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呼嘯,愈發駭人。


    說罷,鬼醫顧不得解釋,勉強攀爬起身,將一臉疑惑的仇天眾人推到木屋裏,眼神淡漠,看不出悲喜來。仇天看他臉色凝重,不似狡詐之意,沉默了下,將華池塞入地窖,又與閔誠謹幾人齊齊跳了下去。


    剛一合上機關,幾人眼前漆黑一片,頭上聲音亦隱隱約約,模糊不清。


    鬼醫兩眼直直的盯著洞口裏出來的三人,強顏歡笑,眼神裏卻盡是恐懼。


    放眼望去,一行三人衣著怪異,後麵的兩人緊握蛇杖,正是肝屍榆屍。前方一人遍體掩蓋在黑袍下,每走一步,山穀一震,仿佛駕馭了天地一般。


    “薑還是老的辣,狐狸還是老的狡猾,奢比屍,又見麵了。”鬼醫擦淨唇邊的血跡,談笑風生,盡顯自然。


    “桀桀!”


    奢比屍冷冷一笑,歎道:“嘖嘖,華家小兒,我饒你一次,決不饒你第二次。這周圍如此多的山窩頭,老夫也不拐彎抹角,你我開門見山的談。你若是將穀神丹交出來,省了我一番功夫,老夫便拿出前輩的大氣來,不計前嫌,放你一條生路。你若是…”


    鬼醫胸腔劇痛,咳了一聲,苦笑道:“前輩還是殺了我吧。穀神丹被幾個毛頭小兒搶走,還將我打成重傷,在下根本不知去向。”


    肝屍略有所思,如實說道:“師父,或許他所言非虛。那幾個毛頭小子,一個是清風觀的高徒閔誠謹,一個是茅山的怪異弟子仇天,一個是馭獸派的少年宮主,幾人武藝非凡,出類拔萃,不可輕視啊。”


    “哦?連馭獸派都摻進來了?”奢比屍怪異一笑,勃然大怒,一掌將肝屍揮到一旁,吼道:“毛頭小子?你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連幾個毛頭小子都拿不住,非逼的為師出山。要你何用?”


    肝屍吃痛的捂著肚子,卻一聲不敢再吭,默然佇立一旁。反而是榆屍記著穀唯修的蛇毒之仇,陰冷怨毒的叫道:“師父,這怪醫鬼話連篇,每一句可信的,師父多加小心。”


    奢比屍聞言輕笑,驀地伸出黝黑的五指,淩空點著鬼醫的心脈,冷笑道:“果然是身受重傷,量你也不敢騙老夫。所謂神醫難遇,舉世難尋,殺了你等於惹了眾生,何必自作孽?老夫還是不殺的好,你滾吧。”


    穀唯修平生追逐天下第一藥師的名號,被他說的得意忘形,口中卻冷笑道:“莫要溜須拍馬…”


    “哈哈哈哈!奢比屍一聲長嘯,猙獰的臉麵隱藏在黑袍下,看不清虛實。“溜須拍馬你竟也信了?桀桀,不知好歹的家夥。你害我徒兒,本就該死,又把老子要殺的人藏了起來,你說、你該死多少次?”話未說完,奢比屍腳下黑風四起,陰冷撲麵,一掌印在鬼醫衣衫上。


    鬼醫兩眼死死的瞪著,宛如躍澗的遊魚一般,卻在躍澗時遭了一股強風,直摔在石岸邊。但見鬼醫胸前觸目驚心的一道黑色掌印,腐蝕青衣,灼入肌膚,將髒腑砸的粉碎。鬼醫兩手還未從背後拿出來,口中含血未噴,竟直生生的倒了下去,愀然無言。


    奢比屍亦非善類,兩眼漠然,又是一掌伴著煞煞的陰風揮動。頓時木屋頂上盤旋了一股黑風,頗似撩動血牙的毒蛇。肝屍榆屍靜觀著木屋成碎末,各自歎氣,憾恨自己功力不濟。


    皆是血牙寒蛇功,兩人竟與奢比屍謬之千裏。


    三人巡視周圍,仍未發覺穀神丹的蹤跡,頓時奢比屍勃然大怒,怒哼一聲,拂袖而去。肝屍榆屍匆忙跟上,自洞中飛撲出去。徒留下一地的煙塵,淩亂成廢墟。


    奄奄午後,寂寂人定,仇天與閔誠謹等人一躍而起,自一片蕭瑟裏衝出,卻瞧見鬼醫伏在地上,身首寂然。


    華千枝扶起鬼醫,兩眼漠然,卻是大團大團的淚珠滾落。哪知鬼醫咳了幾口血,竟幽幽醒來,長歎一聲,抹了把華千枝臉上的淚痕。


    仇天看他臉色慘白,怒火漸消,鎖眉歎道:“你明知如此?為何救我們?”


    鬼醫哈哈一笑,吐了口血,冷聲說道:“殺人救人,在我鬼醫眼裏,不過是與閻羅王爭命。我救你不是為了你的命,是為了我自己的心。受人之托,未竟其事,我堂堂鬼醫,怎能甘心。”


    仇天一頭霧水,以為他所指是華池,倒沒再追問,將心頭怒火硬生生壓了下去。轉身衝閔誠謹問道:“為何這些個老家夥竟對穀神丹這般著迷?奢比屍是如此,連你師父都是…”


    閔誠謹抱著劍柄,仿佛不屑於世間汙垢,歎道:“武學造詣到了他們那般地步,一般都會囿於天資,遭遇瓶頸。若是借天材地寶之效衝破樊籠,成就自然不可想象。熏心的利欲當道,還有什麽出不出家。嗬嗬!”


    “歪門邪道,唉。都是貪念…這般修行,終究太虛妄啊。兩腳踏踏實實,兩拳平平整整,才是正道。”


    “嗬?”鬼醫冷笑一聲,撇嘴哼道:“小小年紀竟能說出這句禪理?哦。險些忘了,伏龍寺高徒。”說罷饒有趣意的盯著仇天背上的鐵劍,斷了的杏木劍,眼中盡是戲謔與好奇。


    哪知這一笑之後,他臉色竟蠟黃如紙,虛汗涔涔。


    天縱奇才,轉瞬蒼白。


    縹緲萬世,不過滄海桑田。


    鬼醫渾身一抖,吐了幾口血,仰天狂笑道:“閻王要我三更死,老子偏偏拖到五更。誰讓老子是鬼醫?”


    華千枝掌心微微一顫,看他猛烈的咳嗽,心疼的扶著哥哥。


    鬼醫咳著,又笑道:“哈哈,奢比屍定然活不成啦。輕的話,也是武功全廢,老子從娘胎裏就是毒胎,敢殺我…喝。”這笑,笑的眉眼張狂,臨死之際,都未消去傲然之態。


    仇天這幾日見慣了生死,倒不足為奇,忽覺得喉頭湧出些酸澀,暗自苦笑道:“已是在他手裏死過一次的人了,如今眼看他送命,為何無法釋懷大笑呢?”想罷搖了搖頭,滿臉冷漠與糾葛,將眼眸瞥向別處。


    本已斷氣的鬼醫忽然清醒過來,遠遠望著華池,顫抖著聲音,冷笑道:“等華家那個小子醒了,告訴他,伏龍肝又叫灶心土,家家戶戶的土灶底下都是。哈哈…”說完鬼醫脖間一軟,全身癱了下來,披頭散發,溘然長逝。


    他這一生不知害了多少人,救了多少人,單單論一件,足以惹得眾生憤慨,或是眾人感恩,偏偏集於一身,落得個滄桑喪命的下場。


    華千枝淚痕忽然止住了,步履艱難的抱起鬼醫,將他放到一處平坦的空地上,麵色冰冷,又緩緩站起,衝仇天幾人寒聲說道:“哥哥叛出穀神派,獨來獨往,我早在幼年已離開穀神派,入了冷香宮。前日之事,有什麽恩恩怨怨,都以我哥的死,一筆勾銷吧。若是算不清的,盡管來找我,莫要塗炭到穀神華家去。我雖是一介弱女子,卻也是一條命。”


    閔誠謹舔了舔嘴唇,但覺幹咳龜裂,咽了口清唾,歎道:“算了。死生大矣,行走江湖,哪來那麽多的恩恩怨怨,全看心情。”


    華千枝微微側身,瞥了眼華池,依舊淡漠的說道:“華公子出了些什麽異狀,藥效貪戀體內,不願逝去。我哥把他交給了我,我不會讓他少一根發絲。你們若是不放心,就把他帶走,是死是活,再無瓜葛。若是放心,就讓他留在這吧。”


    仇天眼見華池一臉端詳,恬淡靜謐,苦笑一聲,不願再停留在這一片廢墟裏,頓時腳下生風,飄逝而去。金髓匆忙追逐過去,閔誠謹扭頭一望,卻是冷哼一聲,抓起龍泉劍鞘,飛身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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