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都隻是同林鳥,大難臨頭你會罩我?誰信呐。”田新民沒忘耍嘴皮子。


    “別鬧了。”蔣蓬勃向他使了個眼色,湊近他悄聲道,“我覺著不對勁。你瞧,男的都是老頭,沒看見年輕男人呢?”


    “女的都是年輕女孩。我早發覺了。你有人罩著,怕啥?”田新民嘀嘀咕咕,醋意熏人。


    “這個呀,和我們這裏的風俗有關,客人。”前麵領路的寨中女孩突然說話,不過卻沒回頭,邊走邊說,“我們是以女子為尊。年輕男子不準夜宿寨中,隻有白天,他們才能回寨。”


    蔣蓬勃吃了一驚,怎麽接連碰到聽力如此靈敏的女人?剛才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以為對方肯定聽不見。


    “小姐,你們是這樣的風俗麽?那我能不能問問,你們是什麽族呀?”


    “我們這裏是紅寨,自然就是紅族。客人,我們不興稱呼女子小姐。你可以叫我紅後。”叫紅後的女孩還是頭也不回地說話。


    “你這是音譯的名字吧?”蔣蓬勃雖然記不全五十六個民族,但還是能判斷出,從未聽過“紅族”這個民族,不過對方這個姓名倒是很像少數民族名字。


    “不是。紅族的女子,都姓紅。紅色的紅。到了。客人,請進。”紅後當先跨進門。


    門口站著幾名老頭,躬身托著托盤,托盤上置了三角、四方、陰陽、八鼎、玲瓏玉杯等各種罕見的古色酒杯。


    紅後拿起一杯酒,端在手中,對蔣蓬勃道:“請客人先飲第一杯,迎進門。”


    蔣蓬勃吃驚不小。先說這棟古老的木樓,建築樣式既非明清風格,也非漢唐遺風,完全超出了他對古建築的固有知識,就連一絲一毫的端倪都瞧不出來。再看這些古色酒器,更傻了眼,其中好幾種,連聽都沒聽說過。


    他走進去,伸手欲接酒杯。紅後搖搖頭,雙手往上輕抬,說道:“尊貴的客人,隻需動嘴就行了。我喂你。”


    蔣蓬勃一臉茫然地回頭瞧姬、田二人,見這兩人就像看戲似的,饒有興致地旁觀不語。他知道有很多少數民族,都有特別的禮儀,如不遵從,勢必難休。隻好伸長脖子,把紅後捧著的酒一口喝幹。


    他覺得嘴角輕輕一疼,拿手一摸,竟有一絲鮮血。再看紅後端著酒杯的手,白色如玉的長指甲泛著冷光,猶如鋒利的刀刃。


    “你這指甲也太利了點吧?”他苦笑,捂住嘴角,就欲舉步向裏走。


    紅後伸手攔住他,也不出聲道歉,就那樣麵無表情地和他對視,在場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他。


    “這是幹嗎?玩一二三,木頭人麽?”蔣蓬勃被瞧得渾身不自在。


    紅後突然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道:“見血是喜,這是祝福。貴客必須喝通酒。請吧,第二杯,相見歡。”


    蔣蓬勃暗暗叫苦,歎了口氣,沒想到遇上這麽個怪規矩,隻得硬著頭皮也喝了。


    “第三杯,情義久。”


    喝吧。蔣蓬勃用眼角餘光數了數剩下的,還有六杯。這些杯子容量都不算小,喝完估計得酒勁上頭了。


    “第四杯,共患難。”


    “共患難?這個酒令怎麽解?”蔣蓬勃覺得奇怪。


    “我們這裏的風俗,女子親自喂食貴客喝通酒,貴客不該找借口推搪。這對女子可是大不敬。喝完我自會慢慢解給你聽。”紅後說話的語氣一直非常動聽,但麵上卻不帶絲毫表情。


    冷傲鬼豔!蔣蓬勃在心裏突然冒出這麽個不算詞組的詞,心想腦袋都進去了,還在乎屁股幹啥?伸長脖子又幹了。


    “第五杯,勿生厭。”


    “第六杯,靈犀通。”


    “嘿,你們可真是個多情的民族啊。”蔣蓬勃已經被酒意衝得臉紅筋漲,聽見這個酒令,不由得想起了姬小美愚弄他的那個玩笑,自嘲地笑出聲來。


    “貴客,請你尊重我,行嗎?”紅後雖然言辭略帶責怪,但語氣還是那麽婉轉。


    “對不起,不好意思。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蔣蓬勃這才想起這是在少數民族寨子裏,不該隨意亂說。他伸嘴過去,再次幹了。


    “第七杯,敬先祖。”


    “第八杯,破詛咒。”


    蔣蓬勃楞了一愣,雖然對這個酒令奇怪極了,卻也不敢再問,還是一口幹了。


    “第九杯,血相奉。”紅後祝酒到最後一杯,拿右手大拇指的指甲,輕輕劃了一下自己的食指,一滴鮮紅的血液滴進玲瓏玉杯中。


    “等下,等下。這個酒令我真得問問,怎麽解?”蔣蓬勃被這詭異的場麵驚醒了大半的酒意,隱隱覺得不安。


    “混賬東西,大不敬,大不敬。”幾個端著托盤的老頭紛紛怒道。


    蔣蓬勃也被激怒了,借著酒意,回敬道:“漢族有句話說得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按你們的風俗喝酒,你們也得按我的風俗,把酒令解清楚了,我才喝。”


    紅後輕輕抬手,那幾個激動的老頭不敢再多嘴,悻悻退開。她嘴角挑了挑,就像想要努力露出一個笑臉似的,可還是讓人覺得冷冰冰的,不過語氣卻愈發動聽,說道:“貴客說的有理。那我解一解這個酒令。血相奉,意思就是我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最尊貴的客人,可以奉獻我的一切。哪怕你要喝我的血,我也甘願。這是我們對貴客的最高禮儀,你會推辭麽?”


    蔣蓬勃啞然無語。回頭再看姬、田二人,瞧見姬小美笑得正歡,似乎看得饒有趣味,田新民垂著頭,仿佛有什麽心事。


    “來吧,我陪你一杯。”


    蔣蓬勃忽覺手指一痛,連忙回頭,發現自己的左手食指被紅後抓住,割了一個小口子。紅後的力氣好大,讓他想抽手卻抽不回去。她從蔣蓬勃的傷口裏擠出一滴鮮血,滴入另一隻玲瓏玉杯中,端起酒杯一口幹了。


    “貴客,這杯酒我不能喂你。你自便,喝不喝,隨你的心意。”


    蔣蓬勃雖然覺得詭異莫名,但被強迫喝了八杯酒後,突然得到這麽個可以自行決定喝與不喝的機會,卻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回想這幾個老得嚇人的老頭,對紅後那極度恭敬的態度,猜測這個少數民族女子,在這寨中多半享有非常受人尊崇的地位。他歎了口氣,剛才的怒氣漸漸消了。喝吧。他端起酒杯,把混合著紅後血液的酒一口幹了。


    “禮成――”幾個老頭突然扯起尖利的嗓門,拖長聲音大聲吼道。


    木樓內頓時響起了悠揚樂音。一群女孩子湧了出來,用如同舞蹈般的動作,一一旋轉到蔣蓬勃和紅後麵前,個個冷冰冰地道著“恭喜。”然後紛紛伸出手,抓住蔣蓬勃,往木樓裏推搡。


    “恭喜什麽?”蔣蓬勃掙紮著,實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恭喜你結婚了呀。”姬小美突然從人縫中擠了進來,幸災樂禍似地盯著他笑道,“剛才,就是紅族最尊貴的結婚儀式。你自己選擇了喝下最後一杯血酒嘛。咯咯咯,恭喜你,有個真正的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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