蜇驢蜂跟娘家哥哥張有貴的關係若即若離。其實並不是張有貴有意疏遠這個妹妹,而是蜇驢蜂自己不願意跟娘家人離得太近。可是世上有些事就那麽蹊蹺,蜇驢蜂的兩個侄女都在郭宇村安家。張芳榮離姑姑還住的較遠,張芳琴甚至就住在蜇驢蜂的隔壁。兩家僅隔一道籬笆牆,夜深人靜的時候蜇驢蜂甚至能聽得到疙瘩跟侄女睡覺時的喘息。早晨起來倒尿盆時姑侄(女)倆隔著籬笆牆對視,有種欲言又止的尷尬。


    蜇驢蜂的小兒子李明秋給取名字叫做李懷章,蜇驢蜂把李字取掉,直接叫兒子懷章,懷章常常鑽過籬笆牆跟疙瘩的倆個兒子玩耍,疙瘩的兩個兒子五歲了,還沒有取下名字。明善和尚在郭宇村居住期間,無意中說了一句:“這兩個兒子長得敦實。”洋芋心血來潮,把大兒子就叫做大墩子,二兒子就叫做二墩子,疙瘩也感覺到墩子沒有什麽不好,於是村裏人就那樣大墩子、二墩子地呼叫起來。


    懷章把大墩子二墩子叫哥哥,三個孩子經常在一起玩得開心,兩個哥哥遵照洋芋的囑咐,把張芳琴叫“二媽”,張芳琴嫌二媽難聽,要兩個孩子把她叫“姨”。於是懷章也照葫蘆畫瓢,跟著兩個哥哥把張芳琴叫“姨”。


    疙瘩和洋芋都不說什麽,因為大家是幾十年的鄰居。可是蜇驢蜂卻感到別扭,自己的兒子應該把侄女叫姐姐才對。幾十年的鄰居關係因為疙瘩娶了張芳琴而搞亂,按現在的輩分疙瘩都應該把蜇驢蜂叫姑。


    最初的別扭個尷尬隨著時間的流失而顯得模糊。人不可能太明白,蜇驢蜂的兩個女婿還是把疙瘩叫叔,猛然間叫哥哥還不順口。本來林醜牛和疙瘩是連襟,可是林醜牛有時也把疙瘩叫叔,人不過是個稱呼,叫什麽都行。


    可是那天早晨蜇驢蜂隔著籬笆牆明顯地看見娘家哥哥來了,不打招呼不行。郭宇村離瓦溝鎮隻有二十裏路,娘家發生的所有變故蜇驢蜂心裏清楚,可是埋兩個嫂時疙瘩帶著張芳琴早出晚歸,張芳琴都沒有給媽媽守靈,那年月死的人太多,人們已經不知道什麽叫做悲痛。蜇驢蜂甚至都沒有去送嫂子一程。


    蜇驢蜂從自己院子的柴門出來,走進疙瘩家院子,問哥哥:“哥,今早剛來?”


    張有貴臉上訕訕地,有點不知道怎樣回答。妹妹張鳳(蜇驢蜂)肯定不知道哥哥昨天晚上發生的尷尬。不過張有貴沒有損失什麽,張有貴可能隻是在女兒女婿麵前失掉了一點做人的尊嚴。蜇驢蜂繼續說:“哥,早晨過我那邊吃飯。”


    本來是一句平常的話,蜇驢蜂並不真心請哥哥,因為女兒家比妹妹家還親近一些。可是那張有貴竟然跟女兒打了一聲招呼,就跟上張鳳來到妹妹家裏。


    張有貴脫鞋上炕,看妹妹家裏還是收拾得一塵不染,兩個外甥女肚子已經微微鼓起,一個燒火一個做飯。其實張有貴嫌在女兒家裏尷尬,到妹妹張鳳這邊也不自然。人跟人的恩怨有時很難說清。張鳳知道哥哥張有貴曾經****了大哥的女兒張芳榮,張鳳卻不知道哥哥殺害了她的親娘。張有貴曾經跟上妹妹的女婿胡老二沾光,張有貴至現在也不敢對這個妹子有任何慢待,可是張有貴看妹子一副不冷不熱的神氣,知道他在妹子家裏並不受歡迎。不歡迎也得吃一頓飯才能走,既然來了就得裝腔作勢。


    停一會兒疙瘩過來,請張有貴過他家吃飯。張有貴看看張鳳,希望妹子能把他留下,因為張有貴最害怕跟疙瘩娘坐在一起吃飯,老人家說話沒有遮攔,總愛問這問那,有些問題非常敏感,張有貴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可是張鳳卻說:“既然你的女婿叫你,你就過那邊去吧,不是妹子不留你,你在我這邊吃飯疙瘩臉上擱不住。”


    雖然說得是實情,看得出張有貴還在磨蹭,豈料張鳳又加了一句:“疙瘩那邊有老人,不要讓人家久等。”


    這等於把張有貴逼入死角,張有貴不得不走。疙瘩臨出門時回過頭又請蜇驢蜂:“嫂子,要不你也過那邊吃飯。”


    蜇驢蜂笑得苦澀:“你‘嫂子’不去,你把你丈人叔招呼好就行。”


    張有貴在院內聽見了,知道妹子話內有話,但是張有貴無法更正,特別是麵對疙瘩,疙瘩有時也很狂妄,竟然把嶽父比作“兄弟”。其實這種尷尬全是張有貴一手造成,張有貴貪圖錢財把親生女兒塞進火坑。


    說什麽為時已晚,人有時百密一疏,有些事不能太明白,隻能糊裏糊塗。


    張有貴過疙瘩這邊吃飯,疙瘩娘就像教訓疙瘩一樣教訓張有貴:“有貴,可不是我說你,人有錢還得有德,聽說你把你的兩個女人塞進地窖裏淹死,男人家做事怎麽那麽狠毒?你翁婿倆照鏡子,一路貨色。”


    張有貴吃不下去了,按道理張有貴跟疙瘩娘是親家,可是疙瘩娘教訓起張有貴來就像教訓自己的兒子。疙瘩一個勁朝娘使眼色,可是娘視而不見,越說越來勁。張有貴終於坐不住了,跳下炕要走,疙瘩和張芳琴苦苦挽留,無奈張有貴去意已決,疙瘩無奈,牽著兩匹馬,害怕張有貴折騰了一夜,有什麽想不開,決定把張有貴送回家。


    翁婿倆剛走到郭宇村的歪脖子樹下,看山路上開過來一輛小車,全鳳棲隻有李明秋一個人享受這個特權,能坐上親家劉子房軍長的吉普車到處張揚。汽車來到疙瘩和張有貴麵前主動停下,車門子打開,果然,李明秋從吉普車內下來。


    雖然相互間都有芥蒂,但是見了麵卻顯出誇張而虛假的熱情,大家互致問候,李明秋也不隱晦,直截了當地說他打算把張鳳接到縣城去住,李明秋經常來郭宇村,李明秋來郭宇村沒有其它目的,李明秋主要是來探望蜇驢蜂。


    李明秋邀請張有貴跟他一起重返張鳳家,要張有貴協助他去做蜇驢蜂的動員工作,因為蜇驢蜂經過了春節前跟親家軟饃的那一次尷尬,心裏頭對去鳳棲有些抵觸,後來聽說軟饃死了、鐵算盤也死了,按道理蜇驢蜂應該去吊唁,可是蜇驢蜂沒去,蜇驢蜂借故有病。


    張有貴心想,人倒黴了盡遇尷尬事。按老親張有貴把李明秋叫姑父,這又是一樁風月案,姑父跟侄女混到一起並且生下了孩子。張有貴不得不返回來,張有貴得罪不起李明秋。


    李明秋告訴張鳳,他在鳳棲西門外為張鳳修建了一幢四合院,動員張鳳到鳳棲去住。


    張鳳的回答非常堅決:“姑父,不要說你為我修一幢四合院,你就是在鳳棲修一座宮殿我都不去。孩子我替你養活著,我承認這孩子是咱倆的骨肉,郭宇村除過年翠英,所有的活寡婦找下男人都沒有修成正果。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我算計青頭快回來了,我等他。”


    人是個活物,李明秋不可能把張鳳強行抱進汽車裏拉走。張有貴一句話都不說,張有貴知道他人微言輕。李明秋說得口幹舌燥,蜇驢蜂還是不為之所動。無奈,李明秋隻得從車內卸下兩袋洋麵,抱了抱兒子,連飯也沒有吃,跟張有貴告別,坐進汽車裏回到鳳棲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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