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成後,眾人移至前廳用膳。平陽笑嗬嗬地上前一把拉住綰起發髻加上釵冠穿著大袖長裙禮服的劉蘭芝,拉開對方的手臂上下左右瞅了瞅,扁唇呢喃道:“蘭姐姐今日真好看,叫平陽都看傻眼了。蘭姐姐,我們去後麵玩耍去,好久沒見你,我有很多體己的話想與你說。”


    說著,不由分說地拉上對方,一路唧喳著往後廳走去。劉蘭芝不好掙脫,隻得由著她扯著。現在眼前確實還是那個傻乎乎好騙的平陽,可為何她心裏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她不再是自己可以掌控影響的了。


    想到慶山王李思諫對父親的叱責,劉蘭芝心不覺冷了幾分,都是眼前這蠢丫頭害的。以前自己說甚麽,她都會信。要不是出了前一陣子那事,逼得她不得不暫時離宮躲避保命。不過萬幸的是,平陽這毛丫頭究竟還是信她,完全隱瞞了那件事。但這她並不會感激,這是蠢丫頭應當的。


    同樣的處境,憑甚麽平陽生來就可以輕易擁有一切,而她和母親卻受盡了父親妻妾庶出雜種甚至府中奴仆雜役的欺負,要不是她自小機靈趁一次偶然的機會扒住了吳皇後的粗腿,她與母親現依舊過著那慘淡的日子。藉著自己在宮裏得勢的機會,她除去了劉府裏所有的障礙。妾室生的那些孽子雜種被她害死的害死,賣青樓小館的賣青樓小館,他們附加在她身上的恥辱,她千百倍萬倍索取回來了。


    哼!那麽多一肚子鬼心眼的賤蹄子狐媚子都一一被她整死了,養在深宮內院嬌生慣養的公主又怎會是她的對手,且看她慢慢再次馴服這蠢丫頭。


    想著的工夫,兩人已來到了後花園的涼亭裏,平陽笑眯眯地將劉蘭芝按坐到石凳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嬌憨笑道:“回神了哦,喂,蘭姐姐,你想甚麽了?”說著,雙肘托腮坐到劉蘭芝對麵。


    平陽已讓暗衛打探清楚:祁暮清正斜倚在涼亭後方的高樹叉上乘涼打盹。從劉蘭芝那個方向,正好瞧個仔細。平陽笑眯眼,嘟唇撒嬌道:“蘭姐姐,回話呀。想甚麽了?”伸手拉了拉劉蘭芝的手腕,劉蘭芝一驚回了神,抬眼的瞬間撞進了一汪如幽的深潭星眸裏,心髒被狠狠地揪了下,霍地怦怦亂跳開來。


    祁暮清冷僵著俊臉劍眉緊鎖,瞥了眼涼亭裏那抹讓他心悸的明麗身影,一個縱身閃開。劉蘭芝怔怔地愣在原地,這就是一見鍾情嘛?他是誰?自己怎從未瞧過他,順著那抹青影消失在牆頭,劉蘭芝眸光恢複平靜。努力壓抑住怦然亂跳的心,且解決了麵前的蠢丫頭再說。


    平陽垂首嘴角彎了彎,還是愛上了。劉蘭芝,你就等著心碎魂斷吧。上一世的我也許你可以玩於股掌之上,這一世再無可能。抬首綻開甜笑道:“蘭姐姐,你一直想甚麽了?我都喊你小半天了,都不理我。虧得我來替你捧場。”


    劉蘭芝按耐住心煩,柔聲開口道:“好公主,我方才看到枝頭有個黃鶯鳥兒。不覺多看了兩眼……”


    聞言,平陽趕緊勾首道:“哪裏?在哪裏?我也要看看!”


    劉蘭芝眼中閃過一絲鄙夷,蠢貨!彎了彎唇,笑道:“不談這個,平陽,我有事情要問你。”


    平陽趕緊點頭正身坐好,一副前世好孩子的模樣,乖巧地看向劉蘭芝。


    “那個,顧良妃怎被封成皇後了。平陽,你忘了你母後是怎麽死的?難道你要她的兒子做皇帝,庶子做了皇帝你還有命嘛?我一陣子不在你身邊,就犯傻了。難道皇上那,你沒去哭鬧?……”


    話匣子一開就沒了完,劉蘭芝仍當平陽是那十一二歲少不更事懵懂的娃兒來訓導。這陣子被慶山王、父親叱責的怨氣一股腦地撒在了平陽身上。若是前世的平陽必手足失措低泣還不忘撫慰對方,可惜一切都不一樣了,平陽垂首聽著規勸更像是斥責的話語,都怪她呀,前世偏執地以為顧良妃害她母後容不得自己,才讓此等賤婦有可趁之機。若不是為了以後的布局,此刻就想起身給這賤婦一巴掌,然後刀剮了她全家。


    她的仇人不止這一個,劉運倡、祁暮清、慕容棋,包括末帝李思諫。手指甲嵌進肉裏,平陽消去眼裏的寒戾,暗掐了把大腿,頓時眼淚朦朧嗚嗚哭泣道:“蘭姐姐,我也不想的。嗚,可父皇這次不聽我的。嗚,據說還是慶山王叔與父皇提的,嗚嗚……我也不知道。”


    平陽這突如其來的哭泣,弄懵了劉蘭芝。之前的平陽最多嗚咽抽搭,這一哭可如何是好?若不是礙於她是公主,真想拿個帕子堵住她的嘴。趕緊住口討饒道歉,眼中不屑鄙夷不止,卻不敢再稍有怠慢。


    不錯,平陽就是藉著慶山王李思諫那以退為進的折子,直接裝乖巧無意露話給了她父皇。使得父皇當即龍顏大悅,順著慶山王的坡下了驢。活該他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比智謀論心計也許不及這些老家夥,可比耐心,她平陽有的是。


    如今,她隻是學著以上世的其人之道還於現世的其人之身,平陽委屈大聲的哭泣果然招惹來了紫鵑她們,幾個人像母雞護崽般將平陽攬到身後。凡雁眉眼一挑,麵色僵冷道:“劉家小姐,你與公主說甚麽了?居然惹哭公主,你好大的狗膽。”


    劉蘭芝怔了下,麵色白了白,這幾個人她從未見過?是誰?是顧良妃還是皇帝安插的人,任何一方都由不得她得罪。隻得咬唇忍氣聽著叱喝。


    平陽將頭埋在冬梅懷裏有一下沒一下抽搭著,等凡雁訓得差不多了,才頂著一雙可憐兮兮的兔子眼,小聲委屈地哀泣道:“凡雁,嗚,與蘭姐姐無關。是我自己不好,不小心碰到了石桌角。蘭姐姐,我累了,今日就先回去了。”說著,便由紫鵑攙扶著,鬱悶落寞地往回走。


    劉蘭芝被訓得麵色紅白發青,心裏更是恨得牙癢癢。平陽的話雖亂七八糟,可大概的意思她還是弄懂了,也就是說這蠢丫頭在皇帝麵前說話不頂用了,該死的。這該如何與父親交代?想著,一會還要跟這已然無用的廢物回宮朝晚侍奉伺候,更是恨得氣不打一處來。縱是咬碎銀牙,亦不解恨。


    但平陽並不打算再養個白眼豺狼在身邊,經過方才的一鬧,相信劉蘭芝已知道她再無利用價值,按照前世劉蘭芝的行事風格,就該丟棄撇開。平陽摒退左右,隻孤身順著回廊慢悠悠走著,不時斂帕拭著淚,心碎難過的樣子讓見者皆不忍。


    躲在暗處的祁暮清再也按耐不住瘋亂狂舞的心,幾個縱身在一個拐角處等著。前一刻笑得還像精靈般天真無邪,下一刻卻又像驚嚇得瑟瑟發抖的白兔。禦花園水榭回廊上驚鴻飛裾的一瞥,劉府門前眾人麵前的華貴神聖不可侵犯,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祁暮清平生第一次正眼去看一個女孩,以看女人的眼光來看。他知道自己心動了,就像表哥慕容棋說得那樣,不小心被月老的紅線捆住的感覺。


    平陽拭著淚,腳步略有不穩地走著。可這眼淚有真有假,真的是她總算看清了,所以她悔恨得此刻就想自裁了事。假的是她瞥到了那抹青衫的衣擺,因此她在做戲,平生第一次的獨角戲。不知道是否可以蒙騙那心細如發的人,所以她隻能半真半假地哭著,但想到上一世的哀傷痛苦,眼淚徹底決了堤。讓她分不清是真還是假,文洛、文嫣,娘親對不起你們。嗚,都是我害了你們。


    眼淚婆娑哭得喘不過氣來,眼前霧蒙蒙一片,一個趔趄,本以為會摔倒卻落進了個溫暖的懷抱,熟悉了解到可怕的氣息裹住了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平陽號啕大哭開,張嘴狠狠咬住對方的肩,咬出血味亦不鬆口,拚死的捶打發泄哭泣著。


    祁暮清一怔,本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抓住那狠命捶打的‘粉拳’,但在抓住的那一刻,卻又頹然鬆手。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天下還有幾人比她尊貴。此刻卻哭鬧得和個孩兒般,罷了,直挺起腰杆由著她發泄怨怒。


    紫鵑她們聽到動靜趕來時,卻不由得驚了一下。但還是很快規矩地退了下去,隻派多些人在外圍守著,別讓外人靠近。凡雁認出了此刻安撫心傷公主的少年郎,與紫鵑、冬梅互交換了眼神,並沒有多言,隻在暗處靜靜候著。


    平陽哭累了,毫不客氣地拿對方的衣袖拭淚抹涕,就算嘔心也要嘔心死這沒心肝的人皮畜生。當眾抹涕這等失儀之事放到前世的平陽身上,是萬萬做不來的。但這一世,她已然超脫了很多。人都咬了,不差這出。知道這家夥有嚴重的潔癖,既然報仇就從這點開始。


    祁暮清抽了抽嘴角,努力忽視袖擺上的汙漬濁物,擔憂地看向平陽,冷然啞聲道:“好些了沒?”


    平陽故作害怕地瞄了瞄他此刻僵冷的死魚臉,低首含淚呐呐道:“對不起,弄髒你衣服……”說著,還咬唇做無辜可憐狀,繼續道:“我還咬了你,疼嗎?要不要尋個人給你看看。”說著,擔憂地小手上前想去察看。


    祁暮清臉一紅,頓時炸開。往後退了幾步,粗聲道:“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你還是笑好看!”拋下這句,一個縱身鷂子躍飛簷而去。


    平陽眉眼倏地冷下來,低首斂帕嘴角冷嘲笑了笑,回身低喚道:“紫鵑,我口渴。”凡雁一個踉蹌差點摔了,見識過幾次公主的翻臉功夫,現下越發的如火純青了。


    作為傳道授業恩師的紫鵑眼角彎了彎,蹲身福禮嬌笑道:“公主等著,這就好。”蒙在鼓裏的秋月這才被放進來,迷迷糊糊地端著茶水,走近後湊耳低語道:“公主,茶來了。對了,劉蘭芝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跟著我們回去。”


    平陽端起茶盞,優雅地掀起茶蓋吹了吹,輕語道:“這事交給花鳳就好,走了,我乏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秋月丈二和尚摸不著腦門,但還是乖乖地跟在公主後麵,收拾準備回宮。隻要那劉蘭芝不回來就行,哼!若是敢回來,她非讓六宮的姊妹整死這壞女人。


    平陽的玄鳳馬車很快離開劉府,揚長回宮而去。這時,花鳳捧著太後娘娘的懿旨,劉府全家焚香跪地接旨。


    “太後懿旨:劉氏賢女蘭芝,品貌端正溫淑恭讓,現已及笄,哀家聽聞尚無婚配,體恤其入宮多年克勤克儉,兢兢業業。特賜婚於慶山王世子李從讓,兩家商議後一月內選定良辰吉日成親,不得有誤。”


    一道懿旨澆得劉蘭芝來了個透心涼,原來宮侍暫時攔下她是這原因,別說回宮,就連這家她也別想待了。不必回宮服侍平陽那蠢丫頭她求之不得,可嫁人……


    想到涼亭的那抹心動猶在,郎君是誰還不知,卻已……李從讓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蕩子,不務正業,吃喝嫖賭逞強鬥狠,正經事一件不會。混帳事沒一件少得了他。更要命的是:他妻妾成群,男女色皆好。若不是慶山王妃嫡出,老早被慶山王揍死了。


    但劉府上下卻開心得不得了,扒上慶山王這大粗腿,真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劉運倡接旨時笑歪了嘴,現在他也算沾了邊的皇親國戚了。


    作者有話要說:╮(╯_╰)╭,報複正式開始啦。


    ps:我果然沒做後媽虐人的潛質,╮(╯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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