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門的盡頭是一大片古老殘破的莊院,此時已經長滿了一種形象枯惡的荊棘,不斷散發著死亡的味道。荊棘之間遍橫著滿地破碎的骨殖,一個個有若實體的鬼影漫無目的的在期間飄來蕩去。


    這裏大概就是老鬼說過的禁宮前庭,方圓不過千裏。但因為當年這裏曾經爆發過數場惡戰,因此屍橫遍地。這些殘魂有老鬼當年的門人與擁護者,也有當年的敵人,他們戰死之後仍在此俳佪不去,並在仙基的滋養下漸漸強大起來。


    鬼哥因為周身遍布死氣,所以並未驚動他們。但他知道這裏的禁製仍然存在,要越過這千裏之距仍非易事。不過由於這禁製的存在,他的梵天之力卻可以大幅獲得解放。


    完整的梵天之力具有操縱時間之能,此時即使沒有完全解放,那強大的感知力卻是不斷在回歸。鬼哥仿若親眼看到時光在倒流,這片荊棘緩緩縮回了地下,而一具具骨殖也相互銜接起來,還化成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那是一場規模巨大卻慘不忍言的戰爭,雙方約有上萬仙士投入了廝殺,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仙君與仙王。雙方施展的神通法術與法寶,皆是精妙高深。以鬼哥這種未有過什麽精研深修的野路子,其中的絕大部分是看不懂的。


    這固然是個不小的遺憾,但雙方的形勢他還是見得分明。老鬼這位幻滅魔君率領本土門徒,倚仗著地利更充分利用了仙基的力量,以寡敵眾寸土必爭。而他強大的敵人們卻是以絕對的優勢和力量,不惜代價的一點點消耗著他的元氣。


    當戰爭來到這禁地之前時,其實已經接近了尾聲。強大的禁製之力帶走了一條又一條仙士的性命,卻仍然不能阻止對方的腳步。在付出了二十餘位仙王戰歿的代價之後,對方成功將這塊禁地攻占了。


    接下來自然也就開始上演了仙君們的決戰。可惜,鬼哥在回溯這一段情景之時,遇上了極大的阻礙,仿佛仙君的力量太過沉重巨大,而讓他的知覺無法承受。


    鬼哥再也看不到仙君們的身影,但他卻能看到地貌就是打從這一刻起開始扭曲的。已經被破壞的禁製在地勢重新組合後,居然又煥發出了強大的禁力。似乎隻要仙基不滅,這禁製便可以一次又一次的重組。


    直到今天!


    連老鬼也不能預料,如今這片禁製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子。他要凝聚所有的力量,等等最後那破開禁門的一刹那。所以這一千裏的距離,隻能靠鬼哥自己。


    鬼哥掏出一道符篆,揚手祭了出去,以做投符問路。然而未待符力發散,一道黑影從下方閃電般竄起,一口將符篆吞下,繼而又閃電般的縮回。憑鬼哥的目力和知覺,竟然也沒看清此物的模樣,更找不到它在哪裏。


    鬼哥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剛才祭出的可是自己最為得意的驚空斬符,若符力爆發出來,恐怕連宋仙子那樣的仙界符法大家也要讚歎不已。刻下卻是泥牛入海,連個浪花都沒濺起來。


    他心下感慨,自己還遠遠稱不上強大啊,在這一大片仙士仙王的墳墓之中,更加顯得無力。連這守陣怪物的麵目都見不到,更惶論引動禁陣的真形呢。


    然而他剛剛略萌退意之時,卻發覺後方有所異動,氣息並非那黑衣男子或者龍宋二位,當是另有旁人趕到。他略一沉吟,即收斂了所有氣息,以天魔夜行術深深隱匿起來。


    天魔夜行術是一種合潛蹤與遁行為一體的魔道法術,雖然在光天化日下無法施展,但在黑暗中的遁速卻極其驚人。而在其靜止之時,隱匿之功同樣高明之極。


    即使以宋仙子那般的高手,冷不防之下也著了道,鬼哥此時決定留下來又豈是心存僥幸。他有強烈的信心,隻要他想藏,就算是宋仙子重回此處,發現他的可能性也很小。更何況如她那般人物,相信此地也就這麽三四個而已。


    當來者的氣息進入鬼哥的靈覺,他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如他所料,來的果然是幾個生麵孔。當先一個瘦小漢子看起來就像隻褪了毛的猴子,卻雙目精灼的四方瞭望,顯然目力非同凡響。


    他看了一陣,對落在身旁的三個同伴道:“不會錯了,這裏就是幻滅禁地。孫某目力已乏,接下來破禁之事,就有勞吳道友與錢道友了。”


    他身旁一個黃麵老者點頭道:“也好。老朽為了此陣,精修了一千二百載禁製,今日當能驗一驗成色了。相信錢道友此來也做了充足的準備吧?”


    落在最後的高冠道人應道:“說來慚愧,錢某可沒有吳兄這樣的毅力。這禁製之道著實太枯燥了,錢某勉強修煉了三百年就受不了了,後來便轉為搜集破禁法寶。現在也不必再瞞諸位,在下這些年頗有所得,這一次錢某當仁不讓。”


    “好!既然我龍山四友眾誌誠城,大事濟矣。孫仲邈先生就負責警戒,錢吳二位稍事休息便可以著手破陣了,二位的安全由我薜工一力承擔。”最後一個說話的是個青衫儒士,頗有一股瀟灑飄逸的出塵之氣。


    隻是在鬼哥看來,這四位的修為實在普通的可以。他們的修為一水平齊,盡是元神小成,其中最強的薜工也不過接近大成,要邁過此關還有一段距離。那位所謂的孫仲邈先生,元神之力波動頗大,看來竟似乎進晉元神小成沒有幾日的樣子。


    像這幾位的水準,綁在一起也未必夠鬼哥一刀殺。然而錢吳二人一出手,卻是驚人之極,讓鬼哥不得不立即收起了小覷之意。


    錢道人袖中一連滾出數十個小球,落地彈了幾下之後,變成了數十隻機關蜘蛛。但這些蜘蛛靈性十足,竟然個個身上都帶有一定的神力。不用說他們的想法應與鬼哥大同小異,這僅僅是試陣之用的。


    而吳姓老者居然也是一位符師,他手中多了一隻黑漆漆的鐵筆,捥袖擎手似慢實則極快,二三息間前方丈餘便劃下了上千道符篆。這些符篆化為一大群的小小蜂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攏左虛右,匍下擊上。”


    吳老者望了一眼錢道人,然後左手向前一虛推,大群蜂鳥便嘩啦啦一下向左邊盤旋飛去。而吳道人略一點頭,指上一點明光亮起向前一點,幾十隻機關蛛便同時向前爬去。


    當第一隻蜂鳥進入陣界,並沒有如鬼哥希望的那樣第一時間被先前的黑影吞掉。反而下方的大片荊棘一陣紛亂蔓延,似乎想要伸長。然而此時它們的鋒端已經攔向蜂鳥,機關蛛剛好得到了空當。


    機關蛛並沒有趁機攻擊荊棘,反而開始繞著荊棘根部急行結絲盤繞。在每隻機關蛛盤緊一株荊根後,這才如蝴蝶穿花般的向內挺進。而此時蜂鳥群像是一片薄紗,在湧起的荊棘之上慢慢向前飄飛。


    看到這裏,鬼哥的瞳孔急縮。這幾個在他看來修為並不起眼的修士,顯然腦子相當靈。簡簡單單的一小招,便勾勒出了本來不可目見的陣力軌跡。而且他們做的不僅僅是試探,而真的在……破陣!


    有大群的蜂鳥在上吸引了荊棘絕大部分注意力,下方的機關蛛阻力便小了很多。除了四五隻被荊棘捉住絞碎,其餘的幾十隻就在陣法邊緣十步穿來繞去,已經結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蛛網。


    錢道人待蛛網一成,群蛛即將退出陣界時,當即喝道:“吳兄,動手!”


    吳老者聞言猛地‘哈’了一聲,筆鋒方寸間劃出一道驚人的軌跡,似是透過虛空直接點在了一隻蜂鳥身上。那隻蜂鳥一聲尖鳴,上千隻蜂鳥便如同煙花樣全部自爆開了。


    伸展開來的荊棘一下子被摧毀了很多。即使那黑影再次出現,並一口吞下了近半自爆開的蜂鳥。但這麽大範圍的爆炸顯然很難阻擋,在一陣頗強的神力波動和光芒照耀下,鬼哥終於趁機看清了這黑影的樣子。


    這是一隻缺了兩根手指的大手,不過在這手心之上卻生出一張大口。此口無牙,其內像是無底的深淵般讓人心悸,似乎是專為吞噬這樣的力量波動而生的。


    就在黑手第二次高高竄起,要將另外一半的爆炸吞沒時。吳老者瞪圓了眼睛大叫道:“收網!”


    錢道人一聲悶哼,群蛛齊齊向後一跳,整張大網猛然反卷回兜,竟將這隻黑手兜在了網中。數十隻機關蛛更是驀然身體發亮,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極快的要將黑手拉出陣來。


    這隻黑手瘋狂的掙紮,但卻始終不能從粘乎乎的蛛絲上掙脫,就這樣一點點真的被拉了出來。蛛網徹底合死,黑手再沒有了逃遁的可能,很快便被拉到了模糊的邊界之處。


    地麵上一條明顯的黑線浮現出來,每當當黑手的手指越過一點,便被黑線斬掉一點。待到蛛網全部拉出陣來,這一隻黑手已經被黑線切得無影無蹤,重新化為了黑暗。


    錢道人鼻血長流,一下子坐倒在地,連連急喘不已,吳老者在旁也是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然而就在此時,陣內突然湧起一片哀號一哭聲。連同鬼哥在內,五人的寒毛齊齊被驚得豎了起來。


    這四人雖然頗有些手段,但鬼哥知道他們大概在倒黴了。能讓宋仙子等人倉狂逃命的禁製,又豈會這麽簡單就被破解?現在他唯一擔心的是,這幾個的動作會不會連累到自己。


    一道白影挾著天地傾覆之勢從禁陣深處疾閃而出,直向錢吳二人正麵而至。二人身後的薜工麵色大懼,在心髒急跳當中竟然沒有轉身而逃。雙掌法印豪光迸流,齊齊拍出之間,一個太大的光球已經隔在了二人前方。


    薛工慘叫一聲身體向後拋射出去,連吐幾大口鮮血。而白影轟然砸在光球之上,被轉得翻飛上了半空。落地之時,眾人都瞧得清楚,這隻不過是一隻再尋常不過的骷髏頭骨而已。


    而就在諸人目目瞪口呆之下,一隻遍體螢白的小小螞蟻正探頭探頭的爬上頭骨,支起頭上兩支觸角,小腦袋一歪,似是正在打量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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