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律之上死氣蒸騰。


    即使是遠方那些剛從界門中滲入人世的冥界氣息,其森寒陰冷與冥律之氣息也遠遠不如。因為這卷冥律內轄的一片神號死地,本來就是為了處刑罰罪的存在。自有冥律至今,徹底被抹殺於內的鬼魂實難計數。


    這些鬼魂被抹殺之後便化為死塵,這種死塵所散發的死氣,即使在幽冥界也屬罕見。而且當神號死地大門洞開,壓抑了無數歲月的死氣潮湧而出並迅速湧入冥界氣息時,猶如在沸油裏突然澆了一瓢水。


    原本的幽冥氣息受神號死氣激引,一下子歡欣騰躍起來。其中那些原本發蔫的冥劫業火,亦一下子精神起來。雖然依舊夠不到已在高空的九真都天劍陣,然洶漲之勢卻極快,向下撲鑽入虎穴之內則更甚之。


    就連牛尊與馬王神身上的氣息亦一下子變得更為陰重,隻覺陰寒氣息突然加速鑽入自己的身魂之內。下方界門之中那兩個陰影,竟有徹底破門而出的趨勢。


    鬼哥瞪圓了眼睛,一時間似乎也感覺自己這把火好像放得有些大,連忙將身形隱遁入黑暗之內。


    神光閃耀,馬王神閃避不及,一柄飛劍迎麵刺來。他雖極力閃避,仍隻勉強避開了頭頸,肩頭被劃開好大好大的一道傷口。然而他卻絲毫未覺疼痛,隻有一絲涼麻後,便感體內一股幽冥之力驀然透體而出,瞬間便化為了一條黑色手臂。


    他這麽一走神,那數十柄飛劍便逃離了他大槊的籠罩,急閃襲向牛尊而去。他一驚間剛要喝號提醒牛尊,卻驀地發現牛尊竟已現三頭六臂奇相,執四五柄怪異的黑色兵器,已然逼近了大陣。


    三頭六臂身乃是牛頭陰官真身本象。按理來說,他們這個獻祭的血咒,隻能略開界門,借取幾分這位冥界大能的力量。當然,這位大能的回應會與獻祭的誠意相當。


    這是一種契約誓術,雖然強大卻有時限,可是也就僅此而已。


    然而現在的牛尊,不但已經開始展現牛頭陰官的真身本象,就連兵器與術法都開始了蛻變。這說明牛頭陰官本尊已經關注了這裏,並且其意誌開始主動降臨,這與獻祭根本是不合契法的。


    然而接下來源源不斷湧入他體內的冥界之力,亦開始給予了他同樣的加持。馬麵陰官的真實力量,法兵冥器異能神通,甚至是……法則。更為重要的是,馬麵陰官竟然直接給他貫注了一道真意,雖然微弱但卻極其“尋找掌冥律者”……


    馬麵陰官的真身本象共有四臂,使的是一對長槊。但其麵目之上,卻有合共八隻眼睛。這八目妖眼有辯法之大能,但這個法不是法術,而是法則。


    所以當馬王神轉身一望,便看見陰雲密布之內的鬼哥。他眼裏那個縮頭縮腦的小子,此時像是一個尊小火爐樣,其中五顏六色的火苗不斷吞吐。而他手上的那個半展的卷軸,仿佛在冒著滾滾濃煙。


    “就是他……”馬麵陰官傳來一聲歎息,便很快沒有了聲音。


    馬麵陰官的意誌消褪,馬王神這才感到昏沉的意識漸漸變得清明。正見牛尊被那把巨劍當麵壓下,手中的冥叉已被逼彎,其餘數臂的短鐧鐵尺金錘等已舞成一團殘影,不斷與時隱突現的飛劍碰撞。


    馬王神厲喝一聲,雙槊遙指時驀地刺出兩道烏光,正正撞中巨劍。劍身上一個逍遙門弟子緩緩現出身來,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口吐黑血而死。此人一死,原本圓滿的劍陣便有了缺,鋒芒與氣息立時開始滑落。


    懷真子亦頗覺不可思議。按理來說,即使是極樂親至,亦是沒能力越過他並透過劍陣直接傷及守陣弟子的。不過世間盡有奇功異法,此時看見牛馬二妖的異變,他亦並未過多思慮,而是立刻做出了調整,另外兩柄巨劍拔蓋而起,迅速翻轉下去。


    牛馬二位雖然一時間戰力大增,可麵對著劍陣三部,很快便被淹沒在亂劍之中。憑著陰官真身本象自保雖然有餘,想要如方才般再有建樹卻是千難萬難。


    時候不多,大地翻覆土霧冥煙之中,一尊巨大斑駁的金色虎首已經開始浮上地麵。其上雖是黑火繚繞斑駁不堪,但一股股凶威仍是讓人望而生畏。無數道由法則加持的金線從虎首延伸而出,藏埋於地底深處。


    直到此時,鬼哥才看清了明細。這尊金虎被無數金絲捆纏,而金絲延展出去,將時時從金虎中抽出的靈力分散至四麵八方,盤根錯結間形成了仙金原無數的靈脈。


    這尊金虎無比巨大,隻這一個虎頭便有方圓三四萬裏餘,若是全身出土,怕是要將周遭數十萬裏土地掀翻。若是算上抽扯崩毀的靈脈,恐怕整個仙金原都要完蛋大吉。


    如此一來,多少人畜草木要死?


    想到此處,即使以鬼哥這般殺人如麻的狠角色都有些肝顫。他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懷真子,也看了看那被飛升印正在打開的天門。飛升印霸道無匹,往昔不乏舉洲升天的仙君,又何況這區區一尊金虎,怕是攔不住的。


    不過,看起來懷真子並不想舉洲飛升,他所在意的不外乎虎嘯傳承。而所謂的嘯虎傳承,便是一道嘯虎殘魂,此刻正深藏於那虎首之內。憑借身上的蒼龍之力與帝凰火印,鬼哥深信自己的感應。


    牛尊與馬王神越戰越勇。因為他們初受陰官之力,需要一定的時間來融匯純熟。經過這一時的激戰,這二位此時雖然同時麵對三柄巨劍,仍是越來越遊刃有餘。


    他們能非常清楚的感應到,隻要再有小半個時辰,便可完全加圓融明悟陰官降世之力,甚至領會冥界大神通。那時,必可逼得懷真子自斬飛升印,親身下來決一雌雄。


    而小半個時辰,甚至不足以將整尊金虎拉出地表。所以他們現在已經在有意拖延,隻是仍然裝做奮力廝殺高呼酣戰,好不引起懷真子的懷疑和格外關照。


    可就在此時,一道血色的月牙弧光從下方冥霧業火中浮出,深深沒入了那尊金虎的脖頸。令人耳鳴牙酸的金擊聲將二人嚇了一大跳,俯眼望時才發現,鬼哥已經立身在了虎首之頂,左手提刀左手豎指,顯是一式大術引而將發。


    “你在做什麽!”牛馬二位齊聲厲喝。


    鬼哥仰首笑笑道:“人家急著飛升哎,這麽個大家夥要拖到什麽年月去,我來幫他一把。”


    “不可!”


    “住手!”


    在二人的疾聲吃喝中,無數道細小的黑色刀光如萬法歸源,從剛剛那彎弧光消逝之處,急斬這尊金虎的虎勁。那無數法則加持的金絲在斬擊下不斷潰斷,不過一二息間,這巨大的金虎頸部竟被切開了大半。


    鬼哥身影一閃而下,釋身橫步而出,雙手一扳那切開的裂縫,一尊巨大的明王法象立展定嶽托神式將這巨大虎首緩緩托起。


    實話說,憑鬼哥自身神力,現在還不足以托起如此沉重的金虎,哪怕隻是掀動半個虎首。但有懷真子的飛升之力在上牽引,鬼哥再旁敲側推,這一下子便輕鬆得多了。


    一二息間,這道裂縫被推起三丈餘高。而鬼哥本尊此時已是雙目血光泛藍,雙手握緊立地長刀勁勢蓄足,再一次向著那身頸連接之地斬去。


    這一刀沒有什麽玄機妙法。搜天換月斬剛剛已經毫無保留的用過了一次,想再次蓄勢施展需要時間。對於那一擊的威力,鬼哥十分滿意,這對他清楚的判斷自身實力也很有必要。但這一刀他不能猶豫,因為牛尊與馬王神已經撲下來了。


    不過這一刀同樣鋒銳絕倫,所到之刀法則金絲如摧枯拉朽般崩斷,刀芒到處厚厚的仙金鑄就的虎頸也被劈開。刀芒過後,這過萬裏粗細的虎頸雖然並未完全斷離,僅餘的連接部卻也可說所剩無幾。


    無切斷法則加持的金絲,固然是因為鬼哥身具法則之力。但在這一刀之下,鬼哥突然有一種明悟,蓄勢後發雖是堂堂正正之道,但順勢而為所得的戰果卻更加理想。在日後的悟勢用勢之時,這一點理當極其重要。


    在飛升之力的強大牽引下,僅餘的連接部亦被生生拉斷,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震得鬼哥一陣陣心神激蕩。此時牛尊與馬王神左右回落,見他提刀而立望空不語,一時竟出奇的沒有出手攻殺。


    “好神通!這一斬何以能犀利如斯?”三人沉默了一時,牛尊轉而問道。


    剛剛鬼哥一連兩刀,斬斷這尊巨虎的金頸。這種威勢,即使牛尊與馬王神此刻陰官托體的實力,也未必能夠做到,更別說他們根本沒有那麽趁手的家夥。他們肯與鬼哥這樣一個小修對話,絕不會是因為此人有趣。


    實力,就是話語權。剛剛那兩刀的威懾力,連懷真子都悚然動容,牛馬二者都是數萬載的一宗之祖,此時又勢單力弱,豈會不分情由的再豎強敵。


    鬼哥此時亦回過神來,淡淡答道:“無它,力大而已。”


    馬王神忍不住問道:“陽道友突然做此驚人之舉,難道不想給我們個解釋?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是怕什麽生靈塗炭。馬某當日厚顏從大拙前輩手下救你出來,為的可不是行善。”


    鬼哥欠馬王神很大的人情,這一點他心裏很清楚,雖然他後來同樣救過馬王神的命,可因果豈能一概而論。馬王神口氣極其嚴厲,顯然已在盛怒之下。就算他真的隻是想行善,如今果然也說不出口,不過心裏倒真的舒服了許多。


    因此鬼哥歎了口氣道:“二位覺得,極樂仙君現在何處?”


    聽他此問,牛尊與馬王神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事的確非常蹊蹺,按理來說,極樂仙君與懷真子亦有仇怨,絕不可能會放任懷真子如此輕易的渡劫飛升。可是為什麽已經到如此緊要關頭,她仍舊沒有露麵呢?


    可是這也解釋不了鬼哥剛才為何會反助懷真子。。


    馬王神冷笑一聲道:“哦?莫非陽道友知曉?”


    “就在那裏。”鬼哥認真的點點頭,豎起一指,向著昏暗的天雲深處的那旋黑渦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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