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5-22


    這幾日,趙兼幾乎一直盯著辟陽侯府,就是不見審食其進出,急壞了趙兼,上門前去詢問審食其是否在府邸,仆人說辟陽侯這幾日被皇帝叫去北地郡察看民情,查看冬日北地郡的百姓是否衣暖食足。趙兼竟當作是真的,於是有些心涼而略有半點失望的走了。仆人待趙兼走後,卻回來稟報內屋中的審食其說是已經將趙兼打發走了。審食其並未感到輕鬆,知道趙兼這幾日還會來的,大冬天的,皇帝哪有召自己去北地郡?呂後又對趙姬之事極其反感而不願相幫,審食其愁得背著手蹙著眉在府裏踱來踱去,長籲短歎的後悔著當初不應該看在珠寶的份兒上答應解救趙姬,如今事不成功卻要怎麽回複別人。


    這日,雪停了。審食其披好風袍想再去給趙姬說一說情,請皇後出麵救出趙姬。等去了長信宮,呂後正為了一點小事雷霆大怒的要責罰一個小宮女,審食其見她心情不好,亦不敢再次說出解救趙姬的事,於是灰溜溜的又回到府邸,剛要進府,身後一個人緊緊揪住審食其的風袍。審食其忙扭頭一看正是趙兼,微愣了愣,心知躲不開他了,便叫趙兼跟著自己進來了。立於中庭,審食其便又開門見山的向趙兼說明了自己的竭盡全力,但是呂後不肯買帳是最沒有辦法的,且說要叫妒性很大的女子去救丈夫曾經臨幸過的另一個女子是不可能的。趙兼聽了審食其的話後便覺當頭一棒,心想姐姐的事果真無法挽回了麽?審食其心裏有愧,最後還是拿出了趙兼給自己的珠寶盒還給他,趙兼‘唉――’的一聲無奈而心寒的搖搖頭,心思絲毫不在珠寶之上,未收下珠寶便起身直直呆呆的往府門外失魂落魄而去,什麽話也沒說,如抽絲剝繭一樣沒了精氣神。


    審食其手裏捧著珠寶盒目送著脊背佝僂神情沮喪的趙兼而去,感覺自己心中確也對不住趙兼,白白拿人家的珠寶,雖是玩笑成與不成珠寶都歸自己,但是趙兼對姐姐的情誼著實讓審食其有些動容。趙兼最後的希望沒有了,如同天塌地陷一般,連日來不敢去女牢探望姐姐,不知姐姐問起,自己該如何向她說,且趙王的事到現在還沒個結論,暗房裏隻聽見別人的哀喊聲和鞭笞聲。趙兼愁得不知所措,到街邊的酒肆裏胡亂的喝了一些酒以給自己增一增勇氣和傻氣,以最朦朧的自己去見姐姐。


    下午,趙兼又走近廷尉府的女牢中,獄卒們都見慣了他,開他玩笑說‘又來看姐姐了,真是好弟弟’,趙兼苦笑回之,尋了姐姐的牢房而去。卻說趙姬日漸消瘦起來,弟弟在外忙活,自己在內擔憂,吃不下東西,入夜無寐,常在破爛的席子上躺著,凍得有些哆嗦。趙兼見姐姐躺在冰冷的席子上便心裏酸楚起來,又愁自己不知如何對姐姐交代便不敢叫醒姐姐,隻在牢欄外愁容滿麵的看著姐姐。倒是似睡非睡的趙姬朦朧的瞧見了他,趙姬從弟弟臉上看出了事情的不成功,多少有些小小的波瀾,皇後是她最後一個可以求救的人,但是最後的這個希望已經破滅了。趙姬拖著笨重的身子緩慢的站起來,強撐笑臉喚了一聲,“弟弟來了。”趙兼低低的應一聲‘嗯’。


    趙姬從弟弟語氣上更加肯定沒有希望,不想讓弟弟心裏有愧,趙姬便故作輕鬆的安慰趙兼,“弟弟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其他的事情無所謂,弟弟不要內疚。”


    趙兼聽了此話卻是眼眶紅著更加內疚起來,依然不敢看姐姐那純潔通透的眸子,害怕一看見,自己的眼淚會瓦解姐姐最後堅強的心智,趙兼低頭氤氳著臉上的笑容,抓了抓後腦勺。


    趙姬隔著牢欄附手弟弟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安慰道,“姐姐不怪你,好好活著。”


    趙兼又是沉悶悶的‘嗯’了一聲便無再多言語,害怕多說便要流下眼淚,趙姬看見弟弟這個女子樣卻笑了,伴著輕微的淚點笑著說,“大丈夫哭什麽?”


    趙兼緊咬嘴唇不答話,倒是能聽見小聲的抽泣聲,看著姐姐肚子裏的孩子就來氣,趙兼對姐姐撒氣責怨道,“當初姐姐為什麽不打掉這個孩子,如今成為累贅。”


    趙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靜道,“如今說什麽已是枉然。”看著弟弟的眼睛問,“最近去看過趙王麽?他怎樣了?”


    趙真說,“不好。”


    趙姬‘哦――’的點點頭便再無多言,姐弟二人好久都不再開口道語,皆是各自承受著沉默著。趙姬撫摸著隆起的肚子,更是平添幾處傷感,眼淚默默的流下,並未出聲。姐弟二人哭了一會兒,獄卒便叫趙兼趕緊走,獄長要來巡查。於是姐弟不得不做出急促的道別,臨走趙姬幾番安慰趙兼勿要為自己之事覺得內疚,且要好好活著,自己也會好好的出去的。趙兼心裏苦澀的強撐出一個笑臉對姐姐笑了笑,趙姬亦是苦笑著目送弟弟而去。趙兼走了,趙姬真正的開始哭泣起來。獨自一人哭了半晌,趙姬淚眼朦朧的透過高處一處微小的窗戶看向外麵的天空,漸漸回憶起在趙國的美好,趙王對自己好,王後雖然是漢朝的公主,她亦是對自己好。春天和他們一起郊遊踏青,夏天和他們一起賞花看景,秋天和他們一起漫步落紅之中,冬日與他們一起沉醉玉瓊世界……


    越想越覺得如心絞難受,趙姬一個人抱頭嚎啕慟哭起來,哭得獄卒們心煩也不敢責問她。一直到了晚上亥時約餘,趙姬才慢慢止住了哭泣,眼睛早已紅腫起來,潮濕的牢房充斥著冷凜的寒風。獄卒端過來的熱飯,她幾乎沒動一動,一個人蜷縮在牆角裏,眼神呆滯的盯著一處看,如同抽了魂魄一般。忽然,趙姬覺得肚子痛的厲害,便緊緊捂著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滾,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趙姬用盡全力的喊了一聲‘救命――’,已無力氣便在地上疼痛的呻吟起來,疼的咬破了嘴唇,薄汗輕衣透。


    獄卒聞聲趕來,看見地上翻滾的趙姬,驚慌失色之中不知是誰大呼一聲,“她要生娃兒了,快點去找接生婆。”大家慌忙四處找起接生婆,慌亂的忙了一會兒,人人又彼此的麵麵相覷半晌,才知道獄中哪有接生婆?獄長急的直抓後腦勺,一個獄卒眼前一亮,上前獻計說隔壁關著的就是趙王其他女眷,也許她們中間有人懂得女人生孩子的事。值班的獄卒趕緊差人去找了隔壁女牢中的五六個女眷過來幫忙趙姬生下孩子。原本獄卒是男人,趙姬這下要生孩子,把這些鐵剛剛的漢子們弄了個措手不及,邊忙活著嘴邊邊碎碎罵著‘早不生晚不生,這個時候生,讓這些爺們兒如何辦,娘們兒就是事多,還得生娃兒’。


    沒人顧得上理會獄卒們的碎碎念,眾人拉帷帳的拉帷帳,燒水的燒水,準備幹淨衣服和布條的也緊張的準備著,找接生工具也去找了,一個趙姬弄得整個女牢所有人一晚上不得安生。幾個女眷過來看見趙姬要生了,來不及和她嘮嗑,便畫地為牢的扯起帷帳,阻止男子進入,各人進入接生工作。幾個獄卒頭一遭近距離的見女子生娃兒,都好奇的靠近帷帳來看,被一個女眷推開阻攔了,女子罵咧咧道,“不懂規矩,去幫我燒一壺熱水過來,趙姬和孩子有事的話,將來皇帝怪罪起來拿你們是問。”獄卒們個個麵麵相覷了一番,大眼瞪小眼的轉身去燒水了。


    女眷們盡力的將趙姬挪了個好位置,此時的趙姬已是痛的昏天暗地,痛苦難耐,隻撕心裂肺的叫喊著趙王來救她,外邊不斷有獄卒遞進來暖和幹淨的棉衣,女眷們趕緊給趙姬披在身上取暖。女眷從獄卒手裏端來了熱水,找來了一根小木棍叫趙姬咬在嘴裏,撫著她的肚子叫她放輕鬆,多想想美好的事情。一個女眷和她說了姐妹們同在趙國的美好事情,趙姬此時哪裏會心安的想這些,還是痛苦的叫著,另外麵站著等消息的獄卒們聽趙姬嘶喊著,他們一個個的也都跟著打哆嗦。


    “你媳婦兒生娃兒也這樣叫麽?”一個矮個子獄卒問身邊的男子。


    “一聲還比一聲高嘞。”身邊男子打趣說道,“那場麵,那陣勢……不能和這裏比嘞。”


    帷帳裏麵更是如同打仗一般,一個喚作女艾的女子邊撫著趙姬的肚子邊對趙姬說,“夫人,想想趙王,想想趙國的美好,不要緊張,我們在你身邊守護。”


    趙姬使盡全力,痛苦掙紮,憋著勁兒往下生,心中想著定要生下小孩。趙姬腹痛來的急,便也沒有多大功夫便聽到“哇――”一聲小孩兒的哭聲,女眷幫著趙姬順利產下胎兒,且第一時間便告訴她是個男孩兒,大家歡騰起來,唯有趙姬虛弱的閉上了雙眼歇息了。


    一個女眷告訴獄卒們孩子生下來了,是個健碩的男孩兒。獄卒們竟也跟著拍手歡呼雀躍起來。女眷們趕忙用幹淨的棉布裹緊了剛出世的孩子,看著小男孩臉上的斑斑血跡和緊閉的眼眸,女眷們愛撫的笑了,這是她們全力以赴的結果,這個小男孩兒在母親痛苦的掙紮中平和的降生了。獄長叫兩個女眷照看趙姬,其餘重新回到了各自的牢房裏。


    約摸一個時辰之後,趙姬醒來了,女艾將可愛的嬰孩抱給趙姬看,趙姬喜歡的流下眼淚,看著健碩的兒子,想著他的將來將會成將成相,趙姬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兒子,輕搖著他,俯身貼著孩子的小花棉襖哭著笑著……


    “女艾姐,你們好麽?”趙姬直起身子問女艾她們。


    女艾低下頭,伴著小聲的抽泣不語。趙姬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將女艾和另一女眷環過來,三人痛哭流涕了好一會兒,女艾憋著火氣道,“不知道趙王現在如何了,皇帝怎麽能夠不相信自己的女婿?張王心善仁厚,怎麽可能會謀逆?”另一女子跟著附和。


    趙姬對此事已不再發表任何言論,抿了抿嘴角,麵容平靜的將頭靠在了女艾的懷中。


    醜時降至,女艾和另一個女眷已經困得睡著了。趙姬抱著孩子愛憐的瞧了瞧,解開衣衫喂給孩子乳?汁喝,一看到孩子,趙姬就淚流滿麵,“如你能夠出去,就去找舅舅。”趙姬對繈褓中的兒子呢喃。小孩兒隻是幸福的喝著母親的乳?汁,小嘴喃出了聲兒,趙姬又對他愛撫的笑了,在他額頭上了親了親。


    天未大明,‘哇――’響亮的一聲,孩子的哭聲吵醒了熟睡的女艾和另一個女眷。女艾循聲翻了個身,睡眼惺忪之中看見孩子一個人躺在自己身後,全然不見趙姬的身影,女艾一個機靈起身,心裏碎碎念著趙姬跑到哪裏去了。女艾打著哈欠搓了搓惺忪的眼睛,喊了喊,“夫人,夫人。”女艾瞌睡的抱起孩子轉回原來熟睡的方向,剛要躺下去卻不經意的看見東北角房梁上懸掛著麵容慘白的趙姬。


    “啊――”女艾嚇得一聲大叫,驚醒了另一個女眷,女眷揉揉眼睛看著女艾驚懼的眼眸,順著方向看過去,趙姬上吊自殺了,她也嚇得‘啊――’的一聲驚叫不已,躲在女艾身後不敢看房梁上掛著的趙姬。趙姬身上的衣服撕個粉碎,原來是做了‘三尺白綾’,較小的軀體安靜的被懸掛著,趙姬永遠的安息了。


    孩子肆無忌憚的哭鬧著,兩個女眷也哭了,仰天嚎啕大哭著……


    外麵刮起了怪異的冷風,呼嘯著刮過廷尉府。


    旭日悠悠初升,值班的獄卒才剛醒來就被趙姬的牢房一陣哭鬧聲引過去了,急忙趕到便看到趙姬自殺了,獄卒頓時皆有些發愣,忙將趙姬抬下來,安置在席子上,看著身體已僵的趙姬,獄卒們不知如何辦了,畢竟趙王的事未真正得到解決,趙姬死在牢中,他們脫不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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