是素不相識,麵麵相覷之下,目光中都有幾分鄙視和詫異。


    這身穿錦衣衛同知服飾的,正是帶領乃刺無去遼東策反納哈楚的蔣賢。原來他雖是在皇帝直屬親軍錦衣衛中擔任要職,但因身負監視文武百官的機密要事,從來沒有在百官雲集的早朝之時亮過相,隻因此次招降納哈楚立下大功,是以朱元璋特旨讓其今日參與朝議,接受封賞,朝中自徐達以及六部尚書以下的眾官,對他也是漠然不識。


    蔣賢武功精強,自然能察覺到這些文臣對自己隱含鄙視的目光,心中微微冷笑,暗暗忖道:這些個酸儒隻會空談誤國而已,我在遼東吞風咽雪,冒死刺殺蒙古蠻酋之時,你們還在這應天安享太平,今日便要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


    朱權來到早朝的“奉天殿”外之時,朝殿門口的兩個小宦官招了招手,在他們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後,將手中裝著青蛙的布袋遞給了其中一個宦官,跟隨在朱棣身後走進殿內。


    待得文武百官肅立兩旁不久,朱元璋緩步而出,一番禮節之後,朱元璋端坐龍椅之上,麵露喜色的朗聲說道:“全賴皇天相佑,三軍將士用命。我天朝北征大軍,降服北元納哈楚二十萬元軍。今有納哈楚,觀童等人率領麾下軍民十餘萬,歸順天朝。兀良哈三族十萬左右軍民也臣服我大明,三族首領願率屬下六萬左右士卒,夷屬於我天朝,朕已然各自授以指揮同知之職,讓他們鎮守遼東。”說到這裏,轉頭看了看徐達身後的馮勝,傅友德,藍玉,王弼等人,沉聲說道:“遼東遠征將帥各有功勞,上前聽封。”


    一眾遼東將帥聞言忙即出列,伏地接受封賞。


    六部尚書以及黃子澄,方孝孺,齊泰等一眾文官,也早已知曉遼東元軍大部盡皆在納哈楚率領下歸順大明,也是忍不住一臉喜色。他們以為此次納哈楚麾並未作出激烈反抗,眼見得此次北征之後,不但大明士卒傷亡不重,就連北元軍民也死傷不多,心中對此次北征遼東的戰事結果也是皆大歡喜。


    朱權站在一旁看著馮勝,傅友德他們一個個加官進爵,心中不滿,忖道:你們一個個銀子,官爵都有了。我也是去拚了老命的,什麽好處都撈不到,隻蹭了頓飯吃,太過吃虧。想到這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懷中自商隊首領沈鵬處強行索要回來的那張欠條,暗暗想道:這一萬多兩銀子,得找個機會得找老頭子報銷了,才不算白白忙活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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