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一語告誡,天下大權,惟朕一人受之,一人操之,斷無旁落之理。<最快更新請到>爾等不可因朕之信任有了異樣的心思,拉幫結派,禍國營私,被朕察覺,憑誰也不能袒護你;但凡爾等實心為社稷,有朕在,憑誰不能加害於你!”


    康熙以此一語,作為了此次自晌午直至深夜的朝會。似乎是支離破碎絮絮叨叨,細思則首尾相顧若有所指,內涵深不可測又駭人聽聞。


    可憐諸位皇子阿哥與朝臣本是文心慧質之人,這一回因包含的信息太多太大,就像吃了太多不好的東西,吐不出又克化不了,退出澹寧居後,任誰也提不起交談的興趣。或上馬或升轎,紛紛打道回府。


    轎行於路,張廷玉的心中如吹皺的春水,波瀾起伏。回想與皇上的一眼對視,漆黑的一雙瞳仁裏,似乎就是決絕!


    加上“似乎”因為不敢確信,畢竟太子已是三十年的太子了。三十年,就是棵樹也早已盤根錯節,何況是太子?為半君,毓慶宮就是一座小朝廷,簡拔朝臣士子充塞其中。期間更有肱骨棟梁之才。如索額圖、如淩普、如其他妻妾代表的母族、如六部與各省督撫的官員。


    皇上若是有所作為,首當就是索額圖。


    佟國維總結出上書房大臣必與皇子結盟的潛規則,這又何嚐不是皇上“分而治之”的權衡之策?為了平衡而易於掌控,皇上甚至會逼著你與皇子們站在同一條線上,就像自己,欽封弘皙鑲黃旗主後轉而將他抬入鑲黃旗下,太孫太傅的虛銜後綴,更是在腦門上結結實實的貼上了標簽,躲也躲不開,跑也跑不了!


    當然,他也沒必要太過自憐自艾,太子太師索額圖本是前例。


    其父索尼以擁立皇上登基成為四大輔政重臣之首,而索額圖更是在皇上繼位之初就從龍。除鼇拜,是索額圖的妙計,當今的天子近臣武丹、狼曋都是索額圖推薦給皇上的!


    謀劃收台灣,索額圖為保和殿大學士。平三藩,康熙殫精竭慮,十八年,聖體維和到難以理政,各部堂事務皆有索公全權處理。隨著三藩收尾,為其畫上句號的索額圖其權勢也達到頂峰。


    十九年,康熙重聽政,索額圖自以病乞。為消除其影響,皇上將索額圖身上一等公、上書房大臣、大學士、議政大臣、內大臣、太子太師等等職務封號全部革除。並株連了索額圖的二弟、三弟。其二弟心裕被革鑾儀使、佐領、一等伯職務封號,一路降為普通旗人。三弟法保被廢一等公、內大臣等,僅保留了佐領。


    二十五年,索額圖複起,任領侍衛大臣,其時噶爾丹坐望於西北,鄂羅斯覬覦龍興之地,索額圖以全權大臣身份赴外域,最終與鄂羅斯訂立《尼布楚條約》。


    二十九年始,皇上三次親征噶爾丹。初征,索額圖謀劃糧草,二征,索額圖率八旗前鋒、察哈爾四旗及漢軍、綠營為先鋒,一戰大傷噶爾丹元氣。三征,定西北,索額圖在皇上身邊參展軍務。


    樁樁件件,可以說朝廷每逢大事必有索公之身影。索額圖之重臣名不虛傳,於其黨附者甚至有“國事覆,索公顧”之說。但不要以為索額圖真的就是一門心思的忠君良臣,索公的心計絕不能小覷。


    皇上一手扶起權相明珠,炙手可熱之時堪索額圖與分庭抗禮。幸進文采風流高士奇,聖眷隆時可宿大內,可倆人的倒台無非是成全了一個郭三本。反倒是索額圖,不光沒讓郭三本變成郭四本,更曾從明珠手裏保下初進上書房的大學士熊賜履,自此,索與熊對,熊以索對,上書房裏多了一對鐵杆盟友。


    休仕的父親在家信中曾對索額圖有一語評價“可成大事之刃”。是“刃”而不是人,刃可製敵,也能傷手。比之許子將對曹魏武當初“亂世之梟雄,治世之良臣”更為凶險。


    所謂亂世用重典,凶險更需保全。


    皇上今夜大用佟國維恰恰可以證明其可以針對太子,因這位孝康皇後的兄弟與太子本就不對路,與索額圖更有仇恨!


    與太子不對路,緣由要歸於“由來隻有新人笑,等閑哪識舊人哭”,前皇後的兒子與後皇後的親眷要好的一個人似地,除非倆皇後是親姐妹!


    而仇恨裹著鮮血,佟國維之兄佟國綱,督戰“督”死在西征戰場上,雖身中數箭,但致命傷卻來自鳥槍,當日噶爾丹所部手持者無非是箭矢彎刀,否則也不會因為開花炮一響狼奔豕突。鳥槍這種先進玩意見都不曾多見,如何又能打的那麽準,直接名中國佟國綱的腦袋?


    疑點指向索額圖的原因是,朝廷的火器營恰恰就是索額圖所領!


    雖說佟國綱的葬禮有皇子扶靈、皇上親祭算得上殊榮,但仇恨總是埋下了,家仇若可師出有名,報複起來必當是不死不休。


    索額圖焉是坐以待斃者?振臂一呼,熊賜履必將頭一個響應。四個上書房大臣,三個大作一團,上書房亂矣!上書房亂,朝廷必亂。這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保全,是皇上將自己摘出來的根本!


    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天下大權無旁落,信任自己不可讓太孫有了異樣心思,不去參加任何**。讓皇上有了亂在一時、定在將來的底牌,才是實心為社稷。有皇上在,誰也不能加害。反之,勸不住“誠孝”的太孫,因父子之私情禍國,皇上頭一個不袒護的就是自己!


    再想直視的目光,分明就是再說“朕瞧著你呢”!為臣者,不可不知其君,可前思後想想通關節,他寧可不知君。愁啊!


    大轎忽悠一下停了,失神的張廷玉險些身子一欠,險些從轎子裏滾出來,由不得一聲怒喝,“混賬,怎麽回事?”


    “回大人的話,佟中堂要見您!”


    八阿哥圈而複出,自己更要手把潮頭,佟國維自是興奮,可看了何焯那奏折,他覺得自己走的是狗屎運!幸運是當然的,臭又沾鞋,總忍不住惡心!


    折子名為參奏王鴻緒,可矛頭卻指向太子。雖說與八阿哥走一道,想的就是有一天取太子而代之,可佟國維不是胤禟那樣的二杆子,恨不能光腳裸背直接上手,直接跟太子站到對立麵,並有可能把他拉下馬,丫真的膽小!


    一是秉性。治大國如烹小鮮,治大家也是如此,佟家能有今日之榮耀,是兄長的鮮血與兩位姐妹進宮所換,來之不易,必須珍惜。這點從他燒冷灶、燒熱灶的分計就能看出他的謹小慎微!


    二是實力的衡量。對手永遠是最了解你的人,因為他總準備瞅準時機掀翻你。佟國維把索額圖當假想敵,比之張廷玉知道的自然更多更透徹。扳著手指頭算了多少回,他佟國維乃至佟佳氏竟然比不上索額圖一人。


    站前排的都打不過,更別說後頭還有太子這尊大神蹲著。三則是對皇上態度的不確定。


    康熙不得“拉幫結派”,於他聽來分明是警告自己不得與八阿哥走的太近。至於“禍國營私”——掀翻太子算不算?


    真要能掀翻太子或者能咬牙賭一把,問題是這點東西能掀翻麽?若隻是讓太子顏麵有損,就算“實心為社稷”,“有朕在,憑誰不能加害於你”,可未來的皇上可不就是等“朕不在”的時候才登基麽?


    太子的心眼可不大,那時候誰護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這回怕屍骨無存了!


    輕描淡寫?八阿哥還做協助呢,那是一門心思要奪儲位的,身為鐵杆的八爺黨,該出力反退縮,那不成了裏外不是人?


    佟國維捧著奏折就像捧著火炭似得,聖君一語就是把自己“架上火”,他恨不能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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