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甜姐兒換了身休閑打扮,簡簡單單的牛仔褲配體恤衫。一根烏黑油亮的大麻花辮垂在腦後,胸前抱著個粉紅色的泰迪熊,頭上戴著頂棒球帽,一副大到誇張的黑框眼鏡架在瓊鼻上,幾乎占據了半張清湯掛麵、未施粉黛的小臉。整個人看起來頂多十八九歲,既俏皮又清純,與剛進大學校園的女學生一般無二。


    “昨天的事我還沒跟你說謝謝呢,怎麽會因為些傳瞎話的小人遷怒你?!”陳霈霈微笑著衝蕭灑一眨眼,道:“其實要我說,就由他們去瞎傳吧,過兩天也就淡了,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見她好似未受流言蜚語的影響,老蕭如蒙大赦,心情一鬆,立馬抱怨了起來:“昨天那個牛逼哄哄的高少他爹,不是說要封鎖消息嗎?今天還鬧得沸沸揚揚,那一家人都不靠譜啊!”


    我看昨天是你牛逼哄哄的吧!陳霈霈心中暗忖,你到底是廢話連篇、喋喋不休,被人一拳撂倒的軟蛋,還是不畏暴力、無所不能,麵對槍口也不眨眼的英雄?猜不透你啊,真是個奇怪的家夥。


    陳霈霈目光閃爍,沉默不語。蕭灑心思重,想得多,錯以為她之前是在強顏歡笑,自作聰明道:“別擔心了,你是紅透半邊天的大明星,人品好,口碑棒。跟我怎麽可能成情侶關係,傳出去也沒人信。”


    “在這個圈子裏,有時候無風也要起浪,吃燒餅免不了掉芝麻,我不介意的。”陳霈霈話雖說得老氣橫秋的,笑起來卻是格外的可愛動人,雙頰梨渦突現,編貝般潔白整齊的牙齒晃得老蕭直眼暈。


    她不介意和我傳緋聞?是看不起我,還是有好感?蕭灑怦然心動,沒話找話,套著近乎:“你今天也來錄影啊?”


    甜姐兒低頭望著手中的“泰迪熊”,扶著下滑的眼鏡框,笑道:“今天不需要主持,帶我家月月來玩玩。”


    蕭灑順著她目光定睛細看,這才發現她懷中精致如毛絨玩具般的小東西,原來是隻小狗。


    “月月,快叫蜀黍。”霈霈寵溺地愛撫著小東西。


    那粉紅色的小狗一騰身跳下地,熱情的揚起爪子,圍著蕭灑不斷撲騰,口中發出嚶嚶嗚咽,就像是尿憋不住了似的。蕭灑隻覺得小腿膝蓋一片火辣辣的疼,看在甜姐兒麵子上,強忍著一腳踹開的衝動,口不對心地恭維道:“你家的小母狗好漂亮……”


    “其實月月是男孩子。”陳霈霈撲哧一笑,抓住月月前肢抱起,圓滾滾的狗肚子下邊,有一根小指粗細的蚯蚓驕傲地抖來抖去。


    太坑人了,不是母狗你把它染成粉紅色的幹毛啊?需要那麽夢幻嗎?


    蕭灑氣得眼皮直跳,調整好心情,從內兜掏出迷迷糊糊的悠悠往地上一擱,道:“剛才是跟你開個玩笑,我也是帶寵物來錄影的。”


    漂亮小母狗一亮相,月月眼睛都直了,如蒼蠅見血般從陳霈霈手中紮掙脫出,一下地就歡吠著直奔悠悠而來,小尾巴就跟安了電動馬達似的,連軸轉得比電風扇還快。悠悠橫臥假寐,兩隻三角形的小耳朵簌簌亂動,眼也不睜,頭也不抬,隨意一爪子揮出,兜頭就把月月拍了個狗吃屎。


    “悠悠,不許欺負弟弟。”就像是小孩子打架,身為家長的蕭灑麵子上有些掛不住,登時出言訓斥。


    “它叫悠悠?”陳霈霈聲音尖銳而顫抖,聽起來都有點失真了。


    心中沒來由漏跳一拍,蕭灑不安地點了點頭,餘光覷見悠悠驀地睜開雙眼,昂首與陳霈霈遙相對視。難道是自己的錯覺,他赫然發現悠悠眼中竟然充滿了複雜的情緒,那是人類才有的嫉妒、悔恨和憎惡。


    是的,是它了!白首黑背,四蹄如雪,這副罕見的模樣絕對不會錯!陳霈霈胸中充斥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狂喜,一把抓住蕭灑的大手,追問道:“你今年是不是要滿30歲了?”


    “還沒到啦,不過快了。”隻覺她小手越收越緊,尖銳的指甲刺在自己手背上隱隱生疼,蕭灑對這女人激蕩狀態下的爆發力感到吃驚,強笑道:“要算我星座還是生辰八字?你還真打算以身相許,跟我弄假成真啊?”


    “你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吧?或者說,你在孤兒院生活過,因為我並不清楚你後來有沒有被人收養。”對他的調笑充耳不聞,陳霈霈生怕眼前人溜走,索性挽住蕭灑手臂,擺明了要當麵鑼對麵鼓問個清楚。


    今天是怎麽了,一個個都挖人隱私上癮了?不快歸不快,蕭灑還是耐著性子,道:“是,我是孤兒,人事部的資料上不都寫得明明白白……”


    之後的廢話陳霈霈並不關心,頜首打斷道:“這樣算起來就對了,20年前一對美籍華人夫婦送你進的孤兒院,對嗎?”


    “20年前的事,我哪裏記得清楚……”老蕭沉吟了片刻搖頭道。


    “你撒謊!我那時才8歲,到現在一點細節都沒忘過!”陳霈霈顯得很激動,俏臉漲得通紅,逼問道:“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接下來這個問題。你的小名叫石頭,對嗎?”


    石頭?是在說我嗎?


    老蕭把這個普通到爛大街的俗氣名字,在腦海中細細過濾一遍,卻又完全沒有印象。


    實際上對於他來說,進孤兒院之前的記憶顯得遙遠而陌生,就像是水加得過多,又沒發酵好的麵團,模模糊糊、糜糜稠稠的。連老蕭自己也不知道,這便是他潛意識裏刻意回避的部分。雖然偶爾在夢中會出現一些似是而非的場景,但更多的片段是邏輯不通、前後顛倒的攪合在一起,直讓人鬧不清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還是夢境中的臆想。


    蕭灑茫然搖頭,伴隨著霈霈極度失落的目光,終究是心中不落忍,小心措辭道:“我好像沒有什麽印象了,你容我再想想……”


    你怎麽可能沒印象?我真是個白癡大傻瓜,一起工作了這麽久,竟然今天才發現你是他。萬般酸楚齊上心頭,陳霈霈感覺壓抑到胃都快要抽筋了,急道:“石頭哥,我是齙牙妹啊,小時候我們一起討飯,一起流浪,你不可能全都忘了吧?”


    流浪?我們?齙牙妹?你在拍戲嗎?蕭灑捏著糾結的眉心,打量了下她整齊潔淨如白玉米般的貝齒,腦海中一個襤褸瘦弱的身影一閃而過,狐疑道:“這個問題對你很重要嗎?”


    “這個人對我很重要。”陳霈霈目光灼灼,美眸裏霎時晶瑩一片。


    “哼!既然他對你而言很重要,你為什麽不回去找他?”


    我發什麽神經?這話一出口,蕭灑立時被他自己蘊含其中的怨氣驚呆了。


    “當然找過!”被他一激,陳霈霈早已蓄滿的淚水奪眶而出,泣道:“那一年我八歲,被人收養去了美國。而他十歲,被送進了市立孤兒院,後來改組成了省兒童福利院。”


    “六年前回國之後,我馬上去找他。這才知道,一部分檔案在搬遷過程中遺失掉了,他的學籍檔案也就其中。我不甘心,又托人四處打聽,找到了當年管理檔案室的老師。他告訴我,那一批學生踏入社會以後,都在街道補辦了學籍檔案,再遷回了戶籍所在地。就這樣陰錯陽差斷了音訊,再也沒辦法聯係上當事人了。”


    淚珠簌簌而下,還帶著體溫滴落在蕭灑手背上。他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遞過一張紙巾,道:“你別哭啊,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登報、上電台、求神問卦、請私家偵探,各種有的沒的我都試過,始終緣慳一麵。”陳霈霈搖頭不接紙巾,哭得愈發委屈了:“是我太笨了,原來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他一直在我身邊。我說的都是真的,求你相信我……”


    “好啦好啦,多大的人還哭鼻子,算我怕了你。”蕭灑無可奈何道。


    “你終於相信我了,石頭哥。”陳霈霈破涕而笑,淚水洗禮過的臉蛋就像雨後的蘋果似的,紅撲撲、粉嘟嘟,就跟精致的泥娃娃似的。


    “哎,別搞錯了,一碼歸一碼,我可沒說我是什麽石頭木頭的。”蕭灑堅決否認,隻因為心裏一直有個聲音,不斷地告訴自己離這個女人遠一點。卻不是出於厭惡,而類似開車失控規避行人的保護心態。


    陳霈霈深呼吸了幾下,心情漸漸平複了下來,畢竟是成熟的職場女性,在情緒控管上比青澀的小女生強出了許多。


    “在見到悠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終於遇到你了。”見蕭灑眉頭一皺,張口欲言,陳霈霈強勢地打斷道:“先別打岔,請聽我說完。”


    “我從小就喜歡你,崇拜你。每天睡前我都在想,如果真的有一天還能重逢,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請求你原諒我這些年沒有陪在你身邊。所以,以後的路你將不再是一個人,我會陪著你一直走下去,一切都如從前一樣……”


    太狗血太肉麻了,瓊瑤阿姨救我,這妖精是要收人老命啊!蕭灑打了個寒顫,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道:“你不明白,其實我不是……”


    “我明白,我都明白!”陳霈霈伸出嫩筍似的食指,輕按在他唇上,喃喃道:“你有資格生氣,你有資格懲罰我,我都欣然接受!”


    你明白個屁,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盡管他心中是千百個否定,嘴上卻被一抹幽香滑膩徹底俘虜了,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道:“給我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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