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任何人,任何時候,凡是犯罪都是緊張的!


    就如猴子學藝給心靈加上桎梏,人之初生就是一張白紙,隨後,或者是先賢之書,或者是師傅之言,乃至父母之命、他人之見,各種各樣的教育告訴你應該怎樣不應該怎樣,久而久之,自己也會給自己豎起一座座牌坊,牢不可摧,即便有怨怒可焚毀一切,稍稍冷靜,重又豎起,這才是真正的堅不可摧、牢不可破。


    對所有的犯罪分子來講,頭腦一熱,間歇性偏執主導思維,可當“我必須要如何如何”的想象變成現實,剩下的,除了後悔就是努力想轍,意圖逃脫懲罰。


    或者,遠走天涯海角,藏身於山野老林,換一個環境,誰也不認識自己,自己也放佛忘了曾經的作為!或者,千方百計進行遮掩,但實際上,自己也知道這是自欺欺人,所有的遮掩跟孩子把東西藏在身後,嘴上卻說“沒了”一樣!


    或者,幹脆鋌而走險,以新的豐碑替代牌坊,就像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陳勝王,就像“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的黃巢,就像“天為帳幕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夜間不敢長伸腳,恐踏山河社稷穿”的朱元璋,你的規矩我推翻,我的地盤我做主!


    這道理對胤礽更為適用。


    胤礽心裏,最大、最重、禁錮到不能透氣的座牌坊就是皇阿瑪,親手導演弑父,聽著狼曋壓抑的嗚咽,看著大行的皇阿瑪從地上移駕,躺上自街邊拆下來的門板上,麵上覆上龍旗——胤礽也緊張的!


    因為他知道:弑父,不是據理力爭那樣,八十孩子不斷奶的“孩子氣”,若被旁人稍有懷疑,他就是粉身碎骨的結果!


    緊張,最直接的需要是支持,看弘皙帶著張玉祥叩拜於前,彎腰將兒子拉起來,大手牽小手,感覺對方的溫度,心也安然,什麽叫一家人?我上房你搬梯,我造反你扛旗,即便弑父大逆不道,有豐台大營的三萬兵馬,京城之內,大事定矣!


    安然之餘,他也可以慢慢綢繆父皇的駕崩,比如說這樣的借口:胤祹叛亂京城驚動了皇阿瑪,拖著病體而來,卻因忘情樓的大火怒極攻心,舊疾複發,龍遊大海……任誰也知道忘情樓為自己看重,皇阿瑪駕崩反過來又是父子同心的明證呢!


    這時候的胤礽也是敏感的,經不起一丁點刺激,但他忘了孫猴子的火眼金睛是靠著八卦爐七七四十九天才煉就,當今晚各種的突發混在一起泥沙俱下,透過各色偽裝、各種表象直指人心,這門高深的學問不是他這個“暴發戶”一時能掌握的,所以,當隆科多護衛這朝廷的重臣們紛紛趕到,參拜完自己卻不忘偷眼打量弘皙,他的心又涼了——


    隆科多能護擁來這麽多人,得虧了胤裪的“縛蒼龍”之計。


    計劃中,不僅有親自帶兵強占禁城一節,更派出長纓中的殺手潛入各位朝廷重臣之家。雙管齊下進而“被”擁立上位。說重臣,隆科多不夠資格,但他的三叔佟國維榜上有名,而當晚隆科多恰好帶著自己的寵妾四兒做客佟府呢!


    法海頂著“紅衣”之名出京,可稱轟轟烈烈,作為大本營的佟家也做好了兩手準備,隨後,欽犯阿山與押解的年羹堯同時失蹤。雖有嚴查旨意,但年希堯入京肯定是太子對年家的哀榮!


    作為旁觀者,他們猜不透太子的真意,但他們卻能從朝廷的人事變化上想當然,輪調督撫,分明是為了吐故納新,完成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準備!至於什麽審案,什麽紅衣,無非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換句話說,太子殿下或許從一開始就沒以查出多少真相為目的,虧了老四的慷慨激昂,白瞎了佟國維的苦心孤詣!但隻能任老四留在山東,誰讓他上了太子這條船呢?


    雖說被太子利用也算是福分,但結論足以讓讓叔侄唏噓——


    不知是嫣紅或嫣玉的慘叫驚動了二人,麵對持刀闖入的黑衣人,隆科多第一時間把佟國維護在了身後,縱然他仗著七星寶刀的鋒利奮力抵擋,可習慣了馬上作戰,步戰的躲閃騰挪委實不是他的特長,三五個回合就掛了彩。


    及時解圍的是四兒,先是一把香灰迷眼,隨後雌豹一樣左衝右突,待到護衛親隨趕到將人困住,走脫無望的刺客們幹脆的咬破了牙齒間的毒囊……死士!念頭一閃,叔侄對視,盡是憂心!


    死士從何而來?


    若是阿山背後之人豢養,來佟府,根子怕是在老四為審案欽差上,但憑此就敢來刺殺上書房大臣,稱一聲喪心病狂不為過,真若是這種睚眥必報的心性,老四危險!而既能讓這些人鋌而走險,足見盜賣國倉儲糧一案牽連之重,太子輕描淡寫的放過此事,怕是種禍之舉!


    猜疑最終被打破還是因為被密集的爆炸與嘈雜的喊殺聲,他們總算確定一件事:叛亂!


    隆科多當即就要趕回步軍統領衙門,一來他是左翼總兵,護衛京城安全是職責所在。二來,步軍統領衙門轄下五營,也是京城內最強的武裝力量。誰能掌握它誰就掌握了話語權,


    富貴險中求,沒什麽比叛逆更險,也沒什麽比擎天保駕的富貴更大!


    佟國維喝止了他,雖不知叛亂者是誰,有為何而判,但老馬識途的道理對成熟的政客一樣適用,他可以憑著經驗避凶趨吉!


    凶,專指步軍統領衙門。


    於京城內軍力最勝不假,但這不是秘密。康熙初年,鼇拜手下黨羽亂京城,迅速平叛得益於時任九門提督吳六一,這位“鐵丐”表麵上與鼇拜虛與蛇委,暗自裏卻效忠皇上。叛亂,從開始就注定失敗。自此後,九門提督之重人盡皆知。


    隆科多能想到,旁人也一樣能想到,叛亂既能起,九門想必已經失控,此去,自投羅網!


    再者說,即便僥幸成功又如何?當年的鐵丐一樣有擁立之功,結果呢?平叛之後,吳六一遠調兩廣總督。外放,貌似還是肥缺。可別忘了,那時候的兩廣還控製在平南王尚之信手中,三藩必反已經是朝廷的共識,這時候把人送去,等於是用肉包子打狗!


    吳六一被尚之信一杯毒酒送上西天,若說皇上沒有一丁點借刀殺人的意思怕都不信呢!


    歸根到底,皇上這種政治怪物,掛著天子的名義做天地一人,曆來喜歡在旁人頭頂生殺予奪,不喜歡施舍,哪怕有施舍的嫌疑!試想,你擁兵而重,一言興廢立,他情以何堪?


    躲都躲不及的事,豈能上趕著送死?而趨吉之策,根植於自保,而後聯保!


    解釋起來也不難。


    刺客能行刺佟府,自然也能到其他朝臣的府邸刺殺?不是所有人的府上都有隆科多夫婦的勇武,救人脫難,自古恩大莫過再造,佟家施恩在前,旁人必定銘記於心!


    即便早已拿下刺客,叛亂讓佟某心驚,旁人未嚐沒有膽顫。在旁人對未來迷惘的時候造訪,就像走夜路找伴兒一個道理,首先是可以彼此壯膽,其次,不管太子平叛還是叛亂者改朝換代,總需要朝臣來襯托,同曆生死,必定互相守望!


    當然了,還不能忘了太孫殿下,叛亂起,必然是首要目標,而他既是佟家的本主又當以君臣敘禮,如何能不救?


    一句話,打著營救太孫的口號一路“收攏”同僚,這就是佟國維的趨吉,他甚至可以不理會最後的結果——太子勝,佟家是忠孝兩全,太子敗,施恩在前就用了,你佑護同僚,同僚自然也庇護你,這就叫官官相護的真諦,皇上不會為了一個隆科多得罪滿朝文武,無功無過,對官場新丁隆科多來講,反倒是更好的結局!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對三叔的謀劃,隆科多隻有歎服的份!


    整個隊伍,自出了佟府之後便如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幾位在京的鐵帽子王、上書房大臣張廷玉、熊賜履等等,未到太孫府迎頭就遇上了高欽率領的太孫府闔府親軍,爆炸起,太孫卻失蹤,他本能的帶人往最亂的地方衝——


    牽手的父子二人讓所有人長舒了一口氣,隨即,“皇上駕崩”四個字被敦親王哽咽說出,哭聲登時響徹夜空!


    “兩位王叔,幾位王爺,各位大人,”胤礽以手拄著弘皙的肩頭,仿佛一鬆手就要摔倒,“今晚,胤祹叛亂京城,火燒忘情樓,皇阿瑪拖著病體而來,怒極攻心,舊疾複發,龍遊大海——”


    真是這樣嗎?


    隆科多偷眼打量遠不遠處的張玉祥,豐台大營三萬人,隻要入城,戰力遠大於步軍五營,不懂趨吉避凶,您這位侯爺怕是比鐵丐更慘吧?


    想想三叔的教導,幾絲嘲諷忍不住掛上嘴角,太子恰恰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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