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站起來,邀請郭宇村僅剩的幾個老男人:“大家都不要走,我回家安排一下,中午在我家吃飯”。


    大家也不好意思走,就在良田爺家裏一邊諞閑話一邊等待。疙瘩回到自己家裏,看兩個媳婦剛從地裏回來,菊花胳膊上挎著一個籃子,籃子裏裝著一籃子野菜,兩個女人興奮異常,好像撿了一塊金磚。


    疙瘩問道:“你倆笑啥”?


    菊花說:“我原來以為賢麻草就賢麻鎮周圍有,想不到郭宇村也有這種草”。


    疙瘩大惑不解:“別給我打迷糊陣了,這種草跟咱們有什麽關係”?


    洋芋搶先回答:“菊花妹子說,這種草能治好你的病”。


    疙瘩有些不屑:“我能吃能睡能幹活,逑病沒有!別瞎整了,趕快做飯,今中午我要請村裏的幾個老漢吃飯”。


    洋芋又說:“要請連憨女妹子一起請來”。


    疙瘩開玩笑說:“郭宇村就你們兩個女人最憨”。


    疙瘩娘和兩個女兒幫忙擇菜,轉瞬間一桌子飯菜就做好了。疙瘩出門去請大家,沒想到幾個人估摸得差不多了,不請自來。疙瘩雖然是個土匪頭目,但是在郭宇村也很有人緣。憨女帶著她的一雙兒女也來了,正吃飯間突然豆瓜娘在門口透了一下,豆瓜爹出了屋子,問豆瓜娘:“啥事”?


    豆瓜娘說:“那個什麽豺狗子又來了,正在屋子裏等你”。


    豆瓜爹轉身就走,豆瓜娘也想跟著豆瓜爹一起回去,被疙瘩娘一把拽住,疙瘩娘把豆瓜娘拉上炕,兩個老婆子和幾個女人孩子一起在炕上吃菜,幾個男人圍著桌子喝酒劃拳。


    豆瓜爹走後漏鬥子也沒有心思吃菜了,他說:“讓我出去看看,豺狗子這幾年變化咋樣”?一邊說一邊離開酒桌出去了。


    良田爺說:“他們都走了,咱們父子倆吃”。


    可是疙瘩坐在桌子邊,無論如何也沒有心思吃菜。他急於想見這豺狗子一麵,看看這個人究竟有什麽能耐,他對良田爺說:“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不等疙瘩走出院子,豆瓜爹和漏鬥子就折轉回來了,聽得豆瓜爹說:“那個豺狗子走了,說他過兩天再來”。


    疙瘩馬上從拴馬樁上解下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沿著村子的那條山路,飛馬追趕而去,可是追趕了一陣子發覺自己上當了,密密麻麻的樹林藏身一人何其容易,再傻的特務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自己,倒是疙瘩把自己在豺狗子麵前暴露無遺。


    疙瘩萬分懊惱,騎著馬兒原路返回。看見板材鬼鬼祟祟向他招手,疙瘩雖然知道板材在郭宇村是個禍害,但是在目前情況下他還不願意得罪板材,他下了馬,牽著馬朝板材走近,板材故意左右瞅瞅,然後才嘴搭在疙瘩的耳朵上,噴出的臭氣能把疙瘩熏倒:“你知道不,郭麻子的五六個士兵把穀檁媳婦棒槌壓在老婆尿尿溝的草坪上,日得熱火朝天”……


    疙瘩厭惡地看看板材,問道:“就這些”?


    板材不知道問這句話的涵義,繼續說:“還有,我看見貨郎跟栽逑娃的兩個女人混在一起……”。


    疙瘩有些惱怒:“誰都沒有你做下的事情惡心”!


    板材臉上訕訕的,自討沒趣。疙瘩擺脫了板材的糾纏,回到家裏,看見桌子上的酒菜沒怎麽動,三個人還坐在桌子旁邊等他。疙瘩問大家:“你們不吃菜喝酒等啥”?


    漏鬥子說:“我們等你,你不參加不熱鬧”。


    疙瘩讓菊花把酒菜倒進鍋裏重新熱了一遍,然後大家喝酒劃拳一直到日暮西沉方才散去。


    送走客人後菊花把撿拾來的賢麻草放進鍋裏熬煮,煮了一大碗賢麻湯,然後端來放在疙瘩麵前,鼓勵疙瘩喝下。疙瘩鬆了鬆褲帶,心想自己本身沒病,也不相信這野草湯湯能治什麽病,但是他不願意佛了女人的好意,端起藥碗一口氣將那些野草湯湯喝下,喝下以後感覺身上有點燥熱,這也難怪,已經到了夏天,喝了一下午酒,身上燥熱屬於自然。就那樣一連喝了幾天,疙瘩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以前疙瘩耕耘女人時感覺不來什麽,女人的城池裏沒有激情。


    可是自從喝了賢麻湯以後,疙瘩跟女人睡覺時突然有一種蜂蜇似地疼痛,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愜意。


    疙瘩本身健壯,被激活的因子在血管裏流淌,變得永不滿足。兩個女人都不漂亮,卻有足夠強壯的體格,疙瘩在女人的城池裏躍馬馳騁,激發出原始的野性。


    那是一個荒蠻的年代,人們的生活沒有目的,為了溫飽,土裏刨食的日子沒有盡頭,可是在那密不透風的茅屋裏,卻日日夜夜演繹著傳承。山坡上的土墳在一年年增多,一大群光屁股孩子在場院裏嬉鬧追逐,希望在歲月的疊加中跌蕩流失,兒女們成為生活中唯一的亮色。


    豺狗子像一個孤魂野鬼,不時地在郭宇村流走,疙瘩回村居住的時光,一次也沒有碰上豺狗子這個對手,倒是漏鬥子見過豺狗子一麵,感覺中豺狗子好像被人偷換。漏鬥子對疙瘩說:“這個豺狗子肯定是假的”!


    可是豆瓜爹卻從來沒有見過豺狗子,也分辨不來豺狗子的真偽,說不定那一天,說不定什麽時候,豺狗子會突然在豆瓜爹麵前出現,像個鬼魅一樣牽著豆瓜爹的鼻子,要豆瓜爹幹這幹那。那天豆瓜爹正在地裏鋤罌粟,罌粟開花十裏香,一陣風吹來,豆瓜爹有點昏昏欲醉。郭宇村種罌粟之事郭團長已經給劉副軍長做過匯報,劉副軍長為此事專門請示過胡宗南司令長官,因為鳳棲當年種植罌粟已經比較普遍。胡司令長官未置可否,隻是指示在鳳棲不能激起民怨,所以當地駐軍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豆瓜爹抬頭看天,太陽豔豔地照著,他把鋤頭扛上肩膀,打算回家。正在這時豺狗子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出來,拿出一封信,要豆瓜爹把這封信送到鳳棲街濟世堂藥鋪,親手交給一個姓趙的先生。


    豆瓜爹拿著那封信,麵露為難之色,他說:“你們饒了我吧,我一個啥事都不懂的老農民經不住你們這麽折騰”。


    豺狗子嘿嘿一笑,用日語罵了豆瓜爹一句,豆瓜爹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這豺狗子怎麽會是一條洋狗?不容豆瓜爹多想,豺狗子就說:“老家夥你不要忘記,你的兒子還在河東”!


    這句話猶如一記悶棍,直戳得豆瓜爹心痛,豆瓜爹把信揣進內衣口袋裏,說:“好嘞,我送”。


    豺狗子順勢鑽進樹林子裏不見了,豆瓜爹手捂著那封信,猶如握著一隻燙手的紅薯,他知道這封信的份量,鬼子們可能要在鳳棲有什麽重大的活動,豆瓜爹想到要把這封信直接交給郭麻子,可是又擔心鬼子們對他的兒子撕票,那幫子禽獸什麽事情都可能做出。可是去鳳棲談何容易,八十裏山路來回要走兩天!況且他一個老農民去鳳棲得有正當的理由。


    豆瓜爹回到家,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長籲短歎,豆瓜媳婦端出來一瓦盆洗臉水,豆瓜爹好像蜂蜇似地突然站起來,一下子撞在豆瓜媳婦的身上,豆瓜媳婦雙手沒有抓牢,瓦盆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豆瓜娘埋怨老頭子:“你看你,就像丟了魂似地”。


    緊接著豆瓜媳婦把飯端在院子裏的石桌上,農戶人家整個夏天一般都在院子裏邊吃飯。豆瓜爹端起米湯喝了幾口,說他可能著涼了,也不吃飯,回到屋子倒頭就睡。


    豆瓜娘跟進屋子,伸手摸了摸老頭子的額頭,問道:“老頭子我看你失神落魄的樣子,是不是遇到了什麽”?


    豆瓜爹看看院子裏,老婆子知道老頭子不想讓豆瓜媳婦聽到,於是又問道:“你是不是又聽到了兒子媳婦的什麽事”?豆瓜爹搖搖頭,無可奈何地告訴老婆子:“我遇見豺狗子了”。


    老婆子釋然,埋怨道:“你看你,那個人已經來過幾次,咱們何必要怕他什麽”?


    豆瓜爹看豆瓜媳婦抱著孩子回屋了,這才悄悄告訴老婆子:“那個豺狗子要我給日本人辦事”?


    老婆子不以為然:“咱們一個老農民能辦成什麽事”?


    豆瓜爹掏出了一封信:“豺狗子要我把這封信送到鳳棲,交給濟世堂藥鋪的趙先生”。


    老婆子還是漫不經心:“送就送唄,送一封信有啥了不起”。


    豆瓜爹哀歎一聲:“婦道人家,給你說你也不懂,日本鬼子把咱的兒子作為人質押在河東,就讓我在咱鳳棲替日本人搞活動,這件事郭麻子也知道,咱們幾頭都不敢得罪”。


    老婆子終於聽懂了一點,把信拿過來看了看,說:“咱們幹脆把這封信塞進炕洞裏燒掉算逑咧”。


    豆瓜爹埋怨道:“老婆子我看你瘋了,不要忘記咱的豆瓜還在河東”!


    老婆子趕快像燙手似地把那封信摔在炕上,問道:“那咋辦”?


    豆瓜爹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為了咱的豆瓜,必須把這封信送到鳳棲”!


    豆瓜娘靈機一動:“老頭子你在家裏呆著,這封信我來幫你送”。


    豆瓜爹思忖了一會兒,說:“這倒是個好主意,也不會引起郭麻子的懷疑,如果誰要問你,你就說孫子病了,到鳳棲去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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