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才得到消息,匆匆派人趕到現場。隻不過,打架鬧事的玄火軍士卒早已離開,隻留下遍地血汙,還有幾十個躺在冰水汙泥裏痛苦呻吟,慘叫連天的宣家族人。


    禮部侍郎宣光靜得聽消息,騎著快馬一路衝來。身後跟著多達數百人聞訊而來的宣家族親,以及臨時帶上的護衛和家仆。


    京師衙役們把現場保護得很好,沒有半個閑雜人等能夠越過警戒線。地上雖然到處都是泥水和腳印,卻也不難分辨出傷者模樣。宣光靜剛走了幾步,就看到斜靠在一塊大石頭旁邊的兒子宣俊德。


    那,那是我的兒子。


    那也不是我的兒子。


    之所以產生這種混亂的思維,是因為宣光靜實在無法把眼前奄奄一息的宣俊德與腦海中風度翩翩的兒子聯係起來。那張臉,準確地說應該是那顆腦袋,的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是,宣俊德的手腳四肢呢?為什麽變得一片扁平,擰成了麻花?


    玄火軍士卒打人的技巧精妙無比。首先動手的都是軍官,他們封住了宣家族人的身體穴道,使血液不至於流失太多。然後,才放任士兵們一擁而上。楊虎對付宣俊德也是如此。盡管手腳盡廢經脈盡斷,宣俊德卻沒有流太多血,不會因為失血致死。不過,楊虎那廝的確心狠手辣,他生生廢掉了宣俊德的丹田氣海。即便日後手腳四肢傷勢痊愈,也永遠無法修煉道術。


    楊虎牢牢記得表哥楊天鴻說過的話:“下手要狠!要準!要穩!雖是打人,卻絕對不容留有半分餘地。廢了他的丹田,讓他永遠變成爬蟲。讓他從此以後看見你就繞著走,讓他看到你就覺得恐懼,覺得自卑。”


    同樣的一句話。不同的人理解起來也有分別。楊虎不明白為什麽打完之後會讓那個人覺得自卑?他憑著自己獨特的理解方式,掄起拳頭朝著宣俊德雙腿中間的生殖器狠狠砸了幾下。說實在的,根本沒有雞蛋被砸碎的破裂感。更像是懷孕期雌魚從水裏撈起來被砸爆肚皮的觸摸感。等到宣光靜趕來,用顫抖雙手慢慢掀起兒子破爛不堪棉褲的時候。發現整個生殖器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就跟菜市場上屠戶用暴風驟雨快刀剁成的肉醬差不多。


    “誰幹的?”


    宣光靜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充滿了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暴怒:“究竟是誰幹的?”


    盡管氣若遊絲,無法動彈,然而開口說話這點力氣宣俊德還是有的:“廣平候楊家,楊虎。”


    停頓了一下,宣俊德又很是艱難地補充一句:“還有玄火軍,楊天鴻。”


    聰明人很容易看穿事實真相。躺在冰冷的泥水裏泡了兩個多時辰。宣光靜有充足的時間想清楚事情前後經過。是的,起因的確是自己首先動怒,抽了過路的玄火軍士卒一鞭子。然而,那些丘八的舉動實在過分,也令人生疑。都說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為何玄火軍偏偏要占據大路中間?就算是在出操,他們濺起的泥水也未免太多了,簡直有故意之嫌。


    是的,就是故意的。目的就是為了惹惱自己,或者是結伴同遊的某個宣家族人。隻要彼此之間起了糾紛。事情就會變得對玄火軍有利方麵繼續下去。宣俊德想得很是透徹,無論是哪位族人遇到了麻煩,自己必定會上前幫襯。嘴巴上隨便說說就能過去的事情。瞬間就會演變成暴力衝突。他們的目標就是自己,或者幹脆就是整個宣家。說起來,楊虎的事情恐怕隻是一根導火索,楊天鴻也許早就想要對付宣家。


    事情其實沒有宣俊德想象的那麽複雜。楊天鴻就是為了表弟楊虎出這口惡氣。自從父親過世以後,楊家已經從頂級勳貴圈子裏淪落下來。之前盛鑫賭坊的人之所以膽敢拿著偽造文書****討要銀錢,就是最好的例子。人人都以為楊家已經沒落,人人都想要踩上一腳,若是不拿出些雷霆暴烈手段,恐怕誰都會覺得楊家人好欺負。阿貓阿狗也會騎在自己頭上拉屎拉尿。


    宣光靜的想法沒有兒子那麽長遠。他現在腦子裏的念頭除了憤怒還是憤怒。身為宣家長子,宣俊德無疑已經廢了。尤其是生殖器一片稀爛。已經喪失了身為男人的最基本能力。不管是誰下得如此狠手,都跟要自己宣家斷子絕孫沒什麽區別。


    廣平候楊榮是個土埋半截的老雜種。


    至於楊虎。宣光靜送兒子去國子監的時候,曾經見過一麵。那是個癡肥呆傻的家夥,很胖,應該有點兒力氣。可若要說到把宣俊德硬生生打成殘廢,宣光靜卻是怎麽也不會相信。自家的事情自己清楚,宣俊德被修士仙師看中,收為門徒。若不是因為這個長子聰明伶俐,舍不得放他前往宗門學藝,宣光靜也不會把宣俊德一直留在身邊。區區一個楊虎,怎麽可能是我兒子的對手?


    宣俊德受傷極重,說了幾句話就暈闕過去。他原本就是憑借一股氣撐到現在,為的就是讓父親親口聽到自己說出仇人姓名。現在救兵已至,高高提起的心也終於落到實處。失去了精神支撐,整個人瞬間變得鬆懈下來,雖說不至於死去,卻也要在床榻上躺上幾天才能清醒。


    幾十個重傷之人被攙扶起來,有的陷入昏迷,有的奄奄一息。傷口雖不致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些宣家族人都已廢了,隻能在椅子或者床上度過下半生。


    各種咬牙切齒的聲音,紛紛從宣光靜周圍冒了出來。


    “叔公,你要為我那侄兒做主啊!兩條腿生生被打斷了,楊家人如此狠心,連個十來歲的娃娃也下得了手。”


    “一定要血債血償,讓他楊家人拿命來抵。”


    “老三,你身為朝廷禮部侍郎,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別人欺負到咱們頭上嗎?我不管。就算他楊家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闖上一闖。若是不能砍殺幾個楊家族人,此恨難消!”


    周圍的宣家族人都在叫囂著報仇。宣光靜多少還算理智。沒有搭腔。他轉過身,走到正領著仵作和衙役勘察現場的順天府尹莫直流麵前。麵沉如水,拱了拱手,帶著無法消除的怒意張口問道:“莫大人,你也聽到了,凶徒就是楊家。此事該如何決斷,想必莫大人已經有了計較。若是早些派出捕快捉拿賊人凶犯,也省的諸多麻煩。”


    莫直流很滑頭。能夠當上順天府尹的人,從來都是滑不留手的泥鰍。他幹笑幾聲。看了看遍地狼藉,也不直接做出答複:“此事究竟因何而起,還需要調查之後才能確定。單憑貴府公子三言兩語,恐怕很難界定楊家就是凶徒。宣大人,要不這樣,你先帶著貴府傷者回去治療,這裏距離玄火軍駐地不遠,前麵就是軍營,我這就派人過去詢問。最遲明天上午,結果應該就能出來。”


    宣光靜正要開口。旁邊忽然躥過一名宣家族人,衝著滿麵微笑的莫直流連聲怒吼:“查?還用得著查嗎?俊德孩兒已經說了,凶徒就是廣平候楊府之人。還有玄火軍統領楊天鴻。為何還不下令直接拿人?”


    盡管被唾沫星子噴在臉上,莫直流卻毫不動怒,依然帶著彌勒佛般的微笑,細言輕語道:“凡事都要講究個證據。廣平候乃是本朝超品侯爵,隨便攀誣之罪誰能擔得起?玄火軍統領楊天鴻也是正三品的平南將軍,又是陛下新封的毅勇候。嗬嗬!世間之事,冒名頂替之徒極多。老夫就曾見過殺人之後在牆上留下別人名字的凶徒。若是信了隨手寫下的名字,豈不是冤枉好人?黑白不分?”


    此話一出,包括宣光靜在內。所有宣家族人都變得狂怒起來,如同被火星子引爆的火藥桶。幾百人“呼啦”一下圍過來。裏三層外三層把順天府因莫直流和一幹衙役圍在中間,指責聲不斷。罵聲不絕。


    莫直流肥胖的臉上絲毫沒有懼色。他仍然笑道:“宣大人,你這是要拘禁下官?還是想要聚眾謀反?”


    “謀反”兩個字,使宣光靜一片狂熱的大腦瞬間冷卻下來。


    莫直流說的沒錯,萬事都要講究證據。就算知道這件事情是楊家所為,也要有人證物證,順天府調查之後,才能發放捕捉文書。


    這絕對不是推脫,而是程序所在。


    想到這裏,宣光靜抬起雙手,阻止了憤怒的族人。他冷冷注視著麵帶微笑的莫直流,道:“那就請莫大人多多費心,早早發下捕快文書。不過,咱們醜話說在前麵,若是因為你遷延時日,放走了打傷我兒於諸多族人的凶徒,本官必定在陛下麵前參你個素餐屍位之罪。到時候,別怪本官不講情麵。”


    說著,宣光靜恨恨地“哼”了一聲,帶著眾多族人和家仆轉身離開。


    之前說話的宣家族人急忙跑過來,擋在宣光靜麵前:“老三,你怎麽了?區區幾句話就被莫直流那個混蛋嚇住?若是真的信了他的鬼話,等到明天順天府根本抓不到人。難不成,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俊德孩兒和諸多族親變成殘廢不成?”


    “我何時說不過不管不問?”


    宣光靜怒道:“廣平候楊家在城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莫直流是個什麽心思,我比你更清楚。他的話倒也不錯,玄火軍駐地距此不遠。大過年的,若是在京城裏惹出什麽事端,即便咱們占著理由,陛下也絕對不會輕饒。城外就不同了,我們這就去玄火軍駐地找那楊天鴻。就算是他手下兵卒傷人,也要老老實實交出來,殺一儆百。”


    ……


    玄火軍駐地去年就全麵整修,整座兵營用石頭壘成,進出大門的位置建有高塔,上麵有弓箭手巡守。雖然隻是粗建,各種器具擺放卻頗有秩序。遠遠望去,就讓人心生畏懼,忍不住想要連忙避開。


    宣光靜帶著三百餘名族人和家仆蜂擁而來。塔樓上的哨兵遠遠看見,連忙發布信號,兵營裏立刻衝出幾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持槍操盾。手中握有鋼刀,迅速占據了軍營大門附近的防禦工事。


    宣家乃是大族,因為宣光靜的權勢。在京城內外也是橫行慣了。官道上宣俊德等族親受傷的慘狀,使所有宣家族人怒火衝天。臨到軍營門口。根本不聽哨兵招呼,直接縱馬就衝了進去。


    “站住!你們是什麽人?”


    幾名守在門口的哨兵連忙上前阻攔:“這裏乃是玄火軍駐地,若是沒有軍令擅闖其中,就是殺頭的大罪。停下,都給我停下!”


    勸阻絲毫沒有產生作用。數百名宣家族人絲毫沒有減緩速度。宣光靜雖然覺得有些不妥,卻也隻是想到法不責眾。何況,自己這邊占據著理由,前來玄火軍捉拿凶徒也是天經地義。怒火上頭之下。也沒有計較太多,帶著族人家仆越過哨兵警戒線,一窩蜂的衝了進去。


    見狀,塔樓上的哨兵拿起擺在手邊的號角,不要命地猛吹起來。


    頓時,整個玄火軍都亂了起來。


    操場上正在訓練的數千名士卒紛紛改變行動方向,拿起手中的訓練器具,朝著營門湧來。周圍的巡邏隊也聞風而動,軍法官和作訓官以最快的速度帶人跑向武庫,取出兵器。短短幾分鍾時間。一道數百人的防禦人牆已經豎起,把衝進營區的宣家族人擋在了外麵。


    在這堵牆壁背後,多達數千的玄火軍卒正在源源不斷趕來。所有士兵按照攻擊隊形排列。一個個槍盾組合陣列迅速完成。寒光四射的長槍對準外來的宣家族親,刀斧手在近旁協助。在他們後麵,是位置更高的數百名弓箭手。雖然距離有些遠,鋒利箭頭卻瞄準了每一個外來者的眉心。


    薛金彪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他怒氣衝衝,看到被圍困在人群當中的吏部侍郎宣光靜之後,臉色變得充滿驚訝。


    “宣大人,怎麽是你?”


    薛金彪很是意外,他原本以為膽敢衝擊軍營之人,必定是悍不畏死的凶徒。沒想到。卻是響當當的朝廷大員。


    玄火軍行動迅速,的確讓宣家族人感到震驚。麵對明晃晃的刀槍。心中怒火也漸漸熄滅,恐懼心理占了上風。宣光靜也覺得自己動作有些莽撞。可是這種事情做都已經做了,哪裏還有什麽後悔藥可吃?當下,他略點點頭,算是與薛金彪打過招呼,大聲道:“薛將軍,本官此來,乃是為了我那被人打傷的孩兒討個公道。此事與你無關,還請薛將軍把路讓開。本官隻找那楊天鴻算賬,斷然不會牽扯別人。”


    薛金彪眼皮跳了跳,絲毫沒有讓開道路的意思。他不明白宣光靜話裏關於楊天鴻打人究竟是為了什麽,卻也能夠聽出對方應該是想要找楊天鴻的麻煩。暫且不論是非曲折,宣光靜的舉動已經觸犯了楚國律法。想到這裏,薛金彪連連搖頭苦笑:“宣大人,你來錯了地方。玄火軍豈能是隨便亂闖的?本將雖然不知道你與楊將軍之間發生了什麽誤會,可是此事必定難以了結。本將奉勸一句,宣大人你還是自行前往兵部,把事情說個清楚吧!”


    若是尋常官司,都是由順天府處理。無論以任何理由擅闖軍營,隻能通過兵部解決問題。薛金彪話說得很清楚,也算是看在宣光靜身為禮部侍郎的份上,給足了麵子。否則,現在就不僅僅是口頭上警告那麽簡單,而是直接下令周圍軍卒輪刀子砍人。


    身為朝廷大員,宣光靜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之前的莽撞舉動,完全是因為怒火上頭。細細思量,也覺得自己帶人衝撞軍營不合法製。當下,宣光靜深深吸了口氣,正打算開口帶著眾多族人轉身折返,卻冷不防聽到站在身旁族人異常悲憤地連聲喊道:“好!好!好!他楊天鴻縱容手下行凶,就能藏進軍營裏不露麵。我那孩兒被活活打成殘廢,這筆賬又該怎麽算?這天下之事眾多紛紜,卻繞不開一個“理”字。老子今天就是不走,就是要呆在這裏讓那楊天鴻出來評評理。他若是要避之不見,我宣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哪怕你玄火軍是虎穴龍潭,我們也要闖進去。”


    這話說得就有些過了。宣光靜一驚,下意識的張口想要出聲阻止。對麵,薛金彪已經滿麵肅然,眼睛裏釋放出懾人的精光。他顯然已經被宣家族人的話激起了怒氣,抬起右臂,口中發出威嚴的恐嚇,話語再也沒有之前對於高品階文官的尊敬:“簡直就是給臉不要臉。你們當這玄火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宣大人,本將給你幾分麵子,你卻偏偏要與本將反著來。最後再說一次:所有人立刻退出軍營警戒線。否則,格殺勿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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