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月,左等右等等不到北方消息的陳友諒終於忍不住了——再拖下去,軍糧就快告罄,自己的部下也出現了嚴重的“水土不服”,江州的糧價在幾次征調之後已經開始上漲,不但江州,這種糧價上漲的趨勢已經在自己治下的州縣蔓延開來——這麽多年收下的糧食都到哪兒去了?派出去調查的人都說,被高價買到了北方。冒牌的陳友諒一陣鬱悶,把那些商戶們都砍了吧,以後自己的主子缺了糧又怎麽辦?可惜他不知道,這些糧食剛剛入了河北境,就立即轉而向南,一路送進了揚州準備過江,整個北方,該餓肚皮的還是繼續餓肚皮。但他又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壓下那些北方信使們秘密傳來的催糧文書——都被你們收過去了,再給你,我自己都要喝長江水填肚子了!


    大軍東進,趕在數九天氣到來之前一舉解決應天,靠應天囤下的糧食渡過明年再說!


    這一次應天不再是懶洋洋地應戰了,整個方圓數百裏全麵動員了起來。劉基正式給自己取字“伯溫”,給朱元璋獻上了“時務十八策”。自此,當年結義兄弟中的老小,終於告別了不倫不類的“六將軍”稱號,變成了朱元璋的謀士之一,正式列入文官係統,這也昭示著,朱元璋準備在文官係統中著手扶植自己的嫡係勢力。


    應天的大軍是在極其秘密的情況下出征的,整夜的功夫,應天的百姓都在被窩裏聽著街道上不停跑過馬蹄聲,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街麵上依然和往常一樣。


    初九日,雲霄舉行家宴。


    挺著大肚子的柳飛兒和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的葉影分坐在雲霄兩側。獨居的燕萍的和未出閣的康玉若也被請到了場。紫園的十個丫頭分列坐在下首兩側。


    柳飛兒不能飲酒,率先舉起茶碗道:“明日夫君出征,飛兒在此預祝夫君旗開得勝!”


    “預祝夫君(將軍)旗開得勝!”所有人一起舉起酒杯道。


    “旗開得勝!”雲霄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柳飛兒放下茶碗道:“這次隨夫君出戰的僅有各營借調的騎兵一百,步卒兩百,凶險異常。夫君出戰時,無論結果如何,我等須得謹守門戶,不可墮了夫君軍威!”


    康玉若遲疑一番道:“總共才三百,實在是有些……”


    柳飛兒款款笑道:“玉若姐姐不必擔心。這些馬步兵卒都是夫君從十幾萬人裏挑出來的,都是大將之才,雖然在原先的營中隻是兵卒,但是他們隻不過是長久埋沒罷了;夫君此次帶他們出征,也是為日後遴選親兵和將官做些準備。”


    “可到底太危險了……”


    燕萍淺啜一口酒道:“二十萬漢軍在四五萬精銳探馬赤軍麵前不過土雞瓦狗,郎山一戰,夫君以十四人尚且大勝而還,如今虎賁三百,敢不勝乎?”


    所有人臉上都流露出一抹必勝的微笑。


    初十日,醜時二刻。獨睡一宿的雲霄起身,旁邊站著的是已經早早起床的女人們。先是葉影和燕萍上前,從康玉若手上接過一件嶄新的戰袍——四個女人連夜縫製的——燕萍站著葉影跪著,替雲霄穿好。柳飛兒從紫園的丫頭們手上一件一件地接過雲霄的甲胄,仔細地替雲霄穿上,紮緊。然後眾人隨著雲霄一通來到香堂,向劉家祖宗靈位辭行——這當中少不掉兩個未過門的劉家婦。


    寅時初刻,雲霄略吃過一些點心,端坐在正廳,接過眾女求替他求來的護身符,裝進隨身的袋子中掛到腰上,提起雜役抬過來的鐵槊,對眾女道:“我走了!”頭也不回地邁著大步走出了大門。盛裝打扮的女人們站在原地,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寅時二刻,雲霄單人單騎來到空蕩蕩的雲字營大營,帶著僅有的三百兵卒出征。


    城門口,雲霄與護送沈家姐妹進城的朱能碰了個照麵。


    “老朱!”雲霄老遠喊道,“昨兒大哥剛剛下令,你的家眷就不用送進應天了。”


    朱能眉頭一皺:“什麽意思?”


    “我去說項的!”雲霄笑道,“一文一武,這不是斬了你的左膀右臂麽?”


    朱能歎息一聲道:“我到應天的日子太短,手下沒能人哪!”


    雲霄道:“飛字營裏麵閑置的奇人異士很多,不過他們脾氣有些古怪,看不順眼的將軍無論怎麽請他們,他們都不允,等這一仗過去,你不妨去試試。”


    朱能表情有些凝重,讓沈家姐妹下了馬車,來到兩人中間朝雲霄道:“老弟,說實話,我總覺著事兒有些不對。若是這一戰我有什麽不測,她們兩個就拜托你了!”


    雲霄大聲喝道:“老朱你這是什麽話!”


    沈柔和沈倩也是一臉憤怒地看著朱能。


    朱能解釋道:“你冊子上安排的東西和你事後交待的事兒我都辦妥了,可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咱們有過生死交情,她們兩個有你照顧,我放心。你有女兒能姓徐,就不能有個兒子姓朱?”又轉向沈柔沈倩道:“你們別誤會。古人有托妻之誼,吾今效法之。”說罷淡然一笑道:“我可是個小心眼兒的人,兩個老婆不會白送給你!隻準你養在家裏供著,不許碰!像你在滄州給河北綠林三傑辦的事兒那樣,將來給我找個好孩兒!”


    雲霄亦是淡然一笑,隨即厲聲喝道:“沈柔、沈倩!爾等夫君節義赴死,你二人苟全乎?”旋即笑道:“你們兩個我可養不起!”又伸過腦袋,湊到沈柔耳邊一陣嘀咕。


    沈倩看著雲霄神神秘秘的樣子掩嘴笑了起來,剛準備打嘴仗,卻看到沈柔眼神堅定,朝沈倩道:“妹妹,咱們上車,回紫金山!”


    朱能深深地看了雲霄一眼道:“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就知道,我一定死不了!”說罷,調轉馬頭,護著沈家姐妹的馬車返回紫金山。沈柔和沈倩揭開馬車的後簾,兩個腦袋湊到一起,朝雲霄望了一眼。看著兩女的麵容,雲霄突然升起了一絲不安:城東的紫金山上,這兩天將會發生什麽?似乎有些東西被我算漏了……


    無暇多想,雲霄帶著部下策馬往獅子山而去。獅子山遠遠看去一片平靜,但雲霄明白,這山間埋伏下了朱元璋本部四萬多兵馬,而整個應天周圍,飛字營布下了不少於萬人的暗哨,幾乎沒隔三四裏路就有一個哨位。雲霄把本部三百人留在山下的林子裏,交給朱元璋手下廖永忠部勒,自己則一口氣登上山頂。


    “老五你看!”朱元璋看見雲霄上了山,朝西北方一指。


    雲霄順著朱元璋的指向望了過去,大勝關方向煙塵張天,戰況似乎狠激烈。


    “剛剛老四的探馬來報,說陳友諒在大勝關下已經打了兩個時辰,問我要不要先派一支兵馬支援一下,”朱元璋望著西北方緩緩道,“被我回絕了。”


    雲霄點頭道:“大哥做得對!隻有這樣,才能讓陳友諒誤判咱們準備不足,想靠大勝關拖延時間以整頓兵馬。現在調人過去支援,恐怕反而會讓陳友諒鐵了心思吃掉咱們一部。”


    朱元璋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道:“就怕楊靖頂不住,他的人太少了!你為何隻讓他本部兵馬派三千人守關,其餘都要埋伏在關內?”


    雲霄回答道:“食之無肉,棄之有味。楊靖在大勝關的人馬不多,放開大勝關不打,在陳友諒看來,三千人奈何不了他的水軍;而吃掉楊靖的三千人,以大勝關的地勢而言,陳友諒不貼上三萬人是不成的,還要拖延不少日子。攻下之後就得留人守衛,又要去掉一兩萬。算上傷兵,重傷的不談,輕傷的也要休整個五天左右才能再上戰場。陳友諒當真打下大勝關之後,手上的機動兵力就不多了。這樣一來,咱們和陳友諒的戰局就成了圍繞大勝關的消耗戰。水師本來就是有攻無守,他攻下大勝關,反而由攻轉守,時間拖長了,反而對他不利。這一筆帳,陳友諒應該會算清楚。”


    頓了一頓,雲霄又解釋道:“何況,縱然城破,楊靖將軍埋伏在關內的兵馬也能重創陳友諒,巷戰之時還能拖住一兩個時辰的時間。完全可以撐到四哥的援兵趕到。那樣陳友諒就虧得更大了。對方水軍沒什麽硬甲,更沒有什麽重兵器,咱們的步軍兵器甲胄遠勝他們,就算在陸地死耗下去,贏麵也很大。”


    朱元璋臉色一鬆:“如此便好!其他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


    雲霄拱手道:“應天已經全部布置妥當。飛字營早就探明情報,幾個勢力的細作看到大哥不在應天,讓標兒執掌,都想著沾點兒便宜。他們也太瞧不起大嫂和英兒了!”


    朱元璋嗬嗬笑道:“秀英是女流,飛兒又有了身孕,這些年來英兒和老六在應天不顯山不露水,別人還真以為他們好欺負!我都盼著那些細作趕快搞點兒事兒來,好讓咱們一網打盡。”


    雲霄抬起頭看著東方,有些心憂道:“隻是紫金山上,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我有什麽事兒沒想得起來,卻又是至關重要的一點,我怕會壞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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