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逸玄與那胖頭和尚閑聊了幾句,知道他是寺裏的監門僧,法名“廣元”,專門負責招待前來進香的香客,柳逸玄想打聽一下張擇端的有關情況,便開口問道:


    “廣元師父,實不相瞞,在下今日到貴寺,是想來見一個人。”


    “哦?不知公子要見的是哪位?”


    “貴寺寄居的香客裏麵有沒有一位姓張的老先生,那老先生擅長筆墨丹青,是個山東人。”


    那廣元和尚略微思索了一下,言道:“姓張的?噢,知道了,是那位張正道老夫子吧!”


    “對,就是他。他現在可在寺中?”“正道”是張擇端的字號,柳逸玄一聽這和尚認識他,想必那張擇端就在這寺中,一時心裏急切,隻想馬上見到他。


    “哦,那老夫子住在本寺後院的廂房裏,整日早出晚歸,見不到人影,公子這個時候來尋他,怕是見不著他的人了!”又說道:“走,我帶公子到後院看看,若那老夫子還在,今天您就算是沒白來一趟。”


    柳逸玄聽了這話,雖然有些擔心會見不到張擇端,但最起碼他知道了這位北宋傑出書畫家的落腳之處。柳逸玄萬萬沒想到,這次北宋之行還能見到張擇端本人,這早就讓他興奮不已。關於張擇端的事跡,文史資料上記載的甚少,而他的畫作,流傳下來的也是屈指可數,但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不一定要有多高的產量,有時一幅精品傑作就足以讓他青史留名。


    在文學藝術領域,這樣的例子也不在少數,比如唐朝有位詩人叫張若虛。恰好也姓張,搜索他的資料總是“生卒年不詳,字、號不詳”,而他留下的詩歌也隻有兩首,但這僅存的兩首詩歌裏有一首《春江花月夜》就足以讓他在眾多唐朝詩人中脫穎而出。後人評價《春江》是“以孤篇壓倒全唐”,而評價張若虛則是“孤篇橫絕,竟為大家”,可見,真正的藝術家追求的應該是作品的質量,而不是簡簡單單地追求數量。(.好看的小說)


    柳逸玄跟著廣元和尚來到後院。那和尚指著一間緊閉的房門對柳逸玄說道:“公子你來瞧,貧僧沒有騙你吧,這位張相公果然又去雲遊去了。”


    柳逸玄走近門前順著門縫往屋子裏瞧看了一番,果然是黑乎乎沒有人影,便又問道:“這張相公在你這寺裏住了多少時日了?他身邊還有沒有跟著什麽其他的人?”


    柳逸玄想這張擇端怎麽也是在翰林院混過的。肯定也結識了不少的書畫文友,這次可能是他和幾個好友來襄陽一帶寫生也說不準,沒準他身邊還有其他的書畫名家。


    “這張相公在本寺已住了三四個月了,他身邊隻跟著一個小書童,是他從老家帶來的,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什麽人了。”廣元答道。


    柳逸玄聽了這話,多少有些失望。不過就算這次隻見到張擇端那也是不虛此行了。


    “不知這張相公平日裏都是什麽時辰回來?”柳逸玄又問道。


    “這個……可就不好說了,有時候他會在天黑之前趕回來,有時候也會在外麵過夜。總之是個怪人,行蹤不定!”


    “噢,這可就不好辦了…”柳逸玄一聽這張擇端是個生活沒規律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一時也覺得為難,旁邊的小廝升官勸道:“公子。既然這張畫師不在這兒,那咱們就先回去吧。等以後再來拜訪,老爺夫人還在家等著咱們呢。”


    “那怎麽能行?我今天既然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吧?先等等再說吧,這兒風景秀麗,環境優美,怎麽也得多待一會兒,說不定過一會兒張畫師就回來了呢!”說罷便邁步向前,繼續遊覽寺院。[.超多好看小說]


    柳逸玄將這寺裏的佛堂、禪房、經閣、鍾樓從頭到尾逛了一遍,又把寺院後園中的寶塔、羅漢雕像也都仔細欣賞一回,到底是考古係畢業的,對這些破舊不堪的東西不但百看不厭,還能評頭論足鑒定年代,可謂是樂在其中。這小廝升官跟著他走了半日,早已腿腳發酸,坐在一塊石凳上對柳逸玄哀求道:“公子,咱別看了吧,小的我都餓了,眼看太陽都西斜了,咱還是回城去吧。”


    “回什麽城?!好不容易有次出來玩的機會,你都不知道珍惜,瞎逼逼什麽!再叫喚,下次不帶你出來了!沒出息!”


    柳逸玄把升官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罵的升官隻在一旁低頭撇嘴,不敢多說什麽。不過升官說的也沒錯,這個時候確實是到了飯點了,不光升官覺得餓了,柳逸玄腹中也開始告急了。柳逸玄看著寺裏來往的僧人都往飯堂方向趕去,便知這寺裏的和尚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於是對升官喝道:“走,跟著這幾位師父,咱們去飯堂吃齋。”


    升官一聽有飯吃,急忙拍拍屁股跟了上來,主仆二人進了飯堂,便又遇見了方才引路的那位廣元師父,那和尚對柳逸玄笑著問道:“怎麽?公子今日要同我們一起吃齋?”


    柳逸玄笑道:“是啊,既然進了佛門,自然就得忘了那些五葷三厭,今日我們主仆二人沒帶什麽幹糧,就隻好在你們這飯堂蹭頓飯吃了!”


    “公子這是哪裏的話,您是來寺裏進香的香客,又為本寺捐了香火錢,那就是本寺的客人,怎麽能說是蹭飯呢,快請雅間一坐!”說著就引著柳逸玄二人往飯堂一側的雅間來坐。原來這寺院的飯堂也像城裏的酒樓飯館一般,普通的僧人們按照各房各院的次序在大廳裏用飯,而有一點地位的和尚或是寺裏來的貴客都有雅間可以使用,僧人們早就習慣了寺裏的規矩,柳逸玄主仆雖然招搖過市,但也沒有吸引多少僧侶們的目光,他們依舊是埋頭吃飯,說說笑笑。


    柳逸玄進了雅間,廣元和尚便讓飯堂裏的兩個小沙彌端來兩份齋飯,柳逸玄來看那齋飯,倒也是碗筷整潔、飯菜豐盛,一份白米飯,兩碟青菜,一份豆腐幹,還有兩塊素油炸糕,倒也是清清白白禪意甚濃。


    柳逸玄謝道:“有勞師父如此招待,真是打攪了!”


    那和尚笑道:“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客氣。”又說道:“我看公子相貌不凡,舉止不俗,想必府上也是襄陽城的名門大戶吧?這襄陽城的老爺公子們,來敝寺遊玩過的也不在少數,怎麽貧僧對公子卻是有些眼生?”


    柳逸玄聽了這話,知道這和尚又要恭維自己,因此隻顧吃飯,並未與他答話,那旁邊的小廝升官答道:“這位師父有所不知,我們老爺可是當朝的一品相國,前些日子才告老回來,你當然不認識我們了!”說罷繼續扒飯。


    那廣元和尚經常和襄陽城裏的官宦子弟打交道,也見過不少南來北往的達官和客商,自然懂得尊卑貴賤眉眼高低,雖然佛祖說眾生平等,但身在塵世之中,有誰不是為了那功名利祿疲於奔命?不然也不會有那麽的佛寺道院來供人們修身養性清心寡欲了。有首《世情歌》唱的好:


    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貴人。


    門前拴上高頭馬,不是親來也是親。


    門前放根討飯棍,親戚故友不上門。


    世人結交需黃金,黃金不多交不深,


    縱令然諾暫相許,終是悠悠路行心。


    有錢有酒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


    酒肉朋友朝朝有,無錢無勢親不親。


    ……


    這廣元和尚一聽柳逸玄原是相國公子,立馬便另眼相看,連忙起身施禮道:“哎呀,原來令尊就是咱們襄陽城出的那位一品相國,真是失敬失敬!既是相國公子到了,怎能吃這粗茶淡飯呢,來人,把這齋飯撤了,換些上好的果品來!”


    柳逸玄連忙攔道:“不用不用,廣元師父不必如此周折,這些飯菜已經很不錯了,再者說,家父已辭官歸田,就不再是什麽一品相國了,不勞師父大費周章!”


    “那怎麽能行啊,您是我們寺的貴客,我若怠慢了,豈不是罪過?”


    柳逸玄按下這胖和尚,笑道:“在下輕裝至此,就是不願太過張揚,再者說,這齋飯甚合我的口味,您看,我這都快吃飽了。”說著就把碗裏半碗飯給廣元看了看,那廣元見柳逸玄如此謙遜,便不再與他換席,隻在一盤賠笑伺候著。


    用過了齋飯,柳逸玄就又到佛院中轉了一圈,卻見廣元引著一位身著袈裟的大和尚來見自己,柳逸玄連忙上前迎候,隻見那廣元一臉堆肉,笑道:“柳公子,這位是本寺監寺智空師父,聽說公子駕臨,特來與公子一會。”


    柳逸玄仔細來看這智空師父,約摸五十出頭的樣子,雙目炯炯有神,一臉儒雅之氣,身披一件蜀錦袈裟,頸下帶著一串佛珠搖搖晃晃,倒也是一位得道高僧的模樣。不知這鹿門寺監寺找柳逸玄所謂何事,且待後文。(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夢回清明上河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鶴並收藏夢回清明上河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