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茂林連茶行都沒去,一直睡到中午才難受的爬起來,連飯也不想吃。


    錦華倒了碗溫水沉默的拿給他,臉上卻沒一絲的笑模樣,心裏罵著活該,難受不死你!


    李茂林咕咚咕咚喝了水,抹了抹嘴巴,又皺緊眉毛躺了下去,一邊連聲叫著“頭疼”,隻拉著她的手不放,可憐兮兮的望著她。


    他的臉一向有些冷硬,淡漠,少有露出這種軟弱的表情,劉錦華本來對他滿腹的怨言,恨不能把他的腦殼敲碎,可終究頂不住這一個軟軟的眼神。


    無奈,錦華一邊暗罵自己,一邊脫了鞋子爬到炕頭上坐下,伸出素白的手指,搭在他光潔的額頭上,一邊偶爾還體貼的問一句,“這樣行麽?”


    李茂林舒服的直哼哼,“娘子你真好。”


    回答他的隻是冷冷的一聲哼,再加上忽然加重的來自她手上的力道。


    到了晚上,李茂林就已經恢複的神清氣爽的了,晚飯的時候胃口極佳的吃了兩碗飯。


    錦華自淨房沐浴完出來,看也不看那人一眼,便踢了大紅繡鞋上了床。原本仰臥在炕上不知在想些什麽的李茂林眼睛就一直滴溜溜的圍著她的身影轉。


    錦華恍似毫無所覺,兀自取了一本醫書看起來。這是前幾天剛托父親在外頭書肆裏買來的。


    滿紙上都是桂皮、紅花、蛇膽、川貝的,原本她在前世時為了給平安治病買了不少來研究病理,後來那孩子沒了,她也沒改了這個習慣,癡心妄想著從中探究出平安的發病原因來,簡直跟魔怔了一樣。


    時間長了,倒讓她在其中看出些道道來。覺得很有些趣味。


    李茂林已經柔聲叫著“錦華”、“華”的走了過來。


    錦華一聽這一聲肉麻的“華”,便嫌棄的皺了皺眉。


    李茂林一下子坐在了床邊上,正挨著錦華的赤裸的纖細精致的腳,便忍不住抬手摸了過去。


    誰知錦華早防著他呢,不但躲了過去,還一抬腳給了他肩膀一記,斥道,“少來這一套!”


    此時,李茂林的脾氣是最好的,即使被踹了個正著也不惱。還嬉皮笑臉的俯身去抱她。


    可錦華哪裏能讓他如願,左支右擋的,就是不讓他近身。


    李茂林在她背後沉默了半晌。終於自以為聰明的找到了問題所在,不情不願的開口道,“是爺我錯了還不行麽?”


    錦華也不回頭,悶悶的道,“你錯在哪裏了?說說看。”


    “我不該攛掇錦年喝酒。”


    “嗯。還有呢?”


    “我也不該喝多了。傷身。”


    “嗯。還有呢?”


    “怎麽還有啊?!”李茂林已經叫了起來。


    錦華忽的一下坐了起來,氣呼呼的轉身看他,“你何苦去招惹表哥!”


    還害得自己第一次跟那個人低頭。雖然當時不知怎麽的,那些做小伏低的話竟然是張口就來,一是覺得李茂林確實有錯,不該揭人家的短。第二卻是擔心那人會對李茂林不利。可回來後卻越想越鬱悶。


    自己何嚐如此低過頭,尤其是在他麵前?


    不過再想想,自己已經做到那個地步了。那人應該不會計較了吧?


    “哦,原來是為了這個啊。”李茂林把雙臂枕在腦後,臉也沉下來,語氣很是不善,“不過是看他不順眼。刺他兩句而已。怎麽,不行啊?”眼神已經淩厲起來。探究的看向錦華。


    錦華隱約猜到他的心事,卻又不能說破,隻好故意瞪起了眼睛,“他招你還是惹你了?你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啊。他讀書很是不錯,萬一將來青雲直上,回頭再報複你可怎麽辦?”有意無意的露出關心和急切來。


    原來是向著自己的,李茂林頓時又眉開眼笑,嘴上卻嫌她囉嗦,“行了行了知道了,以後我見了他遠著點走還不行麽!真是的,最看不慣那種自命清高,說話陰陽怪氣的家夥了!”


    錦華見他聽勸,好歹鬆了口氣,轉身再躺下。


    李茂林再次百折不撓的伸出手來,沒想到還是被錦華攔下了,“你還有一個錯處。”


    錦華轉過身來,見他迷惑不解,便不情願的提醒道,“我們家的事。”


    這事始終是她心裏的一根刺,她是容不得別人置喙她的家事的,尤其是站在大伯一家的立場上對自己指手畫腳,而這個人恰恰是跟自己最親密無間的丈夫。


    李茂林馬上道,“是我的錯,以後再也不犯了,行麽?”


    他認錯的認得如此幹脆,反而讓錦華很是懷疑他的誠意,但是當他又顫著嗓子喊著她的名字棲身上來,錦華也隻是趁機使勁照著他肋下的軟肉死命擰了他幾下泄憤,但到底沒再推開他,隻是認命般的閉上了眼睛。。。


    轉眼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前李茂林攜著錦華去給劉家送了節禮,曾氏正跟丈夫冷戰。


    見了女兒不免紅了眼眶,“你那個糊塗的爹真要把我給活活氣死了!竟偷偷攢下錢買了東西給你祖父送過去了!”


    錦華知道父親的脾氣,就是他爹對他再不好,對他拳打腳踢了,時間一長,他也不記恨了。爹的心裏始終對祖父、對大伯還是懷著一份感情的。


    她隻能給母親出主意,“您把錢匣子看好了不就成了,任憑我爹怎麽想,沒錢也是白搭!”


    曾氏擦擦眼淚,點點頭,“以前是我疏忽了,沒想到你爹還敢跟我玩心眼子。不過,你爹的錢好管,就是錦年那裏我還不放心。他在鋪子裏賺的錢都是自己攢著呢。”


    曾氏原本就對她那獨子沒辦法,逼著他讀書逼了十年都沒成,如今人漸漸大了,又開始去學本事,晚上回來時越發的跟爹娘沒話說。曾氏也越來越摸不透兒子的心思了。


    對此,錦華也是無可奈何,她可沒有通天的本事把一家人的脾氣秉性都改了。好讓他們從此放下成見,從此相親相愛。盡管家裏的氣氛比起以前已經緩和了不少,但弟弟跟爹娘之間的關係仍然是不可調和的。


    “唉,興許成了親就好了。”曾氏歎了口氣。


    錦年的婚期已經定下了,就在十月裏。因為曾氏聽說錦龍的婚事定在了十一月,她當然要搶在大房的前頭辦喜事,否則哥哥要比弟弟晚,那還成個什麽樣子呢!


    錦年照舊不想理睬姐姐,卻興致勃勃的求著姐夫繼續教他騎馬。


    李茂林平時哪裏有這個耐心啊,可這回不知怎麽的。竟然像模像樣的教了起來。看著那二人比以前親密了好多,錦華心裏著實熨帖不少。


    中秋家宴,一家人團團坐在一起。按著慣例。就連姨娘們、韓嬤嬤等人也被安排了一桌。


    不過,理應高興的李老爺卻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拉長了臉,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悶酒。看著一家之主心情不好,一家人也都有些惴惴的。都不敢高聲喧嘩,酒桌上的氣氛很是沉悶。


    錦華看看李茂林、李茂森兄弟倆,也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便知道有什麽事發生了。可惜,她不知道。


    但是,看張氏的神情。她卻是知道的。同樣被蒙在鼓裏的還有婆婆韓氏。錦華幾乎要苦笑了,好嘛,這個家裏頭眾人的地位高低簡直一目了然啊。


    李茂林看他爹那副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把他爹的酒杯搶過來,沒好氣的道,“夠了,別再喝了!多大的事啊值當的愁成這樣!”


    李老爺募的瞪大了眼珠子。血紅著眼睛指著李茂林便罵,“你個小畜生。我把你們含辛恕苦養這麽大,你們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李老爺子突然發作,一家人都被嚇了一跳,尤其是幾個孩子,十分惶恐不安。


    錦華也心裏一緊,沒想到今天居然鬧這麽大的陣仗!李老爺子平時對大兒子還是挺客氣的,客氣中帶著疏遠,從來不像對老二那樣罵罵咧咧的,今天居然大失常態,李茂林不會被氣瘋吧?


    沒想到李茂林還未發作,那邊李茂森已經“啪”的一聲把手裏的酒杯直接摔在地下,鐵青著臉怒吼一聲,“爹,您罵我您就直說得了,幹嘛還捎帶上別人!我就是不想念書了,怎麽地,您還想逼死我不成!您要是覺著我丟您的人,您直接給句話,我現在就立刻一頭撞死去!”說著眼裏已經委屈的紅了。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錦華恍然大悟。讀書可是件大事,哪家為這事也得大動肝火,哪能說不讀就不讀呢。


    這爺倆爭吵的動靜挺大,還真讓人心驚肉跳的,錦華趕緊給自己院裏的倆姨娘使個眼色,讓她們先把倆孩子弄回去,別給嚇著了。


    等孩子們走了,錦華回過頭來,正擔心老爺子會不會當場被他這位不但毫不知羞、毫不心虛,反而一臉“誰也對不起我”的神邏輯的二兒子給氣暈過去的時候,老爺子神奇的偃旗息鼓了,耷拉著腦袋再也不吭一聲了。


    就這樣被他小兒子給吼住了?


    真是太不給力了!錦華很有些忿忿不平。


    這麽想的顯然不止她一個,李茂林一直冷著臉不吱聲,此時忽然拍案而起,張嘴就罵他弟弟,“你還好意思朝著爹大小聲?你讀了這麽多年的書,連個屁也沒讀出來,要是我早就羞愧死了,你還好意思對著爹吼?!你可知道這麽些年,爹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心血,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你,你就是這麽回報爹的!”


    李茂森猛地一擦眼淚,橫起眼睛瞪著他哥,“讀不出書來的人多了,難道都得撞死不成?你怎麽那麽狠的心啊你,你還是不是我親哥?!”仿佛滿腹的心酸和委屈。


    旁邊的張氏也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扶住丈夫的胳膊,看著李茂林的眼神頗有些不善。


    錦華一下勢頭不對,趕緊起身攔下暴怒的李茂林,“你就少說幾句吧。也喝了不少了,趕緊回去歇著吧。”


    你爹和你弟弟好著呢,用的著你在這裏當壞人麽!吃飽了撐的你!好說歹說的把人拉回了自己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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