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騎馬來到跟前,幾名錦衣衛立即躬身行禮道:“卑職參見展大人。”


    單天賜見了來人,心道:“原來這人就是他們口中說的展大人,那必定是錦衣衛的人了。”


    那人下了馬,對那幾人喝道:“沒用的飯桶,這麽多人抓一個人也抓不住,留著有什麽用?”


    那幾名錦衣衛聽他一句話,立即誠惶誠恐,開口求饒,與剛才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簡直判若兩人。那人訓斥了幾個錦衣衛幾句,轉過身來對單天賜笑道:“這位朋友好身手,不知怎麽稱呼?”


    單天賜冷冷地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鐵拳神臂單天賜便是區區。”


    那人微微一驚,隨即笑道:“原來是名震江湖的單大俠,難怪我這幾個不成氣候的手下不是閣下的對手。在下錦衣衛千戶展清,想必單大俠也聽說過我的名號吧?”


    單天賜心中一凜,暗道:“原來是他。聽說這人號稱‘銀龍’,是錦衣衛中一等一的高手,一把長劍能使得如銀龍一般,因此得了這個諢號,此人劍法十分厲害,絕不是好惹的人物。”


    展清又道:“單大俠,你可知道這女子是什麽人?”說著朝那少女一指。


    單天賜搖搖頭,展清繼續說道:“這女子乃是朝廷要犯,單大俠你包庇朝廷要犯,阻礙錦衣衛辦公,還將我的人打傷,這裏麵每一條可都是大罪啊。”


    單天賜凜然道:“姓展的,你想怎樣?”


    展清笑道:“久聞單大俠武功卓絕,隻是今日是福是禍,就要全看你的造化了。”說完一掌拍去,直取單天賜中宮。單天賜見展清這一掌剛猛渾厚,喝聲:“來得好!”側身避開,順勢還了一招。數招一過,單天賜見展清身法敏捷,出招沉穩有力,武功遠在剛才那幾名手下之上,確實是個非同小可的人物。


    兩人交手十餘回合,展清忽然一腳踢來,勁道淩厲,單天賜向後一躍避開,展清也是向後一躍,跳出圈來,順勢取下馬上掛著的一柄長劍,隻聽得嗖的一聲,利劍出鞘,展清叫道:“‘鐵拳神臂’單天賜果然有兩下子,嚐嚐本座劍法的厲害。”


    他話未說完,隻見銀光一閃,展清一劍夾著勁風,直刺單天賜門麵。單天賜暗暗叫聲:“此人劍法好快。”不敢輕視,忙側身避過。不料展清招未出完,中途變向,又朝單天賜刺來。一連唰唰六七下,展清招式綿延不絕,揮灑如行雲流水,但見劍光閃動,矯若驚龍,錚錚破空之音不絕於耳。


    這展清號稱“銀龍”,在劍法上有二十餘年寒暑之功,劍法快速無比,精妙絕倫。他練劍時,若有蒼蠅附於牆壁之上,以劍刺之,蠅落而牆壁無絲毫痕跡。如此境地,堪稱一絕。


    隻見展清把劍法使得開來,如銀龍出水,鋪天蓋地般向單天賜襲來,單天賜周圍盡是劍氣籠罩,但單天賜身法靈動,左閃右避,時攻時守,極其敏捷,好似有好幾個身影一般。展清劍法雖快,卻奈何單天賜不得,占不到絲毫上風。二人你來我往,一個使劍,一個空掌,鬥了四十餘招,二人均是攻守相當,陣腳絲毫不亂,難分勝敗。


    兩人又鬥了一陣,隻聽得展清大喝一聲:“著!”一劍朝單天賜刺來,快速之極。單天賜見這一劍竟是直取“膻中”、“幽門”、“建裏”上中下三路穴道,來得虛虛實實,好不飄忽,竟不知該如何抵擋。


    此招名為“娥英望帝”,乃是展清生平最得意的絕招之一。相傳上古時,舜帝有二妃,名曰娥皇、女英。舜帝巡視長江之時,不幸死於蒼梧之野,葬於九嶷山上。二夫人聞此噩耗,在湘江邊上,日日望著九嶷山痛哭流涕,其淚落於竹上,竹子便掛上斑斑淚痕,成了斑竹。此招來得飄飄然,令人捉摸不定,便如昔日娥皇、女英遙望舜帝之時憂鬱情形,因此得名。


    這一劍來勢極快,眨眼之間以至單天賜胸口,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單天賜到底功力深厚,臨危不亂,“嘿”地一聲,雙掌合攏,將來劍緊緊夾在一雙肉掌之間,來劍雖然勢猛,但被單天賜夾住,便不能刺進分毫。單天賜勁灌雙掌,展清力透劍鋒,隻聽得咯喇一聲響,長劍被硬生生震斷為數截,兩人均是渾身一震,各自後退數步。


    展清麵上微微露出驚訝之色,拱手說道:“單大俠武功果然名不虛傳,佩服,佩服。今日就且放過這小丫頭。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單大俠,咱們後會有期。”當下騎馬便要走,幾個手下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展清為何忽然要走,剛要發問,展清怒目一瞪,幾名下手都把頭縮了回去,不敢再說話。


    展清揚鞭策馬,幾名錦衣衛見主子走了,也連忙跟著走了。展清騎馬行了三四裏,問道:“那姓單的可有跟來?”


    一人道:“回稟展大人,沒有。咦......展大人,您怎麽了?”


    隻見展清忽然從馬背上一個跟頭摔了下來,麵如金紙,病怏怏的,與剛才神采飛揚的情形大不相同。眾人連忙搶上前去將展清扶起,展清道:“鐵拳神臂......果然厲害,厲害!”


    原來展清剛才和單天賜拚比內力,被單天賜掌力震傷。他害怕被單天賜瞧出破綻,所以一直強裝作沒事。直到騎馬走了數裏路,這才支撐不住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單天賜本欲跟上,那少女忽然叫了一聲:“大俠......”剛要站起,忽然又摔了下來,原來她的腳踝被扭傷了,一時之間站不起來。


    單天賜回頭說道:“姑娘,你怎麽樣?”


    那少女道:“我的腳被那些壞人扭傷啦,現在站不起來,走不了路啦。”


    單天賜暗道:“這姑娘扭傷了腳,孤身在這樹林之中怕是不方便。”又見她匐在地上,柔美嬌弱,眼中隱隱泛著點點珠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一動,說道:“姑娘,你傷了腳,切莫亂動,我背你出去。”


    那少女遲疑了一下,便點了點頭。單天賜將那少女背出樹林,便將她托在馬背,牽著馬一路往北走。那少女一路上一言不發,過了許久,才說道:“大俠,謝謝你救了我,不知大俠叫什麽名字?若能告訴小女子,小女子必定永感恩公大恩。”


    單天賜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區區小事姑娘何須掛懷?在下姓單名天賜。”


    那少女道:“原來是單大俠,久仰。”其實她從未涉足江湖,並不知道單天賜在江湖中的名頭,隻是隨意這麽說了一句,在單天賜聽來卻顯得有些生硬。


    一路上,單天賜與這姑娘不時交談,得知這姑娘名叫楚如嫣,是原通州楚縣令的女兒,因為那楚縣令為官正直,一年前不小心得罪了朝中的小人,被人陷害下了大獄,最後死在了牢中。楚縣令被抓之後,楚家的人便被朝廷當做犯官家眷緝捕,一家十五口人都被抓了起來,隻有楚如嫣在被抓回的途中殺害了幾名官差逃了出來,因她殺害官差,被錦衣衛列為重犯通緝捉拿。


    單天賜聽了楚如嫣所說,問道:“楚姑娘,你的功夫倒是不差啊,你一個縣令的千金小姐,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功夫?”


    楚如嫣道:“家父尚武,喜愛結交武林中人,我從小習武,跟隨父親學了不少武藝。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從官兵手中逃了出來。”


    單天賜點了點頭,說道:“楚姑娘,那你的家人呢?”


    楚如嫣神色忽然變得黯然,說道:“我的家人都被奸臣給害死啦。”


    兩人走一路前行,到了傍晚,單天賜見前麵有一個破廟,便說道:“楚姑娘,如今天色已晚,今夜怕是隻能委屈姑娘,在這破廟裏棲身了。”


    楚如嫣點了點頭。兩人走到破廟之前,單天賜扶著楚如嫣下了馬,走進了破廟之中。這個破廟殘破已久,年久失修,到處積滿了灰塵,當中的一尊佛像也已經殘缺不全,卻依然給人一種莊嚴神聖的感覺。


    單天賜將破廟的一處打掃幹淨,扶著楚如嫣坐下,自己坐在楚如嫣旁邊。單天賜從包袱中取了些幹糧和水遞給楚如嫣,柔聲說道:“楚姑娘,餓了吧?快吃吧。”


    楚如嫣接過幹糧和水,吃了幾口,忽然兩行清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流了下來。單天賜縱橫江湖多年,什麽樣的風浪沒有見過?隻是見了眼前這嬌柔的少女嚶嚶哭泣,卻顯得有點亂了手腳,問道:“楚姑娘,你怎麽了?”


    楚如嫣不說話,隻是哭泣得更厲害了。單天賜見她抖動著纖細的肩膀,顯得分外的柔弱可憐。原來楚如嫣家破人亡,這大半年以來東躲西藏,到處躲避官兵追捕,受盡苦難。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何受過這些折磨?今日若不是碰巧遇上單天賜,隻怕自己的清白之軀也要遭受玷汙。她見單天賜麵目俊朗,風采翩翩,一路之上又對自己溫柔相待,關懷備至,想起這些日子的經曆,不由得將之前受到的所有委屈一股腦兒都發泄了出來。


    楚如嫣哭到後來,竟然匐到了單天賜的肩膀上,淚水將單天賜的肩膀打濕,直弄得單天賜有些局促不安,隻好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也不說話,隻讓她將肚中的委屈都盡情地發泄出來。


    此時天色已黑,楚如嫣此刻與這個相識不到半天的男子獨處在這破廟之中,不禁沒有絲毫的害怕,反而覺得心中無比的踏實,單天賜寬厚結實的肩膀,似乎讓她找到了避風的港灣,讓她覺得無比溫馨。


    楚如嫣靠在單天賜的肩上,足足哭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才漸漸停止了哭泣。單天賜見燭火照耀之下,這清麗少女兩行清淚,如同帶雨梨花,心中頓時起了無限憐惜之意,不由自主地替她擦幹眼淚,問道:“楚姑娘,你好些了麽?”


    楚如嫣點點頭,說道:“謝謝你,單大哥,你不會怪我吧?”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因為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幫了她一把,楚如嫣對眼前這個相識不到半天的男子有一種特別的親密感。


    單天賜一怔,問道:“我怪你什麽?”


    楚如嫣道:“我這樣對單大俠,單大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隨便的女子?”


    單天賜柔聲道:“傻姑娘,我能理解你,你是一個好姑娘。”隻一句話,楚如嫣不由得鼻中一酸,差點又要哭了出來。


    單天賜將一旁的幹糧遞給她,說道:“楚姑娘,快吃吧。”


    楚如嫣接過幹糧,細嚼慢咽地吃了起來,單天賜隻是看著她吃。楚如嫣被他這麽看著,不由得心裏一跳,臉上一紅,說道:“單大哥,你看著我幹什麽?”


    單天賜回過神來,自知無禮,連忙將目光移開,說道:“啊,沒什麽,楚姑娘,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


    楚如嫣一怔,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從未走出過家門,如今家破人亡,舉目無親,天下之大,隻怕也沒有我的容身之所了。”她說得十分淒然,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楚如嫣歎了一口氣,說道:“如今我想去找我的姐姐,如果能找到她,或許我也就不用再流落江湖了。”


    單天賜道:“楚姑娘,你還有一個姐姐麽?”


    楚如嫣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爹爹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還有一個親生的姐姐。”


    單天賜微微感到意外,問道:“怎麽,通州縣令楚大人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楚如嫣道:“我爹爹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從小就是一個棄嬰,是我爹爹好心,收養了我。我爹爹從小就非常疼我,就像我的親生父親一般,我也一直把他當做我的親生父親。我爹爹在大難臨頭之際,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我,對我說,如果他遭遇不測,我就去找我的親生姐姐,她會好好待我的。我爹爹在大難臨頭之際依然牽掛著我。”說到這裏,楚如嫣眼圈一紅,看起來楚楚動人。


    單天賜道:“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你孤身一人,如何去找你的姐姐?”


    楚如嫣從懷中拿出一物,卻是半塊方帕,楚如嫣端詳著這方帕,說道:“這是我爹爹在撿到我時,就在我身上找到這半塊手帕。”


    單天賜接過那半塊方帕,上麵繡著一幅畫,畫上是一條河流,河流上有一座石橋,河邊上楊柳垂條,遠處空中大雁南飛,似是江南景致。隻是方帕隻有半塊,是以這幅畫也是殘缺不全,不知另一半在何處。


    楚如嫣道:“這半塊方帕是我親生父母給我,日後留做相認憑證之物。”又拿出一塊淺青色方帕,上麵紅色的字跡鮮豔奪目,呼之欲出。


    楚如嫣道:“這份帛書是我親生母親自己的鮮血所寫,上麵寫了我的身世。我本是浙江衢州府人氏,我的親生父母是衢州府的大富商。十九年前,我還是一個剛滿周歲的嬰兒,我的家鄉爆發了一場瘟疫,我的家人全都死在了這場瘟疫之中,最終隻有我和我的姐姐活了下來。”


    “那個時候,有一位異人來到我家,對我的親生父母說,我們姐妹命不該絕,他能夠拯救我們姐妹。我的親生父母連忙向那位異人請教解救之法。那位異人說,我當往北走,我姐姐當往西走,方可活命。於是我的親生母親寫下一封血書,又將這塊錦帕撕做兩半,我和我姐姐各自一半,作為日後相認的憑證。”


    “我娘將血書和手帕交給我,命我姐姐往西走,又將我交給了那位異人,那位異人帶著我往北走,後來將我交給了我爹爹。那場瘟疫之後,我們姐妹就從此失散,再也沒有見過。”


    單天賜聽了,不禁微微歎氣,同情這位楚楚動人的清麗少女的可憐身世。單天賜說道:“楚姑娘,照你所說,當初你不過是一個剛滿周歲的嬰兒,那必然對當時的情形一無所知的了。天下之大,僅憑這半塊方帕,一封血書,如何能夠找到你的姐姐?”


    楚如嫣道:“我隻能從這封血書中知道,我的這位姐姐比我大十歲,也是我現在唯一的親人。至於其樣貌,莫說我當時不過是個不記事的嬰兒,就算是個大人,如今過了整整一十九年,我又如何還能認得出?”語氣之中透露著無限悲涼。


    單天賜見她嬌美動人,身世可憐又孤苦無依,一股愴然之情騰然升起,心中隻想著如何保護這位不經人事的柔弱女子,便說道:“楚姑娘,如果你願意,單大哥願意幫你找到你找到你的親生姐姐,你看如何?”


    楚如嫣又驚又喜,連忙抹幹了淚水,說道:“單大哥,你說的可是真的?”


    單天賜見她粉腮邊上掛著淚痕,心中憐憫之心又多了一分,微微一笑,說道:“真的,單大哥不會騙你。隻是現在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去辦,等我辦好了,我就帶你去找你的親生姐姐,如何?”


    楚如嫣破涕為笑,她本來在這世上已是孤苦伶仃,在單天賜救了她之後,她心中對這位瀟灑飄逸,武功卓絕的大俠不由得產生了依賴之感,忽然聽說他肯為自己去找自己的姐姐,叫她如何不高興?便似乎立刻就能夠找到姐姐,姐妹再次團聚一般。楚如嫣想道:“就算是不能找到我姐姐,有這位單大哥陪在我身邊一陣子,也是好的。”她這麽一想,忽然臉頰上泛起一陣紅暈,在燭火跳躍的照耀之下,看起來分外的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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