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們到了。”馬車停穩,上官熔望著已然歪在他身上睡著的雲小優,用輕得隻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


    垂眸望著那恬淡的睡顏,唇角不禁掛上一抹欣然的笑意。


    他巋然如山地坐著,一動未動,隻輕緩地伸出手,從身邊扯過一條天青色的披風給她小心地披上。


    “到了嗎?”雲小優沒有睜眼,唇角輕輕地動了兩下,吐出宛如夢囈的幾個字。


    他垂眸望她,笑得更加溫柔:“到了。不過我們不急,你可以再睡會兒。”


    他清晰地看到,某女像隻小狐狸一般地高高揚起了唇角,猛然一下坐直了身體,雙眸清亮地望向他:“才不呢!我要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也好出去玩。”


    說罷,便側了身,挑了車簾,向外瞧去。


    “咦!我們出城了!”雲小優興奮地大喊。


    然後便拿掉肩上的披風,放回氈墊上,行動飛快地跳下車去了。


    上官熔也立即跟著她跳下車去,毫不遲疑。


    跳下車的雲小優如同一隻剛出籠的雀鳥,興奮地揚著雙臂朝天放聲地大叫。


    跟在她身後的上官熔情不自禁地勾著唇角,看著她快樂的樣子,人生便足矣。


    他微笑轉身,又上了馬車,坐裏麵取出了兩隻奇形怪狀的風箏出來。


    “優兒,你看這是什麽?”舉手揚著風箏,微笑望著好。


    雲小優轉身,原來就笑得無比燦爛的臉上更是現出了別樣的驚喜。


    她三步兩步走到上官熔麵前,瞪大眸子,幾乎不敢相信地望著他手裏的東西,雙手接過,又近近地放在眼前,貼上心口。


    她抬眸緊緊望著上官熔,激動得近乎顫抖地張開嘴唇,緩緩道:“風箏!我們以前做的的風箏!”


    她將眸子落到那兩隻風箏上,左右手中各拿一隻,一隻一隻看著。


    “大師兄……小不點!”念著兩隻風箏上龍飛鳳舞的字,她興奮的唇角高高揚起,幸福得就得了至愛的孩子。


    望著她的模樣,他亦揚唇道:“趁現在有風,我們把它們放心吧!”


    “嗯!”雲小優重重地點頭。


    說著,便將寫著“大師兄”三字的風箏遞到了上官熔手裏。


    她拿著“小不點”,小心地放著他手裏那隻風箏的線。


    上官熔則拎著風箏,向遠處跑去。


    此時,風勢不疾不徐,那隻奇形怪狀的風箏頂著上官熔的名號飄飄搖遙就飛上了天空。


    遙遙望著漸飛漸高的風箏,雲不優更是樂不可支。


    上官熔又跑回來將另一隻也放飛天際。


    兩人並肩而立,抬頭仰望著那兩隻相偎相依的風箏。


    “快看!它們兩個飛一起去了!”食指遙遙指著兩隻越貼越近的風箏,雲小優半是喜半是驚地大叫。


    若是它們再近些,隻怕就要纏到一起了。


    “快把它們拉開!”她著急地要去拿上官熔手中線。


    上官熔卻是狡黠一笑,向後側了側身子:“不給!”


    雲小優有些急了:“你想讓它們纏到一起嗎?到時候可就分不開了!”


    上官熔麵對某人的焦急,卻隻是笑,片刻後才輕輕點了兩下頭。


    雲小優不解,睜著疑惑的眸子望著他。


    “就是要讓它們從此不再分開啊!”他言語輕輕,帶著笑意。


    雲小優有片刻的疑惑,抬眸望向天空,望著那兩隻寫著兩人名字的風箏。


    “不再,分開。”她仰著頭,喃喃輕語。


    終於,有所悟地勾起了唇角。


    “小不點”和“大師兄”真的不會再分開了。


    上官熔含笑望著她帶笑的眼眸,向前一步,輕輕擁住了她的肩。


    兩人相依著,望向天空,就像那兩隻被線糾纏在一起的風箏。


    “可惜現在不是夏天,否則這片草地上一定會有大片的螢火蟲。”上官熔淡淡道,有著些許的惋惜。


    雲小優眸子一眨,笑道:“那我們就明年夏天再來這裏。”


    上官熔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但是,我們還可以在這裏做點別的。”他望著她,笑得極盡神秘。


    雲小優被他故作神秘的樣子吊起了胃口:“做什麽?”


    她微微側了腦袋,眨著清靈的眸子細細想著。


    今天這兩隻風箏,讓她一下子便想到了昔日在蝶穀中的種種,而他提到螢火蟲,更是隻在蝶穀才有的最美的記憶。


    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呢?


    未等她想起,上官熔又踏進了馬車裏。


    片刻後,變戲法一樣又從裏麵抱了一堆東西出來。


    雲小優三步兩步走到他麵前,低眸一看,不由得大叫了出來:“地瓜!”


    雙眸睜得比從前足足大了一倍,她可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在這裏居然也能看到地瓜,而且是這麽多。


    這個時代,地瓜本就是稀罕之物,有時花重金購買都買不到一塊兩塊。


    “不喜歡嗎?”看著她的反應,上官熔故弄玄虛地問道。


    雲小優雙眸依然停留在他懷中那紅彤彤地東西,使勁地搖頭。


    “喜歡喜歡!我們現在就把它們烤了好不好?”


    努力地吞下口水,她終於把目光從那幾個地瓜,移到了上官熔臉上。


    但是還沒有止住的口水就像某人臉也是地瓜一樣。


    上官熔失笑:“那,還不快接過去。我也好撿些柴來。”


    “是!”雲小優不知道,她答的有多麽的狗腿。


    但是,即便她知道,她也一定會認為,為了地瓜,再狗腿一些也是值得的。


    話說極端狗腿的雲小優抱著地瓜找了個枯草茂盛的地方坐下,將它們往地上一攤,便興高采烈地看著上官熔飛上一旁的枯樹,極為省勁地“撿”柴去了。


    上官熔隻身坐在那棵高大的枯樹上,折了枯枝便丟下來。


    隻見大片的樹枝刷刷落下,沒多久就積了一大堆。


    雲小優不禁在心裏感歎,您老直接把樹燒了不就結了,省得還要往樹上飛了。


    “喂!上官熔,大師兄,夠了!”望著那大堆的柴火,雲小優朝樹上揚起喊去。


    她若是有火折子,早就自己動手生火了。


    上官熔滿意一笑,一個縱身下得樹來。


    先將幾枝粗大的柴火放到最底層,上麵依次堆放較細易燃的小樹枝,在最上麵堆上一些幹草。


    取出隨身的火折子,便生起了火。


    燃燒的幹草很快把細樹枝也點燃了。


    雲小優則是麻利地把一堆地瓜都抱到了火堆旁,拿一根樹枝扒開底層的柴,將地瓜一個一個塞了進去。


    為了讓它們熟得更快,更均勻,她將所有地瓜分了好多個位置放置。


    最後,拍拍小手,大功告成。


    “等著吃地瓜吧!”雲小優目光灼灼地盯著那火堆,若是可以,她都能將火堆當地瓜吃掉了。


    “還是小饞貓的樣!”上官熔坐在她身邊,一點她的鼻尖。


    某女卻也不羞,臉皮厚厚地為自己辯解道:“誰讓人家那麽久沒有吃過了!”


    想想上次在月王府中,好有容易烤出的地瓜都給了月王了。忙活半天,隻聞了兩下。


    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啊。


    不過好在,這一次的份量可是很足啊!


    一定能把她的小肚子給填飽的。


    隻是不知道,她吃完還有沒有某人的份。


    一臉邪肆地望著某人,眼中笑意滿滿。某女很沒品地想著,很久以前,貌似真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哦。


    她的小肚皮撐得滾圓,而某個出苦功的人卻隻能餓著肚子。


    唉。還是她真的大師兄好啊!


    不過,想想她大師兄那悲慘的過去,於是決定今天她一定不會把東西都吃光的,至少要分他一些。


    誰讓他現在的武功那麽好,錢那麽多,手下給他幹活的也那麽多呢。


    萬一把他惹毛了,一定沒她好果子吃的。


    上官熔拿著一根長短適中的樹枝,扒著火堆,以便讓火能燒得更旺一些。


    做完這些,凝視看向某女,隻見她的小師妹如今又在神遊天外了。


    那邪惡的小眼光,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某正牌大師兄冷汗了,她正在想著怎麽算計他嗎?


    妖嬈一笑,空出右手,伸出拇指和中指,屈成空心狀,朝著某女額頭上便是一個大大的爆栗。


    “啊!”雲小優吃痛地捂住被彈了一下的地方,雖然並不疼,但她卻被狠狠嚇了一大跳啊!


    身體的損失不用賠,但她可是要某人賠她精神損失費的!


    於是,惡狠狠看了上官熔一眼,便揮起粉拳,跳起來朝某人身上招呼開去。


    上官熔一看某女那邪惡的神色,立即風一般地起了身,邁開兩條長腿繞著火堆逃離。


    雲小優不甘落就此被他逃脫,又是一陣猛追。


    正飛跑著的上官熔卻在猛然間殺了一個回馬槍,某女隻覺眼前一花,便被某人打橫攬了起來。


    “上官熔!”雲小優又急又喜地朝天大驚,瞬間驚飛四周樹上無數鳥雀。


    被點名的上官熔也不閑著,攬著某人便旋身飛了起來。


    “啊!”雲小優大笑著朝天喊了起來,小臉上的幸福之色如同天的雲,格外清晰,格外惹眼。


    她聲音落下之時,她的大師兄便已經攬著她坐到了樹上。


    一枝橫斜的樹枝,雖然不是很高,卻很是粗壯,足夠承載他們二人的重量。


    “大師兄!”雲小優側臉看向他,甜甜地叫著。


    上官熔凝眸看著那張小臉,終於找到了她在蝶穀時的樣子。


    那時,她的輕功還不是很熟練,不會飛,卻總是想上樹。然而她的輕功確定太濫了,每次飛到半截便會直接撞到橫下來的樹枝上。


    幾次下來,就會滿頭包。


    沒辦法,最後隻能用最原始的辦法爬樹。


    而隻要他在她身邊,他便會善解人意地直接把她帶上去。


    飛上樹枝的小不點每次總會驚喜地看著他,甜甜地叫他一聲“大師兄”。


    “大師兄,你說我們什麽時候拿刀架著林老頭的脖子,讓他帶我們回蝶穀住一段時間好不好?我做夢都會經常夢到那裏。”雲小優收了笑意,淡淡望著前方,一臉向往地說道。


    上官熔看著她,神色更是一柔,輕輕道:“好。”


    什麽時候,等到太子的事處理好了,朝野上下都太平了,他一定帶著她,好好地玩上一玩。


    隻是不知道,那會是多久以後的事了。


    若有若無地歎息,輕得連雲小優都聽不見。


    “啊!我們的地瓜!”許久之後,雲小優隱隱聞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這才想起火堆中的東西。


    上官熔一怔,便擁了雲小優直接飛下了樹。


    兩人手忙腳亂地扒開火堆,一塊塊地瓜骨碌碌滾了出來。


    隻是,原本紅得分外可愛的顏色,此時卻變成了焦黑了。


    上官熔小心地伸出手,捏了一塊放在兩手中來回地吹了幾下,這才扒開了一塊皮。


    “還好,隻是外麵糊了。”他將那塊露出細白瓜瓤的黑地瓜遞給了雲小優,微笑道。


    雲不優飛快地接過,吞了吞口水,本想說謝謝,但是那純正的地瓜香味擋都擋不住地飄進了她的鼻子裏。


    忍不住啊。


    於是,來不及說什麽,直接一俯首便咬了下去。


    細膩潤澤的瓜瓤,帶著濃香,帶著甘甜,落入口中,果然是天下間難得的美食。


    雖然現在她已經很餓了,吃什麽都會格外好吃,但是,地瓜確實比一般的東西好吃多了呀!


    他們現在吃的地瓜屬於白色瓜瓤的,中心白瓤,靠近瓜皮的地方還帶著一圈紅暈。


    這種地瓜燒透之後便是這種甘甜起沙的口感。


    還有一種便是黃色瓜瓤的,那一種在當時比白瓤的更罕見,吃起來是既甜又軟的。


    她也隻是偶爾吃到過一次而已。


    但是,不管哪一種地瓜,都是美味啊!


    幾口之後,一整塊地瓜便吞下肚去。


    丟掉手中的瓜皮,她空出來的小手又朝地上的另一塊伸去。


    隻是手還未到,便被一隻大手給攔住了。


    她抬眸,隻見她那善解人意,格外好心的大師兄正將手中已經剝掉一半皮的超級大地瓜遞向她。


    “大師兄,你還沒有吃呢!”她吞了吞口水,也善解人意地問道。


    上官熔勾唇一笑:“我還不餓,你先吃。”


    呃,好吧。他說他不餓。


    於是,那隻小手毫不遲疑地從他手中將直接能吃的超大地瓜接過,狼吞虎咽起來。


    一雙桃花水眸含笑望著那一張小臉,過去與現在重合,她正如此近距離地呆在自己身邊。


    從她四歲入穀,到如今,整整十餘年,他們何其有幸,能讓緣份如此眷顧。


    直到她進食的速度放慢,他才捏起一塊吃了起來。


    今天他帶的量十分充足,足夠他們二人吃的。


    而且吃地瓜也不可吃得太飽,否則會脹肚。


    斜陽已墜,暮色四合,上官熔拿了馬車中的披風給她係好,又往火堆中加了許多柴。


    篝火熊熊,暖暖的光線映著二人的臉,融融暖意竟叫人移不開眼。


    填飽肚子的雲小優心滿意足地將頭歪在上官熔的肩頭,懶懶地不想動,卻也不舍得閉眼。


    望著暖暖的火堆,再看著暖暖的上官熔,這一切,是那般熟悉,也是那般陌生。


    從前,師父出穀時,他們二人也曾在外生火露宿過,隻是小小的她吃飽後沒多久,就會窩在他身邊睡著。


    一樣的溫暖,一樣的安全感。


    有他在,什麽都不用擔心,有他在,即便天塌下來她也不會心慌。


    因為她從來都知道,無論多久,無論多危險,他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火光映在她清亮的眼眸中,照出他淺淺的影子。


    她含笑望他,心裏默默地對他說,真想讓這火一直燒下去,一直到天荒地老。


    一直到兩人頭發斑白,一直到老人相依相偎著死去。


    他們身後的馬車裏麵,昏昏欲睡的青童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望著那兩個相依的身影,眼中也漫上了幸福的笑意。


    他從來看雲小優都不順眼,但是不知何時起,他忽然覺得雲小優變得可愛了,不再惹他討厭了。


    或者是因為,他家主子常掛在臉上的笑,從假的變成真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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