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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扶住即將到底的蘇寧遠,蘇鴻撕心裂肺的大喊一聲父親。


    “快傳禦醫。”一道身影隨著話音一閃而過,耳邊傳來的空氣摩擦的聲音,呼呼作響。


    卻是蘇逸,徑自向著不遠處的瓦頂而去,直到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半空中糾葛,眾人才發現隱藏許久的凶手。


    兩人俱是高手,出手快如閃電,即便隔著數裏距離依舊能夠感受到迸射出的強大氣流。眾人皆知蘇家二公子師從江湖第一人,卻甚少有人見到他動手,卻是已經達到如此出神入化之境地。想到之前對他的刁難,有人心生惶恐。


    所謂哀兵必勝,蘇逸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一招一式皆是殺招。對方竟能招招化解,二人旗鼓相當,須臾間均負了輕傷。黑衣人退出一段距離,似乎無意再戰。


    蘇逸怎能讓其如願,頭發早在打鬥中散開,迎風飄灑,眼睛因為憤怒變得血紅,整個人就像剛剛浴血重生的魔鬼。


    對方似乎被他的模樣驚的一愣,便是這個機會。


    “殤離劍。”


    殤離出世,誰與爭鋒。黑衣人終是不敵,連中數刀,卻還是拚著拚著最後一絲力氣逃了出去。


    蘇逸冷眼看著飄落在地的血跡,被殤離所傷之人必死無疑。


    “給我追,死要見屍。”


    寧侯中箭極深,受傷部位又在胸口,蘇鴻不敢輕易挪動便將禦醫全都召集於此。


    “父親怎麽樣?”


    蘇逸剛剛才從打鬥中脫身而出,滿身的肅殺之氣尚未消散,此刻冷著語氣詢問竟嚇得幾位太醫連連叩首。


    “啟稟世子,箭頭直入心脈,已是回天乏術,微臣們罪該萬死。”


    聽到這個消息,諸侯心中一緊,壓抑不住的喜悅湧上心間,滿是算計的眼睛在觸及蘇逸手邊的殤離神劍之時倏然一緊。


    得殤離者。得天下。


    蘇逸麵沉如水,看得周圍眾人心中直打鼓。


    “若是這箭不拔,父親他……還能支撐多久。”


    “至多兩日。”


    “知道了,蘇鴻,小心將父親移至養心殿。”視線轉向跪在地上的太醫,“若是明日登基大典之前他有任何不妥,你們,就去下麵服侍吧。”


    如此安排,自然有人不滿,膽子大的人提出。國庫本就不充盈。寧侯乃將死之人。蘇逸此舉實乃勞民傷財。


    蘇逸卻不回答,目光一一掠過,眼神陡然淩厲。


    “圍起來。”


    話音剛落,大批人馬從四麵八方一擁而入將諸侯團團圍住。至於他們帶進來的士兵,早已盡數被製。


    “蘇逸,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想謀朝篡位不成。”


    “謀朝篡位?”蘇逸細細品味著這四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真正想謀朝篡位的不知是誰?”


    “父親於登基前一日遇刺,在場各位嫌疑重大,蘇逸不得不出此下策,還請見諒。”


    撂下這句毫無誠意的話。蘇逸匆匆離去,卻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代婉糊裏糊塗的被某人拉著走,直至一處奢華至極的宮殿。


    慕容瀾正在床邊侍候,滿目焦急,乍一看兩人相攜而入也隻是微微一愣。


    “你們都出去。”


    蘇鴻看了眼床上不省人事的父親。再看看麵沉如水的大哥,想到代婉師從高人,說不定會有救治之法,點了點頭:“二嫂,我們先出去吧。”


    床上的人奄奄一息,胸口露出半截斷箭,不住有血從嘴角溢出。


    蘇逸半坐在床邊,拿起紗布為他擦拭。


    “還……有沒有救?”


    他說的極慢,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情感,代婉心頭突然一疼。


    慢慢蹲在他身邊,雙手覆在他僵硬的手背上,猶豫許久還是狠心搖了搖頭。


    “生老病死乃是天命,任何人不得違背。”頓了頓,“如果你開口……”


    “明日登基大典,我隻希望他能夠精神爍爍的出現在眾人麵前。”


    蘇逸的回答,讓代婉生出幾分欣慰,他並沒有為了自己最為尊敬的父親而選擇犧牲她。


    若說被圈禁起來的人諸侯均沒有生出其他心思,怕是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蘇逸若是有心辦一件事,絕對不可能會有第二種結果。當天晚上便抓獲了躲藏在城中各處的刺客,嚴刑拷打之下幕後主謀紛紛落網,與此同時卻也得到另一個消息,這些人原本打算在登基大典上動手,也就是說今日那名武功奇高的刺客和他的指使者另有其人。


    “豫州情況如何?”


    一道瘦削的身影從暗處踱出,麵容漸漸清晰,卻是在絕世山莊事件之後被簡清璋收入麾下的青陽。


    “洪災嚴重,數萬百姓流離失所,紛紛湧向豫州城內,簡清璋怕是已經自顧不暇,公子天命所歸,這場洪水來的正是時候。”


    蘇逸疲憊的眼底流露幾絲溫情:“天命所歸,或許我們該感謝的,另有其人。”


    “我懷疑這件事情與豫州脫不了幹係,你盡快回去秘密查探。易容術再厲害難免存在風險,若是遇到簡清璋,你的人未必應付得了。”


    青陽苦笑著搖頭,卻不敢在這個時候逆了他的意。


    “可真是……我原本是打算親自看著公子坐上龍椅,這樣對於我那一生忠於大周的父親也算是有所交代。”


    “會的。”


    關上房門那一刻,糾結了許久的話終究說了出來:“公子,節哀順變。”


    第二日是個天公作美的好日子,登基大典由慕容簡親自操持,場麵盛大、氣勢澎湃。諸王侯與前朝大臣均身著朝服,恭候新皇。蘇寧遠身著明黃九爪龍袍,不怒自威。在二子的陪伴下一步步朝著高位走去,麵色紅潤、神采奕奕,讓幾個偷偷抬頭的人吃了一驚,若非昨日親自見到他被一箭穿心,誰也不會將“將死”二字與他聯係在一起。


    或許是與此刻的心境有關,蘇寧遠覺得座下的龍椅並沒有想象中的舒適,又冷又硬,尚不如他書房裏的那把藤椅,不由得輕笑起來,甚至連一聲接一聲高呼萬歲之音都被隔絕耳外。


    察覺到父親的不對勁,蘇逸蘇鴻一左一右湧到他身邊。


    “父皇,您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適?”


    眼神漸漸恢複清明,蘇寧遠看著麵前兩張俊逸的麵容,將蘇逸的手緊緊握住。


    “答應為父,無論將來你的兄弟犯了多大的罪過,一定要保住他們的性命。”


    胸口的血紅逐漸蔓延開來,九爪金龍似乎要浴血而出,觸目驚心。


    豈會不知父親的苦心,一旁的蘇鴻再也按捺不住,眼角含淚:“父親,你在說什麽,二哥他向來對我們都是極好的,前朝之事絕不可能在我蘇家上演。”


    蘇寧遠罔若未聞,隻把蘇逸看著,手上力道極大,似乎用盡全身氣力。


    “我知道的,父親。”


    聽到蘇逸的保證,含笑的眼睛漸漸失去光彩,便若明珠蒙霧,一片死寂。


    大曜朝開國皇帝蘇寧遠於登基之日駕崩,諡號文忠帝,奉牌位於太廟。


    蘇寧遠去世之後,蘇鴻把自己關在屋中三天三夜,與之相反,蘇逸忙得甚至沒有時間哀思,一場規模龐大的嘩變之後,三位帝皇的喪事急待解決,其中的利害關係錯綜複雜,一著不慎便會失去臣心民心。殺害蘇寧遠的凶手依舊逍遙法外,這是最讓他作心的一件事。


    翻著手中的賬冊,眉心的褶皺越演越盛。


    “啪”的一聲讓剛剛才進入夢鄉的人,嚇得險些掉下床榻。


    “怎麽了,又打起來了?”


    看到她這副迷糊的樣子,蘇逸臉上的淩厲消弱幾分。


    起身將尚在地上打滾的人重新抱回榻上,隔著被子代婉依舊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柔情,頓時緊張起來,捂著額頭:


    “快點把鏡子給我遞過來,看看我腦門兒上的花印還在不在?我是不是要完了,不然你怎麽突然就轉了性子。”


    蘇逸對於蘇寧遠的事情依舊耿耿於懷,聽到她的話一張俊臉立即拉了下來,麵無表情的將她看著,眼裏的寒氣逼得人直打哆嗦。


    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代婉跳下矮榻,徑自撿起剛剛被扔到地上的賬本,轉移話題:“什麽事惹得你如此生氣?”


    蘇逸歎了口氣,順著她的台階下。


    “百廢待興,朝廷正是用錢之處,國庫卻所剩無幾。”


    貧賤夫妻百事哀,皇帝更是如此。


    尚未穿上那身龍袍,便已經遇到這麽多的難題,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即便睿智如蘇逸也不得不深陷其中,久久不得其法。


    代婉嗯了半天,憋出來一句:“那怎麽辦?”


    早知道就放玉遙下去做生意,依他那奸猾的性子怕是早就已經富可敵國。


    看到她苦大仇深的模樣,蘇逸露出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抹真心的笑容。


    “我可是蘇逸。”


    ……你驕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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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寧遠駕崩半個月後,蘇夫人率領涿州蘇氏一門抵達上京,蘇逸蘇鴻親至城門迎接,一切安排均按照皇太後規製。


    清脆的聲音響徹在金碧輝煌的慈夕宮內,蘇逸偏著頭,左臉立即一片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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