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傾夜的話音剛剛落定,錦瑟便答道:“我願意。”


    傾夜淡漠的目光,仿佛忽然變得柔和。九歲的女孩欣喜地與她對望,那純美的稚臉,令人心尖一顫。然,傾夜卻是立刻將目光偏移,轉身,隻丟下一句沒有溫度的話語:“你要跟得上我的步伐。”


    錦瑟的心一下子冷卻――“原來她依然嫌棄我太弱小……”


    是呢,既然要做她的暗士,不變得更強怎麽配得上?可是她走得太高太遠,如何、才能跟得上她的步伐?


    錦瑟這樣黯然想著,表現出來的,卻是一張倔強不屈的小臉。傾夜當然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卻在心裏輕輕一笑。


    錦瑟本以為傾夜還會像之前那樣冷待自己,卻沒想到,自從締結了暗士契約,傾夜便不再那麽疏遠她。有時候,接連幾天傾夜都與錦瑟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即便傾夜的臣屬向她勸諫,她也是充耳不聞。就好像,那紙暗士契約成為了這一切變化的正當理由。


    不止如此,傾夜不準錦瑟再去研武館,而是親自傳授她武功。她更嚴令禁止穀中任何人私自與錦瑟會麵。駱堅聽到這句話時,當場便綠了臉,無地自容。


    當傾夜宣布這些決定時,眾臣無不瞠目結舌。從他們偷偷瞥來的目光,錦瑟捕捉到了極不友善的意味。然,那些人是如此畏懼傾夜,當著她的麵,連一個字的質疑也不敢提出,唯有恭順地稱是。


    而錦瑟自己,對這種狀況也是驚訝不已,她甚至隱秘地想,傾夜這樣做,就好像將她據為己有了一般。然而,一向驕傲難馴的她卻並不反感,甚或有種暗暗的欣喜。


    暗主與暗士,從此締結永不分離的羈絆。


    經過數日的相處,錦瑟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麽那些臣屬如此敬畏這個看起來正值妙齡芳華的天機穀穀主。研武館的教習師父個個堪稱武林高手,就算沒有和外界武者相比較,錦瑟也感覺得到他們的厲害。可是,一旦見識了傾夜的武功,錦瑟便忽然覺得那些教習師父簡直不堪一擊。


    “哪怕僅僅以武力作為威懾,也足以令他們俯首稱臣罷?”才剛九歲的女孩,盡管比同齡人早慧許多,也難免產生這種稚嫩的想法。


    錦瑟常常凝視傾夜。她淡漠而清冷、完美而強大,錦瑟甚至以為她真的來自神界領域。“不過、總有一天我將與你並肩同行!絕不會永遠在你的身後追逐。”女孩默默許下她自認為這一生最大的野心。


    錦瑟的目光看起來從來都那麽直接,沒有任何卑怯羞澀的意味。她看著她的暗主,就好像看著一樣獨屬於自己的東西,傾慕、自豪,甚至顯得肆無忌憚。


    可是傾夜從不與她對視。


    有一天,傾夜教完錦瑟武功,對她道:“跟我來。”依然是翩然如飛地走在前,任由錦瑟在後麵費力地追。


    傾夜竟然帶錦瑟到了自己的居所。她的住處,並不像錦瑟想象中那樣富麗堂皇,而是清雅寧靜,甚至連個侍女也無。


    -“坐。”傾夜淡淡道。然後丟下錦瑟一個人。


    錦瑟被莫名其妙地晾在這裏,不知所措,隻有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過了一個多時辰,傾夜去而複返,單手擎著一個托盤,裏麵是香噴噴的幾碟飯菜。


    “吃。”傾夜把菜肴放下,就好像給一隻小狗投食的語氣。


    錦瑟從沒吃過如此美味的菜肴。然而,這個孩子卻並沒有因此而失態,而是從容地不疾不徐地把食物吃下。


    傾夜自己吃的很少,多數時間都在靜靜望著錦瑟。這個孩子吃了許多年的苦,長得有些清瘦。所以,絕不能再用以前那種方式磨礪她,否則,便要耽誤她的成長了。


    “主人,請問這些是誰做的?”錦瑟用完晚餐,向傾夜問道。除了麵前這位主人,她也很感激那位廚師。


    “我。”


    “是您?……主人……”那個一向沉靜驕傲的孩子,竟然語帶哽咽,一雙眼睛閃閃發亮,直直盯著傾夜。她不知道,傾夜曾被褫奪一切,孤身一人、兩袖清風。在被家族放逐的那幾十年,當然沒有人伺候她飲食起居。


    而傾夜卻似被她這種眼神驚到了一般,下意識地向後一躲,滿臉的嚴峻。


    “你怎麽了?”傾夜冷淡而驚恐地問,她這個主人,似乎很害怕看到自己的奴仆太感恩戴德的表情。


    錦瑟用力眨了眨眼,把還沒流出的淚水收回,低低道:“謝謝您,主人。”


    “不用稱呼‘您’,也不要叫我主人。”傾夜道。


    錦瑟滿是詫異地望著她,卻不知傾夜心中的顧忌:若是錦瑟的父親知道傾夜讓錦瑟稱呼她主人,必定會毫不客氣地責罰她。


    “叫我夜。”傾夜緩和了語氣。


    “夜?”錦瑟輕輕喚了一聲。她從來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人。可是這一刻,那個“夜”字忽然讓她覺得自己更深地認識了這個神秘的暗主。


    聽著錦瑟喚自己的名字,傾夜那張冷漠的臉,隱隱浮現一絲笑容,卻是轉瞬即逝。


    “夜……夜……”錦瑟稚嫩的聲音一遍遍叫著,她忘了注意一個暗士直呼暗主名字原是多麽忤逆的事,而隻是陷入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中。


    “不用叫那麽多遍。”傾夜皺起眉頭,無奈地製止她的重複。


    “夜,我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錦瑟喃喃。


    傾夜神色微變。


    “總覺得,這不是我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我曾經這樣叫過什麽人麽?”錦瑟自語,陷入苦苦的思索。


    傾夜沒有回答,隻是玩味著錦瑟思索的表情。在錦瑟沒注意的時候,有淺淺的笑容浮上傾夜的臉龐,美麗不可方物。


    錦瑟不會記得,剛滿周歲不久的她,所念出的人生第一個字,便是“夜”。


    “夜。”錦瑟凝視傾夜。


    “嗯?”傾夜輕輕應道。這個稱呼,奇妙地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錦瑟感受著傾夜香甜的氣息,驀地露出狡黠的笑容,“你像個糖果,好香好甜。”


    “滾開!”傾夜忽然冷冷道,神情突變,就好像想起了什麽難堪的往事。


    錦瑟怔住了,不明所以。她的暗主變臉變得也太快了。


    傾夜長長的睫毛迅速地閃動兩下,緩和下語氣,沉靜地道:“你當敬畏本暗主的威嚴。”


    “唔。”錦瑟低低吐出一個字,目光裏卻毫無敬畏,仍是肆無忌憚地盯著一臉肅然的傾夜,驀地,仿佛從中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錦瑟的唇角又微微挑了起來。


    傾夜看到錦瑟的笑容,神色更冷峻,道:“你是我的暗士,要聽我的話。”


    “行。”錦瑟的聲音清澈而稚嫩,卻帶著幾分不羈。


    “說‘是’!”傾夜更正。


    “是。”


    “牢記,不許違抗我的命令。”


    “嗯。”


    “說‘是’!”


    “是。”


    “還有,不許叫我糖果!”傾夜義正言辭地道。


    錦瑟慵懶地道:“知道了。”眼角卻是帶著幾分笑意。令傾夜不敢與她對視。


    傾夜忖了忖,感慨地道:“你還是叫我主人罷!”


    “夜!”錦瑟盯著她,特別堅定地喚了一聲。已經許給的權利,怎麽可能讓她輕易放棄?


    傾夜皺眉,心裏暗道:“她真的能乖乖聽話麽?”竟然有些後悔的感覺。


    星城太傅曾對傾夜道:趁她年幼,你或可稍占上風,待她長大,被欺負的必定是你。


    “才相處幾天的時間,這小鬼就不那麽敬畏我了。”傾夜默默歎息,“不過,我是她的暗主,總能以此壓製她罷。”


    “夜,為什麽選我做你的暗士?”錦瑟忽然問道。其實這是她許多天來一直深藏的疑問。五歲的那次見麵,錦瑟深深以為傾夜是厭棄自己的。這四年的一切努力,她都是為了讓傾夜對她刮目相看。


    “因為從春季小比來看,你還不是那麽弱。”傾夜冷漠地道。


    至今,傾夜也是罕露笑意。可是錦瑟卻不再覺得傾夜對自己無情。她不是五歲的稚童了,近幾年,見慣了天機穀中複雜的人情世故,她能分得清誰對自己是真心實意的好。


    事實上,傾夜之所以先將錦瑟丟在激烈競爭的研武館,是不想過早給她太多的嗬護。那些年,傾夜表麵上對她不聞不問,暗地裏卻在無微不至地守護著她。因此才讓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外來者”能夠在那殘酷的環境中有驚無險地成長。


    盡管這些隱情錦瑟無從知曉,但是,聽到傾夜那句顯得很冷情的答複,錦瑟也並沒覺得受到打擊。她本就不甘做個需要被溺愛的弱者。在她的心目中,傾夜是個高高在上的完美的化身,她希望用自己的才能吸引她的注意,而不是用嬌弱。


    不過,除了這一點之外,錦瑟也不是毫不在意其他……


    “如果春季小比中,獲得頭籌的是別人,你便會與那個人締結暗士契約麽?”錦瑟問。


    “沒有‘如果’。”傾夜淡然道。


    是的,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如果。


    晚餐過後,天色已暗。錦瑟起身告辭。


    “錦瑟,別走了。以後都住在這裏。”傾夜平靜地道,甚至沒有看錦瑟一眼。


    錦瑟微微一詫,卻是有點點歡喜。


    “你識字不多。跟我在這裏讀書。”傾夜擺出這樣一個理由。


    事實上,真正的理由是:傾夜已經表現出對待錦瑟特殊了,天機穀的人雖然表麵不敢有任何質疑,心中的嫉妒和不滿卻是難逃傾夜的眼睛。為防萬一,絕對不能再把錦瑟放在原來的地方居住。


    ――既然已經向她張開了羽翼,就要將她完完全全地保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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