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起抹哀傷的淺笑,平陽靜靜坐在那雙手抱著茶盞,想由著透入指尖的可憐溫度來溫暖自己。上一世她傻了一輩子,將一塊石頭放在心口捂,石頭沒捂熱,她的心卻冷了,甚至死了。


    這一世,她篤定了自己要走的路。老天爺卻怎麽也不願意輕易放過她,一路的荊棘,明知道結果卻力不從心。自己也許可以輕易逃開,可母後、四妹……該怎麽辦,她縱使一肚子的數,可有口難言。


    知道不可為,她為之了。知道碰不得,她碰觸了。嗬嗬,上天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她選擇複仇報恩。既然選擇了,就不能後悔。縱使此刻想去找良人,良人又在哪裏?上一輩子以夫為天,恪守婦德,可最後又如何?


    隻‘愚婦’二字概括了她一生,這一世就算可以擇夫再嫁,她也不再是當初的李冉兒。她變了,變得計較得失,變得滿腹心機……變得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她讓自己變成這樣,可……老天爺,您是真的想讓她再重複一次上一世的悲哀嘛?


    雙目緊閉,兩行清淚默默流下,咬唇沁血絲毫沒有察覺。雙眸倏地睜開,澄亮清澈,前所未有的堅決。淚水還未幹,平陽卻已下定了決心,箭已離弦,世上沒有後悔藥,事到如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長寧,沒事的。有皇姐在,你不必太擔心。太子的位置永遠都是二皇兄的,將來的……也是,由不得他。還記得元宵節那夜我跟你說的:前朝的高密公主說過的那句話嘛?”


    “人道是常羨慕斷線的風箏,殊不知,斷線的風箏依然由不得自己做主。”


    “記得就好。皇兄如今想做那斷線的風箏,你覺得可能嘛?”


    瞧到平陽眼底的寒光,長寧怔了下,默默搖了搖頭,不敢隨意接話。


    眼前的二皇姐好陌生,對了,跟元宵節那晚獨處交談時一樣,像及了地獄浴血而歸的女羅刹看似美麗,實則淬毒。滿腔的仇恨卻包裹在平靜如水的外表下,外人輕易窺視不見。


    “風箏的線太長了,拉扯著多費力。我想四妹與我都沒這耐心,翱翔藍天的風箏不願意做,那就做木偶戲裏麵的傀儡娃娃吧。光鮮的外表粉墨登場演完戲後,隻能深鎖在暗無天日的黑箱子裏。


    長寧,有句話我們都說對了。你說想做昭德皇後身邊的趙興,瓊花公主側旁的扶湯時,我說隻願做瓊花公主身側的高密公主。一句戲言成了真,應了讖。


    這就是命,四妹,既然做了,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本想暗裏殺了簡子茹作罷,不成想,老天爺都站在她那邊。幾次都不得手,妹妹一片苦心卻……既然明勸沒用,暗殺也無可能。


    總是這樣遮遮掩掩,我也累了。明天,一大早你讓椒房殿的順公公去簡府一趟,傳口旨說母後要召見簡子茹。這樣,皇兄就不好不放人,他想簡子茹名正言順的進宮,就必須得到父皇母後的首肯。


    一旦進了椒房殿,她一腳也就踏進了鬼門關。不必手軟,記著,哪怕是當著母後的麵,驚了下鳳駕,也要誅殺了簡子茹。此計若再不成,就直接去父皇那,將前一陣子查出來的通敵案直接栽給他。最多株連簡氏九族,也是活該。


    我想,現下,關在死囚牢裏的叛賊肯定十分願意洗清罪名。保全九族,怎麽看都是十分誘人的餌料……”


    話音未落,秋月捂嘴發出壓抑的抽氣聲,絕對是幻覺,公主瘋了嘛?若是不慎被追查細究起來,縱使她是皇上的嫡女、尊貴的公主,可是同樣會沒命的。這可是一步險棋,公主當真不要命了嘛?


    長寧懵了會,倏地綻開笑顏,輕點了下頭。伸手握住平陽,將額頭抵放到對方手背上。半晌,悶聲道:“我聽皇姐的,刀山火海,妹妹陪著你。若是他日敗露了,黃泉路上,還有妹妹在。”


    平陽眼眶熱了熱,費力地眨了眨眼睛,勾起抹苦笑,說道:“沒事,盡管放手去做。到時木已成舟,二哥縱使飛天遁地,也救不了那女人。”


    “可他……也許,二哥會恨我們。再也不認我們,皇姐,你怕嗎?若是將來二哥登上了那位置,回頭報複……到時,我們豈不是功虧一簣。”


    “傻丫頭,瓊花公主隻是件美麗的擺設,高高在上。她的絕色美貌成為統治天下最好的利器,她隻要每天按時端坐在皇位上,做做樣子就可以。而高密公主卻在暗裏運籌帷幄,掌控著當時大夏朝真正的命脈。”


    “皇姐,你?!小妹願做爪牙扶湯,仰望著瓊花公主,聽命於高密公主。縱使日後粉身碎骨,也不後悔。”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生在世,隻能靠自己。四妹,這句話既是說於你的,也是說於我的。放心,如果今日的一切皆是空談,他日,你我未能做得高密、扶湯,也有後路:一條忍辱生,一條壯烈死。”


    “皇姐,若真有那日,小妹寧可立著死,不願苟且活。”


    聯想到前世,平陽怔了下,淚水默默淌下,綻開笑顏道:“放心,這次有皇姐陪著你。”


    聽到這話,長寧倏地破涕為笑,斂帕抹去彼此的淚水,撲進平陽的懷裏,輕笑道:“嗯,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皇姐,若有來世,我還投生帝王家,但我要男兒身。我恨!真的恨,第一次懂得了‘恨’字的意思,皇兄居然信外人,不相信我。


    自古無情帝王家,妹妹我不願做任人擺布的棋子,隻得拚力做那雙翻雲覆雨手了。縱使身死,不後悔。”


    憐煙五婢邊上默默聽了會,驀地站成一排,齊齊下跪道:“奴婢們願生死相隨,至死不悔。”


    長寧撇頭瞧了會,斂袖胡亂抹了抹淚,笑道:“你們能幫甚麽忙?倒忙?!”


    “四公主,還在氣暗衛的事情了。經得這件事也好,至少我們知道了太子早也已經下手準備,隻可惜輕易就被個狐狸精迷住了眼。權色利,男人有幾個可以逃出這些的。


    我們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好。若是一個女人摒棄了情愛,舍棄做母親的天職,天下再沒有牽絆她的東西,結果會如何?”


    “你是說昭德皇後?她冷靜的智慧、她傑出的治國才能,可不是尋常人可以學來的。”


    “四公主,你覺得皇後娘娘,如何?常言道:三個臭皮匠,當個諸葛亮。與其犯險為之,不然借刀殺驢。”


    “呃……你說直接告訴母後?”


    輕拍了下驚訝不已的長寧,平陽讚許地朝憐煙點了點頭。湊耳與長寧說了些話,兩人起身重新梳妝了下,連夜去了椒房殿。


    一夜無眠,顧皇後由開始的震驚到後麵的了然……最後的讚同。瞧到天蒙蒙亮,嘴角勾起抹慈藹的笑,傳來順公公,說道:“順子,去簡太傅府上:傳本宮的旨意,說太後老人家與本宮想瞧瞧未來的東宮側妃,順到東宮傳召太子,讓他一並來用個午膳。”


    “母後,您?!”


    長寧有些不安,伸手拽了拽顧皇後的衣袖,怎讓皇兄一起過來。


    顧皇後笑了笑,安撫性地拍了拍長寧的手背,笑道:“為個狐媚子,要髒了本宮兩個心肝寶貝的手。未免太給她麵子,平陽的後一個辦法倒是不錯,隻是著實牽連無辜太多,枉造殺孽。


    既然明裏暗裏都殺不得,隻好讓她自己死。好閨女,虧得你們相信母後。這事就由母後來辦,你們邊上瞧著就好。自從劉蘭芝的事情後,本宮對與慶山王那一撮子可是一肚子火,藉著這次敲打一番,未嚐不可。”


    “不殺不抓,隻傳來吃飯,母後想怎樣對付她?”


    “不可說,不可說。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糊裏糊塗……後來,索性就將錯就錯了,來,肚子都餓了吧。陪母後用個早膳。”


    長寧嘟起嘴很是不滿,平陽勾了抹甜笑,上前挽住顧皇後,笑道:“母後,孩兒可擦亮眼睛,等著了。”


    “嗯,你個小人精。我想,要不是長寧幾次三番沉不住氣,打草驚蛇壞了事情。逼得你這人精走投無路,這才,總算在我麵前現了形。不然,你打算瞞我到甚麽時候?”


    “母後,憂勞。這些小事,本不勞你費心的。”


    顧皇後無奈伸手撫了撫平陽的頭,心裏感慨萬千,都是她不好,等注意時平陽這孩子已然蛻變得幾乎她都不敢認了,小小年紀就藏著很多心思。問她麵上隻裝嬌憨、得勁地撒歡插科打諢。


    所有的事情全一肩默默扛下,冊封皇後立太子,嫁禍心劉蘭芝,巧妙離間慶山王父子,以婚事拉攏祁慕容兩家。放逐花老將軍一家,實則地方爭權。將慕容棠、祁道泠升官至京師,變相挾製掌控。將嫡子李從讓勸去戍邊,等於間接割了慶山王一刀。


    現在,又冊封賀氏一女為太子妃,拉攏越徽地界的賀氏一族。加上先前赦免的江南樂戶,大夏朝最富饒的地方幾乎囊括了。一步步雖說不討巧,可步棋的細心縝密她不得不驚讚,這真的是那個膽小怯弱的冉兒嘛?羽化成蝶,光彩逼人。


    作者有話要說:咳,這章算是理順平陽大部分的計劃了。咳,心機可以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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