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天賜用一些茅草給楚如嫣鋪好了床鋪,讓她睡在草席上,自己則是在破廟門口過了一夜。次日一早,單天賜帶上了楚如嫣,兩人騎了馬向北走去,不多時便出了揚州地界。過了數日,便進了山東,又過了數日,已到達直隸境內。


    楚如嫣生性活潑好動,一路之上,陪著單天賜有說有笑,她鶯聲燕語甚是動聽,路上有這位花容月貌的少女陪伴著,單天賜卻是頭一回感受到了江南少女的溫柔婉約。這日,二人已經到了京師。


    京師是大明朝國都所在,隻見處處亭台樓閣,雕欄畫棟,富麗堂皇,又商賈雲集,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奇珍異貨,楚如嫣從未進京,隻看得眼花繚亂,她東逛西逛,左顧右盼,隻覺得盡是稀奇新鮮。傍晚十分,師徒二人進了一間客棧,點了幾樣上等的小菜和兩斤白酒。


    不多時,早有店小二將酒菜端上來,師徒二人邊吃邊聊。楚如嫣沒有來過京城,在她眼裏,京城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於是邊吃邊大讚好吃。單天賜看著她單純的模樣,不由微微感慨,暗道:“多天真的好姑娘,何以天妒紅顏,讓她落魄至此?”


    單天賜想到這裏,不由得說道:“楚姑娘,這一路奔波十分辛苦吧?你多吃點兒。”說著便往她碗裏夾菜。


    楚如嫣“嗯”了一聲,心頭一暖,暗道:“我爹爹被抓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這樣關心過我啦。”溫言說道:“單大哥,謝謝你!你也吃啊。”


    二人吃過晚飯,便要了兩間客房,楚如嫣睡在單天賜隔間,二人一路趕到京城,均已疲憊,便早早便躺倒床上睡覺了。


    這幾日單天賜每天都是獨自早出晚歸,楚如嫣也不知他在幹些什麽,隻是每日起床用過膳便四處溜達,好在京城裏到處是好玩的地方,稀罕之物也是應有盡有。她每日在這大街小巷穿梭遊玩,東看西看,倒覺非常有趣。心想天下之大,恐怕這京城便是這天底下最繁華最好玩的地方,想到美處,連做夢也要笑出聲來。


    單天賜這幾日明查暗訪,也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線索。這日已是夜更十分,人已入靜,隻聽得深巷之中偶爾幾聲犬吠。單天賜躺在床上,正在思索著白天之事,這時忽見窗外黑影忽動,連忙驚起,喝道:“什麽人?”


    窗外了然無聲,忽然聽得嗖的一聲響,一物破窗而入,正中牆上,卻是一枚飛鏢,飛鏢上有一紙條。單天賜自顧驚疑,取下飛鏢,打開紙條,但見上麵寫著“欲求真相,速隨我來”八個字,抬頭看時,那黑影一閃,單天賜不及多想,連忙追了出去。


    隻見月光下一名黑衣人快速向西南方向而去,那人蒙著麵,看不出是何人。單天賜連忙跟上,追在那黑衣人後麵,瞧那黑衣人身形步法,武功竟是不錯。


    那黑衣人身法迅捷,轉了幾個彎,約摸走了一盞茶功夫,來到一座府院前,月光下這府院牆高院深,鱗次櫛比,氣派非常。那黑衣人回頭看了單天賜一眼,便飛跳了進去。


    單天賜緊隨其後,來到府院正門前,仰頭一看,府院正門牌匾上赫然寫著“順天府”三個金漆大字,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也不多想,縱身上牆,也跳了進去。隻見院牆下一片黑壓壓的高大房屋,數不清有多少,那黑衣人踩著屋頂,已朝北飛奔而去,此時夜深人靜,那黑衣人腳下如蜻蜓點水,更不發出一點聲音。單天賜也是腳踏屋麵的脊梁之上,連忙跟去,那黑衣人忽的一下縱身下去,轉了個彎,已然不見蹤影。


    單天賜環顧四周,之間前麵一座大殿,大殿裏燈火通明,單天賜不及多想,便發足飛奔過去。到得大殿處,單天賜縱身躍下,躲在一邊,用手點破了窗戶紙,朝裏麵望去,那黑衣人赫然便在裏麵,旁邊還有一人,正坐在大廳中央的太師椅上,那人約摸四十來歲,生得濃眉豹眼,虎背熊腰,身材十分高大,眉宇之間透露著一股肅殺之氣,又見他金環束發,一身華麗錦裝,儼然王孫貴胄模樣。


    那人正自品著茶,一副悠然神情,先前那名黑衣人垂手站在一旁,似是下屬模樣。那黑衣人對著坐在太師椅上那人低聲細語幾句,太師椅上那人不住點頭。單天賜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麽,曉是他內功精純,卻還是沒聽清楚。


    隻聽得太師椅上那人朗聲道:“外麵的朋友請進來吧。”聲若洪鍾,隻震得單天賜耳朵翁翁直響。


    單天賜一凜,這人的內功極是深厚,但他藝高人膽大,也不多想,飛身一躍,破窗如殿,朗聲道:“單天賜深夜造訪,還請賜教。”


    太師椅上那人哈哈大笑,道:“昔日關羽單刀赴會,如今單大俠孤身一人,深夜敢來此地,‘鐵拳神臂’單天賜,果然有膽色,是條漢子。”


    單天賜道:“單某怎敢和昔日聖賢相比?你們是什麽人?把我引到此地做什麽?爽爽快快說出來吧。”他生性爽直,不喜拐彎抹角。


    太師椅上那人笑道:“單大俠快人快語,我也不賣關子了。我乃錦衣衛指揮使,韓千俠便是。”


    單天賜微微一驚,說道:“原來是韓大人。”這韓千俠的名號,他又何曾不曾聽說過?韓千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掌管著京城錦衣衛禁軍,而他本人也是錦衣衛中的頂尖高手,功夫非同小可。他上次在樹林中與錦衣衛千戶展清大戰數十回合,絲毫不敢小看了這些錦衣衛中一等一的人物。


    錦衣衛設立於明太祖朱元璋時期,前身為“拱衛司”。當年朱元璋為消滅功臣,羅織罪名,設立錦衣衛。錦衣衛掌管刑獄,有巡察緝捕之權,直接受命於皇帝,上至皇親貴胄,下至普通百姓,均可先逮捕而後奏,亦負責暗殺綁架,刺探情報等機密事宜。且錦衣衛中人行事隱秘,手段恐怖,凶狠殘暴,權勢極大,其首領為錦衣衛指揮使,由皇帝任命親信擔任。


    單天賜暗道:“這姓韓的功夫極為厲害,他身旁這人武功也是不弱,需要小心應付才好。”便道:“旁邊這位是……”


    那黑衣人聞言將蒙麵揭開,單天賜吃了一驚,但見那人身材清瘦,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在開封長風鏢局見過的“下山虎”嚴進。


    單天賜冷笑一聲,道:“想不到堂堂‘下山虎’嚴進,原來是一個賣主求榮,貪圖富貴的無恥之徒。”


    嚴進也不生氣,笑道:“單大俠此言差矣。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嚴某擇良木而棲,單大俠何出此言?”


    韓千俠哈哈笑道:“嚴進所言甚是。”他離席起身,單天賜見他身材高大,站起來後竟比嚴進高出了一個頭。


    韓千俠道:“單大俠,本座見你一身武藝,又有雄心壯誌,當今皇三子福王殿下又是求賢若渴,單大俠何不出來為福王出一份力?今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對你自己也是大大的有好處。”


    單天賜正色道:“單某不是來聽韓大人說教的,韓大人半夜叫人將我引到這裏來,想必是有事情要賜教。”


    韓千俠道:“好說。本座聽說單大俠最近遇到一件棘手事情,被人無端誤會成了殺人凶手,可有此事?”


    單天賜道:“不錯。但單某一向行事光明磊落,自問沒有半點見不得人的,必定是有奸人從中栽贓嫁禍。單某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件事必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說完他正顏厲色地望著韓千俠。他心知此事或許牽扯到錦衣衛的人,而韓千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又飛鏢留言,深夜引他到此,必定和此事有莫大關聯。


    韓千俠哈哈大笑,道:“單大俠不必以言語相擊,本座今日把你引到這裏,便是要告訴你事情的真相。”


    單天賜道:“還請相告。”


    韓千俠卻也不急,緩緩品了一口茶,道:“長風鏢局的金算盤何力早已投靠我錦衣衛,數月前本座得到消息,不少江湖中的成名人物聚集在杭州,便指使何力拉攏這些英雄豪傑,希望他們能夠歸順福王殿下。”


    單天賜道:“原來當日何力邀請我等到他府中,是你指使。”


    韓千俠道:“不錯。本座向來惜才,見他們均乃一代梟雄,便想給他們指一條明路。”頓了頓又道:“哪知這般所謂的英雄豪傑不知好歹,竟然斷然拒絕。”韓千俠哼了一聲,繼續說道:“不僅如此,這些人還說什麽福王居心叵測,既有皇太子在,為皇太子效力自是無可厚非,但絕不會攀附福王為虎作倀。這般江湖草莽不識時務,既不願為福王出力,還想著處處和福王做對,留著也是無用,反而是禍患。”


    單天賜恍然大悟,說道:“你見眾豪傑均不願意歸附福王,你便痛下殺手,將這般武林豪傑統統殺害。想不到眾位豪傑英雄一世,到頭來卻是因為一句話而落得個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場。”


    韓千俠微微一笑,道:“不錯,這些人都是本座派人所殺,但是如今卻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單天賜想到此人便是當日殺害眾豪傑的幕後真凶,又嫁禍給自己,讓自己蒙受不白之冤,頓時義憤填膺,說道:“便是區區單某。”


    韓千俠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單天賜道:“那你為何不殺我?還要嫁禍於我?”


    韓千俠道:“隻因你‘鐵拳神臂’名氣極大,本座知當日諸人中數你武功最高,為人又精明沉著,實乃不可多得之才,殺了你,未免太可惜了。”


    單天賜問道:“據我所知,眾豪傑是被極其陰柔的內力震斷經脈而死,殺人凶手必定是一位武功極高的高手,敢問韓大人是派何人殺了他們?”


    韓千俠微微一笑,說道:“這位凶手你也見過。”


    單天賜一怔,說道:“我也見過?”


    韓千俠道:“這人也曾行刺於你,單大俠不妨好好想想。”


    單天賜略微思索,忽然脫口叫道:“難道你說的是蛇姬?”


    韓千俠笑道:“正是此人。”


    韓千俠一席話,蛇姬那妖媚的絕色容顏頓時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單天賜猛然想到當初在客棧之中那蛇姬忽施毒手暗算自己,武功怪異無比,其武功之高絕不在自己之下,若是此人殺害了眾位豪傑,倒也絕對有這個可能,想不到這個江湖中武功絕頂的女殺手也早已經被錦衣衛收買了。


    單天賜忽然想到什麽,叫道:“你胡說!當初玉麵閻王萬溢堂被那凶手追殺,他曾親口告訴我,追殺他的是一個蒙麵男子。”


    韓千俠大笑道:“單大俠你有所不知,殺害其他人的凶手是蛇姬不假,但是那晚追殺萬溢堂的蒙麵人卻是本座。”


    單天賜又是一驚,道:“原來是你!韓大人。”


    韓千俠道:“當初長風鏢局的何力和你們鬧翻了臉,還打了起來,我想,不如趁機將你們逐個除掉,以免將來成為對福王不利。我命蛇姬將那些所謂的英雄好漢一個個統統殺死,在將殺人的罪名嫁禍給你。為了掩人耳目,那晚我故意假扮成你的模樣去殺萬溢堂,並且故意留下活口,好讓萬溢堂把消息都傳出去。這樣,江湖中人便會以為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單天賜道:“原來你是故意將萬溢堂留做活口,目的就是為了嫁禍給我。”


    韓千俠笑道:“正是,否則他萬溢堂又如何能夠逃脫得了本座的手掌心?”


    單天賜道:“那鬼麵雙刀陸德和又是誰殺的?”


    韓千俠道:“鬼麵雙刀陸德和也是蛇姬所殺,這個老匹夫十分狡猾,他當初和你對了一掌,就發現了破綻,本座怕事情敗露,就命蛇姬將那陸老頭引到樹林裏也殺死了,他是被蛇姬震斷了全身的經脈而死的。蛇姬在殺死陸德和之後,又立即將你引到那片樹林之中,而我又將華山雙劍中的鄭琴引了出來,故意讓他看到陸德和死在你身邊,這樣她自然就會以為是你殺了陸德和。”


    單天賜聽他說得,便如親眼見到他如何精心布置殺害眾人,又嫁禍自己一般,不由得長長歎了一聲,心想:“這麽多江湖中的好手,想不到居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個女人的手上。”又想到當初陸德和若不是因為有所察覺,放了自己一馬,也不會遭來這殺身之禍。


    單天賜問道:“那何力又是誰殺死的?”


    韓千俠道:“何力是被本座親自殺死的。當初本座在長風鏢局之中於他說話,趁他不備之時以鎖喉功將他殺害。”


    這一下倒是大大出乎單天賜的意料之中,單天賜問道:“何力既已投靠於你,你為何又要將他殺害?”


    韓千俠道:“何力這個老狐狸,明裏投靠了福王,但本座數月前卻發現他暗裏勾結金人。他費了不少功夫,得到一本書,叫做《南塘兵法》。這本書乃是戚繼光將軍所寫,當年戚將軍用兵如神,令敵人聞風喪膽,這本《南塘兵法》記載著戚將軍的行兵布陣之法。何力不知好歹,竟然要將此書送給女真大汗努爾哈赤。金人這些年來日趨壯大,對我大明朝虎視眈眈,早有不臣之心。此書若是落到金人手裏,後果不堪設想。本座殺了何力,將書奪回,也是功勞一件。”


    當時努爾哈赤在北方不斷征戰,相繼征服了海西四部,兼並東海女真,已經逐漸統一了女真部族。單天賜知他所言不假,心道:“此人殺人如麻,想不到倒也做了一件好事。”問道:“既然如此,韓大人為何要將這一切嫁禍給單某?”


    韓千俠不答,卻笑道:“如今武林中人都以為諸人是單大俠所殺,單大俠隻怕有口難言,在武林之中再難以立足,不如歸附了福王,本座保你榮華富貴,豈不是更好?單大俠若能棄暗投明,本座定不計前嫌,單大俠以為如何?”


    單天賜一怔,厲聲道:“韓千俠,原來你設計嫁禍於我,便是要毀我聲譽,叫我在江湖中難以立足。”


    韓千俠哈哈笑道:“單大俠果然是聰明人。”


    單天賜哈哈大笑,昂然道:“可惜你如意算盤卻打錯了。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單某頂天立地,行事無愧於心,小小伎倆,怎能逼單某就範?你太小看單某了。”


    韓千俠道:“不管怎麽說,如今你在武林之中已是聲名狼藉,若能效忠於福王,將來福王登基做了皇帝,自然對你大大的有好處。”說罷手連拍三下,隻見四名美女托著四盤黃澄澄的金子,盈盈走來。單天賜見這四名美女婀娜多姿,風情萬種,確實是百裏挑一的佳人。


    單天賜問道:“這是何意?”


    韓千俠道:“隻要單大俠同意了本座的要求,這些黃金和美人,全都是單大俠的。福王殿下愛才若渴,你可是福王親自點中的,單大俠可要考慮清楚。”


    單天賜正色道:“我單某何等樣人,豈受你小恩小惠所擺布?單某倒是要勸韓大人迷途知返,可知道當初太祖皇帝做了皇帝之後,將當初為他出生入死的功臣誅殺殆盡?前車之鑒,後世之師,韓大人可不要為了他朱家的人勞心盡力,到頭來倒是落得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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