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德源說的一點都沒錯,在宋軍收整旗鼓,駐守梧州不出之後,叛軍開始越來越著急。


    楊玖每天清晨都會親自到西城塔樓上看一看滕州那邊的動靜。


    剛開始幾天,叛軍見宋軍不再追擊,看樣子是長出一口氣,士兵休整的休整,紮營的紮營,看來跟宋軍是一個想法,要打定注意常駐滕州了。


    時間在平淡無奇中過去了一個月,兩軍一直都相安無事甚至連常見的偵查小隊都沒有派出來。


    這樣的現象,楊玖想著,一來或許是因為朝廷的大軍來勢凶猛,而且得到當地百姓相助,一連收服諸多城池,給叛軍造成了很大的壓力,而現在好不容易歇緩下來,自然不敢再輕易露出鋒芒。


    二來,楊玖是後來才知道,儂智高居然命人在鬱江中偷偷下毒,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儂智高也不是那種一味隻講蠻力的將領,還是有些計謀的。


    不過在鬱江中下毒這件事情,倒是被陸德源拿來笑話了老半天。


    “哈哈哈……真是逗死老夫了。”陸德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這儂智高也太有才了,他怎麽不直接在黃河水中下毒,那開封城豈不是要被他一日之間攻下?”


    楊玖此刻也忍不住笑道:“那也說不定啊,隻要份量足夠,一車一車的**倒進黃河中,還是管用的。”


    “聽說,這個主意是儂智高手下並稱‘二黃’之一的黃瑋想出來的計謀。”陸德源笑道:“這個黃瑋在廣東名氣不大,在廣西可是了不起呦!他可是太祖時期的進士,真正的天子門生,整個廣西恐怕也就他一個進士,大名鼎鼎啊……隻是不知道怎麽成了儂智高的謀士。”


    楊玖問道:“哦?儂智高手下還有‘二黃’?那另一‘黃’是誰?”


    陸德源摸著胡須說道:“另一個人名叫黃師宓,這個人不簡單,據老夫所知,這個人的年紀估摸也在六十歲以上,老夫還在廟堂的時候,偶爾聽聞過有關他的一些奇聞趣事,但是他這個人算是個隱士,在世間隱姓埋名,山野之間行蹤飄忽,一直不為外人所知。直到最近儂智高反宋,他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還成了儂智高手下的軍師,哼哼,真沒想到,這個人還真是有兩下子啊。”


    楊玖嗬嗬笑道:“您老口上說著人家有兩下子,但是說話的語氣卻是非常鄙夷這個黃師宓,這又是為何?”


    陸德源說道:“這個黃師宓,說的好聽點,是為人瀟灑,放蕩不羈。說的難聽點,就是毫無骨氣,胸無大誌,偏偏還喜好裝作清高的樣子,整日與一幫子山野庶民評論國家大事,卻滑稽得如同一個跳梁小醜在搔首弄姿一樣,令人心煩惱火。”


    楊玖聽了,說道:“那黃瑋這個人呢?”


    陸德源嗤笑道:“這個人更是不值一提,年輕氣盛不說,還非常喜好女色,如果現在他落在我們的手中,隻需關他半年,然後就算是牽一頭母豬都能讓他供出他知道的一切。”


    楊玖心中微微詫異,實在想不到陸德源為何對這兩個人如此反感,而且是在自己的麵前,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來,這跟陸德源平時的性格不合啊。


    這時,衛兵進來報道:“大人,東城瞭望塔發現敵情,常將軍請示大人,是否派兵出城追擊?”


    楊玖看向陸德源。


    陸德源沉吟一陣,問道:“大約有多少敵人?”


    衛兵答道:“敵軍全都分布在東城一片的丘陵土塬地區,若隱若現,粗略估計,最少在三百人以上。但如果他們有意隱蔽身形的話,就算是藏上五萬大軍,我們都看不到。除非派斥候隊前往實地查探。”


    陸德源一揮手,說道:“派兵出城,都滅了,不能留後患。”


    衛兵看向楊玖。


    楊玖點點頭,說道:“照軍師說的去做。”


    衛兵這才領命下去。


    陸德源看楊玖一幅沉思的樣子,問道:“你在擔心什麽?”


    楊玖說道:“我擔心……他們這會不會是誘敵之策?”


    陸德源笑道:“你見過誘敵有繞到敵軍大後方引誘的嗎?他們的大本營滕州,在梧州的西方,而這一波軍隊出現在梧州的東麵丘陵山區,那就肯定是一波斥候隊之類的小部兵力,衛兵說三百就是三百,不會再多了。”


    楊玖聽了,問道:“既然敵軍隻有三百,又怎麽會輕易讓我們發現?”


    陸德源微微一怔,說道:“對啊,如果隻有三百士兵,要隱藏在山陵中輕而易舉,為什麽會被我們發現?”


    楊玖沒有說話,無聲站起來,拿起官帽戴好,甩甩衣袖,說道:“走吧,我們去看看,這儂智高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陸德源看著楊玖一連竄淡定的動作,滿臉怪異地說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敵軍的目標了?”


    楊玖向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說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種預感,這一次儂智高恐怕要來一番大動作了。你不看他們這幾天已經顯露出斷糧的跡象了?”


    陸德源也站起來,跟上楊玖,一齊向城牆走去。


    “你是怎麽看出他們斷糧的?”陸德源問道。


    “今天清早,前方哨崗匯報,滕州外有幾隊叛軍在江麵上捕魚。”楊玖邊走邊說道:“他們捕魚的水域,一直延伸到了接近梧州三裏的地方,如果不是因為斷糧沒吃的,他們何必冒這麽大的險靠近我們?”


    陸德源點頭道:“嗯,有理。小娃子眼光還不錯。那你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斷糧的嗎?”


    楊玖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高高的東城門,想了想,說道:“不知道。”


    “三天前。”陸德源沒有停下腳步,直接向登城的台階走去,說道:“三天前,我們得知儂智高派出一支兩萬人的軍隊出滕州西行,當時你說那肯定是回邕州征糧的軍隊。現在想來,那一支軍隊恐怕不是在征糧,而是派出來引誘我們的部隊。”


    楊玖跟在陸德源身後,一步步登上台階,說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陸德源最後一步跨上城牆,略微喘一口氣,轉頭對楊玖說道:“儂智高最大的失算,就是算不到岐王會死在你的手中……”


    “咳咳……”楊玖立馬劇烈的咳嗽幾聲,然後沉聲說道:“岐王是被蠻子殺死的。”


    “哦。”陸德源說道:“忘了告訴你,老夫在京中的一個老友幾日前傳來消息,皇上派出查明岐王死因的大內密探已經回宮,皇上已經知道了岐王死因的前後……”


    楊玖剛剛邁出的腳步立馬釘在了半空中,隻感覺雙目一炫,身體在台階上忍不住晃了一晃,還好立馬扶住的牆壁,才穩住了身體,沒有就此摔下去。


    “皇上……”楊玖鬢角滲汗,嘴裏發幹地問道:“怎麽說?”


    陸德源看楊玖一幅心驚膽戰的樣子,忍不住嗬嗬一笑,說道:“誰能知道呢?常說伴君如伴虎,你以為殺幾個人,嚇唬住人家孤兒寡母,就真的能瞞過趙光義?”


    楊玖露出一個慘慘的笑,說道:“皇上乃是當今天子,手眼通天,我自然沒想過要永遠瞞住他。隻是現在圍剿叛軍進入了最為關鍵的時期,咱們兩個苦心孤詣,好不容易營造出當下的大好局麵……而如今皇上卻在這關鍵時刻知道了岐王的事情,這該如何是好?”


    陸德源嘿嘿笑道:“咱們倆?苦心孤詣?老夫怎麽沒這感覺呢?臭小子,老夫向來看趙家的人不順眼,就算老夫知道了真相,你又何必這麽害怕呢?”


    楊玖搖搖頭:“你知道了我自然不怕,但是既然你這個鄉野之人都能知道,那恐怕別人也自然會知道,這種事情,隻要有人稍微動用點手段,到時候皇上就算是不想問罪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陸德源摸著胡須,說道:“你多慮了,這天底下沒幾個人喜歡跟趙光義對著幹,尤其是在這趙家江山危在旦夕的時候,而你又擔任著如此要職的時候,趙光義肯定比你還要擔心。放心吧,他會想盡辦法給你營造一個剿賊的大好局麵的。”


    楊玖還是有些害怕,忍不住問道:“皇上……真的不會追究?”


    “追究?”陸德源嗬嗬笑道:“這個老夫可就不知道了,畢竟岐王再怎麽說都是他的親弟弟。他的親弟弟,他自己可以往死裏整。但是如果死在了別人的手中,他可未必會答應。”


    楊玖頓時泄氣道:“說了大半天,我還是在劫難逃。”


    “所以說……”陸德源雙手扶著城牆,望著遠方一片纏繞連綿的山陵,長聲說道:“你要在剿滅儂智高之前,就要先給自己鋪好一條完全的路。功名成績什麽的,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哪怕是最終免不了牢獄之災,但隻要保住性命,憑你自己的手腕,再加上天波府如今在朝野的威望,自然可以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楊玖站在陸德源身邊,望著廣袤的天空,忍不住一聲長歎:“好一個東山再起,本官還未出師,便已經注定失敗結局,這仗還怎麽打?”


    “話不能這麽說。”陸德源變魔術似得端出一杯茶,放在嘴邊啜了一口,說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隨能知道下一步你會遇到什麽事情?不過在處理岐王這件事情上,嘖嘖……說真的,你這小娃子讓老夫越來越喜歡了。”


    楊玖畢竟做了虧心事,低頭放低了聲音,問道:“喜歡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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