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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營家說,兩位老兄一位講了“信”,一位講了“信”的表現形式,讓我深受啟發。


    “信”確是人生至關重要的東西。我的觀點是,思路還應再廣一些。“別隨便去信人”固然是個“信”的問題,但也不可忽視了“信”前麵“別隨便去”的限定。


    如此看來,“別隨便去信人”應該理解為一句忠告,倘若加入這些年的經曆,而且應該是一句簡單貼切的忠告。


    既稱之為忠告,必是善意的,自古就有“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的勸誡。


    這已經不單純是個忠告的問題,更有一個忠告的接受過程或者說“被信”。


    或許恰如兩位老兄所說,“信”越來越難得了,以“信”為基礎的忠告則更少了,與之相適應的忠告接受過程必也在日趨複雜地變化著。


    相信兄弟們都少不了這樣的經曆,倘若某一****非常嚴肅認真地告訴你哪怕越是最要好的朋友某一件事,他必會愣怔之後疑惑地瞅著你,反問“真的嗎果真如此嗎”;而若是你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反而不這樣。


    或許這隻是反應遲鈍的一個現象,卻與“被信”有著某種極為類似的聯係。在這裏,我們不妨著重探討一下“被信”,或者說忠告的接受過程。


    根據我的觀察,忠告的接受過程至少要受到臉麵、識別能力、個人誌向和“信”四個因素的製約。


    臉麵事大,常有因忠言逆耳傷及臉麵內心雖萬分敬佩卻寧肯遭受損失與失敗而故意不采納者,至少也會嘴上牢騷一番以示拒收又悄然為之,這便是人可憐又可貴的自尊。


    識別能力是對人接受能力的要求,能否識別忠言無疑是忠告接受的關鍵。


    個人誌向則是對接受者誌向而言的,忠言提出者必須深入了解接受者的誌向,而不是隻聽信其口頭的表達。


    “信”是根本,同時存在於忠言提出與接受兩個過程,如若失了“信”,所有的一切將不複存在。


    可以說,四個因素相互聯係又相互製約共同構成了忠言的提出與接受過程,這個過程雖以“信”為根本,但倘若忽略了前三個因素,同樣也能使“信”產生動搖。


    空洞的理論永遠比不了具體事例更加鮮活可信,但何以為例呢?不妨便說“父子”這種不存在“信”的異議的特殊關係吧。


    由於不是第一個孩子的原因,我必定比那些初為人父者更加迫切地渴望這個孩子。從剛受孕,我們一家人就國寶似地看待楊麗,除了必要的營養搭配,無疑就是要保持其良好的心情。


    至於營養,自然是我父母的功勞。我娘不識字,無法向書本去學,便一邊要求我父親去買一些關於孕婦營養的書教她,一邊打聽一些偏方。


    在農村,關於這方麵的偏方無疑是豐富的。譬如多吃水果有利於孩子的皮膚,多吃骨頭有利於孩子壯實,多吃動物眼珠兒有利於孩子的眼睛等等,反正幾乎是吃什麽補什麽。


    飯桌上便少不了這些東西,倘若遇上楊麗不想吃的,譬如動物眼珠兒黑黑的粘粘的,楊麗看了都想吐,更不要說吃了,我娘就苦口婆心地勸說。


    但對我和我父親顯然就沒有這樣的耐心了,不是嫌我父親教她的方法應付差事,就是嫌我不會哄女人高興。說著說著,首先自己先不高興了,非要我父親找到能夠替代動物眼珠兒的食物。


    我父親不是學醫的,文化原也不高,努盡了力卻無法找到,但經不住她不停地嘮叨,就隨便買一些營養價值高的東西來替代。


    我娘自是不懂,隻要我父親說這是科學的就會樂,我常常暗中發笑。


    要不是孩子響亮的第一句哭聲證明了他對自己健康的自豪與洋洋自得,我不知自己到底是否會責怪我父親在營養方麵的摻雜使假。


    至於心情,按照我娘的分工,理所當然地就是我的責任。我娘說,什麽是男人?男人首要的責任就是哄女人高興,尤其在懷孕期間,因為你哄的不僅僅是女人,而是女人肚子裏的孩子。我們那個時候沒有這樣的條件,現在條件好了,必須要做。


    話雖這樣說,其實更多的還是鑒於第一個孩子的教訓。應該說,人思量多了就會不自覺地感到後怕,盡管我娘也知道象她那個時代的女人便沒有這麽嬌貴,因為她常說她那個時候的女人就象驢一樣抗折騰,現在畢竟時代不同了。


    人思考過度的另一個特點便是輕信,我娘聽人說生女孩就不會出現象第一個孩子那樣的狀況,就隱隱盼著我們能夠生女孩,生女孩也沒有什麽不好嘛,女孩是爹娘的小棉襖,卻又隱隱感到美中不足,說到底還是男孩好,不僅能夠傳宗接代,長大了更是家裏的頂梁柱兒。我娘的心情是矛盾的,這種矛盾讓她對我近乎苛刻地嚴厲。


    剛結婚,我娘就強行戒了我的煙酒,而且楊麗稍不如意就會對我橫加指責。及至楊麗有了懷孕的跡象,我娘除了要求我們按照她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方法搞胎教,還要求我們定期去醫院檢查,那一段,似乎我們總會忘記了似地,“去醫院了嗎”幾乎成了我娘的口頭語。


    因此,隔三差五地去醫院就成了我們的必修課,而且去一次就必須詳詳細細地向她講一次,而她似乎總是百聽不厭,不停地按照自己的思路問這問那,實在讓人應接不暇,因為盡管醫生再三地解釋說胎兒正常,但她仍是不信,忽而莫名其妙地擔心,忽而想知道是男是女,我百般解釋,她卻顯然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那個醫生必定嫌沒有紅包,她肯定地說,現在的醫生都講究這個,所以才不肯講實話。


    說起紅包,咱也不是沒送過,隻是咱認識的這個醫生確是難得的古董,硬是油鹽不進,紅包一概不受,即使你想辦法給他送家去了,他也總有辦法給退回來,話卻是永遠不變的“胎兒正常”的那句。


    我娘不信有此等不貪財的人,直到自己嚐試過了才不得不信,便又想著另外托人。人剛托成了,楊麗已生了。


    且不說我兒子炫耀的哭聲總算讓我娘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不覺欣喜若狂直呼“彌陀佛”,單說我妻子楊麗的變化更是讓人哭笑不得:


    麵對突如其來的關懷,一時間竟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不知所措,盡管我知道或許隻有她不明白這是我父母出於對下一代的渴望或者故意做給我表妹看這樣的意圖,我當然不會去點破,雖然難免要覺得對她不公。


    但她的不知所措中分明洋溢著的得意還是讓人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她原就是一個不善掩飾的人,不善掩飾往往就給人庸俗不堪的感覺。


    盡管如此,這卻畢竟也算是一種現象,從這個現象中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不知所措隻是由於人心理的巨大逆差而產生的一時不適應,倘若能夠長期地在毫不自覺中接受嬌慣,即使再頑固的習慣也會逐步改掉並形成新的風格。


    過不了三兩個月的時間,楊麗已變得頤指氣使起來就是一個鐵定的證明。


    如此的人既讓人憤怒,又讓人好笑,但這並不能阻擋懷孕後她象表妹一樣或者所有女人都有的鼓搗小孩子用具的嗜好。除此之外,她就心安理得地享受。


    她所謂的享受,隻不過是不幹活兒,吃好的喝好的,接受別人無論何種目的的服務。


    這樣的女人通常是懶惰的且性格古怪的那種,即使這種無償的服務也有讓她厭倦的時候——這個時候,她根本算不得女人,或許隻能是一個女孩。


    女孩性情就多變,隻有在生育過之後具備了母性才能稱得上女人,才會具有譬如性情溫柔生活有耐力懂得關愛人等女人才有的優秀品質。


    下麵發生的一件事原不準備說,但為了咱們的故事還是不得不說了。不過,你千萬別笑,這確是一件真實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充分地享受了一段時間之後,楊麗除了身體快速地膨脹之外,性情居然也在微妙地變化著,這種變化已經讓我明確地感覺到了卻又說不清。


    某一日,她突然央我打她一頓,這讓我不明就裏,反問為什麽。她居然自己也說不清,而且起了意後就不停地央告。終經不得她的央告,我便輕輕地打了她兩拳,她卻連嚷不過癮。或許是出於好奇或許骨子裏原就存有怨氣,下手難免就重了,她不覺呻吟出了聲。


    我自逃不過我娘的一頓痛罵,而她居然在偷偷地扮著鬼臉笑,竟是無比地怡悅。


    這女人真******犯賤,偏偏還有找打挨的,而且這樣的習慣居然被延續了下來,過一段時間,我就必須揍她一頓,越厲害她越是興奮。


    這也算是個例吧,我們還是少說碎話,先回到咱們的主題。其實,這也算不得碎話,全是那個醜陋的小家夥惹得禍,若不是他,或許同樣會有所變化,但絕不會有這樣古怪的習慣。


    我們且不多說他對楊麗的影響,隻說父子之間的關係,因為他對我的影響同樣是巨大的:他的降生讓我成了理所當然的父親,這不僅是個多了一層身份的問題,而且由於我父母的執著追求,讓我或許比大多初為人父者那種淡淡的喜悅更多了點什麽。


    ——那是一個春天帶雨的下半夜,經過楊麗一陣緊過一陣的呼喊之後,他總算來到了人世。


    關於他的降生,我娘找了許多理由來證明他出生的與眾不同:首先便是天氣,帶雨,久旱逢雨或許就是對他出生的慶祝,人都是上應天星的,仿佛他的出生為大家帶來了好運;其次便是他剛出生******就在撒尿,說是對接生醫生因他頭發好把他說成女孩的報複;第三是他的哭聲,我娘說比一般的孩子不知要宏亮了多少倍;還有……諸如此類太多太多。


    因了這些與眾不同,我懷著渴望和由渴望演變而來的惴惴不安圍上來看了他:醜陋,無邊地醜陋!


    這是他留給我的第一印象,盡管我娘之前曾多次地告知我初生的嬰兒都是醜陋的,但原有的心理準備還是不足以承受這樣的現實——居然象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


    原已多了點兒什麽的喜悅似乎又多了點兒失望,但他畢竟是個將來要喊我爹的小家夥,我還是準備去觸摸一把。


    這時候,他卻大哭起來。


    我娘便說這是他對我的反感,不要以為他就沒有感覺,他不僅能夠感應到最親近人的所有想法,而且會以哭這一他唯一能夠的方式來表達。


    說著,我娘早已抱起了他,他居然抿著嘴在笑,而且笑得甚是好看,有一對深深的酒窩,象楊麗。


    這是個有夜哭習慣的家夥,每到夜裏十二點大人們熟睡的時候就哭叫不停。我娘說,這是他感到委屈的緣故,所以她並不象我會感到討厭,反而樂得這樣,隻要一哭,就抱上他上街,街上無人,隻是看天上的星星,他也會笑。


    我始終認為如此小的孩子哪裏會有什麽感覺,必是家裏人愛不釋手抱慣了養成習慣所致。常聽村裏人說,小孩子在頭月裏經不得抱,抱多了就會有不沾床的習慣。


    我娘便不這樣認為,她說過去為什麽不抱,原因是條件不好孩子又多便不金貴,現在條件好了,不抱才是傻呢。


    反正,各有各的理由。


    我是頂討厭這個小家夥的不良習慣的,幸好有我娘無微不至的關照才不致於成為我的負擔。


    認真地考慮起來,凡事成了負擔是人最大的不幸。


    小家夥雖沒有成為我的負擔,卻成了楊麗後來經常指責我不愛孩子獨讓她自個吃累的一個借口,盡管與我娘這一輩人比起來,她應算是上了天的幸福,但仍感到不足。


    我便以上輩人或者同輩人中的艱辛者去反駁,她說你別說這,上輩是上輩,人家是人家。


    人的欲望或許總是隨著條件的變化而指向更高的目標,而楊麗的目標當然就是人懶惰的本性。


    無論如何,這都是小家夥給我帶來的麻煩,如果你能夠耐心地聽下去,麻煩其實遠不止這些呢。


    孩子的麻煩終究不同於其他人給你製造的麻煩那樣令你記恨,因為變化最快的就是孩子,隻要稍假時日,他就會一天一個樣地變化著,而且這個變化總是朝著金童玉女的方向。


    越長越白嫩的肌膚,逗人的舉動,聽著人故意地有時候甚至明白是人家善意的謊言的讚美任你鐵石心腸都不能不產生的濃濃的成就感,足以讓你任何地因為麻煩而生的不快一掃而光。


    我的麻煩絕不是村裏人經常因為父母不給照看孩子而爭吵的那種——在村裏人看來,父母照看兒子的小孩似乎是天經地儀的,因為從記不清的時候就這樣,所以總會為此而爭吵,有的甚至到了子不進父門的程度,這種情況多發生在弟兄多或者弟兄雖不多父母偏不照看兒子的孩子卻去照看女兒的孩子的家庭。


    逢有類似的情況,兒子倒是無所謂,起事的多是兒媳,而且總會找出許多的父母偏了這家而薄了那家的爭吵的理由。


    而後者家庭則尤甚,連村裏人也常常會為此而憤憤不平,譏笑之態溢於言表:這一對老古董居然這樣不懂事,竟去偏向女兒,難道能靠女兒女婿去養老?不明智,當真不明智。


    盡管有時候女兒顯然比兒子更孝,但這終究是村裏人骨子裏的一種不易改變的東西,或許也是農村人計劃生育觀念淡薄必須要靠強迫去進行的原因吧。


    ——而是或許由於家裏已有二十幾年沒有小孩子的原因,我娘不顧我和楊麗的反對完全霸占了孩子的看護權,而且不是嫌我和楊麗年輕不會照顧孩子,就是嫌我父親手不知輕重弄疼了孩子,似乎隻有這孩子才是她唯一的心頭肉。


    毫無疑義,她自是對他百依百順,而孩子又不單是孩子總會因為百依百順而快樂。


    這麽說並不等於我娘就忽視了對他的教育,在他還小的時候,我娘就給他買了許多識字圖畫或智力玩具,盡管小家夥隻是圖一時的新鮮,但類似的東西還是堆積如山。


    不僅如此,我娘還迫著我父親帶孩子去隻有城裏孩子才能常去的動物園,讓小家夥對於老虎大象的認識明顯早於其他的孩子而與眾不同。


    聽到這樣的議論,令人最難忘的就是我娘那幸福的滿足的笑。


    可以說,沒有哪家的大人不望子成龍。隻有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齡,我娘才終於戀戀不舍地把小家夥的護理權交還給了我們。


    2


    剛交還給我們的時候,她總是不放心,似乎我們能慢待了他,不僅經常地問這問那,而且總要不厭其煩地叮嚀“要照顧好孩子的生活既不要讓他餓著了又不能讓他太飽”“要定時接送不要委屈了他還要多注意安全”“要及時更換衣物不要凍了熱了”“要多督促他識字”等等。


    婆婆的嘮叨最容易讓兒媳理解為不信任,楊麗對此極為反感,常怒極反笑地問,難道我不是他的親娘嗎?


    她雖是一個沒有多少耐心的女人,自打接回了孩子的護理權之後,應該挑不出她一丁點兒不耐心的地方。


    但一次偶然的事件卻讓我娘全盤否定了她的努力,那是兒子在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次因為與小朋友搶玩具而碰破了臉,原已傷心至極與幼兒園的阿姨吵得一塌糊塗的楊麗卻經不得我娘的一句“留不下疤痕嗎”的憤怒地質問,兩人驟然僵了起來,要不是楊麗總算東跑西顛地為小家夥消除了臉上的疤痕,兩人的關係不知會僵到什麽程度,指不定我娘非要收回小家夥的護理權不可。


    這當然隻是一些生活細節,但絕不可以認為與主題無關,因為正是這樣的生活細節在影響著孩子。


    對於孩子的教育,絕不可以忽視細節,我雖然無法完全說清這些細節到底對孩子產生了怎樣的影響,但細節往往能決定成敗。


    也不知是否因為這些細節的影響,小家夥無疑是固執任性的,而且象多數孩子一樣好奇。


    既已囉嗦到了這種程度,大家不妨耐心地聽這樣一個細節:或許孩子對**官的好奇屬於一種天性,也或許是小家夥對於自己******的驕傲,他便經常問大人是否有******,大人們必定會按照大人們的邏輯堅定地回答“沒有”。


    於是就有了某一次,某醉漢因尿急開了褲襠即欲方便,卻不料小家夥與一同夥悄悄地就摸了上來,出於對大人的恐懼,用較長的樹枝隔老遠撥了撥醉漢的******,且不說因為樹枝上有刺兒劃破了醉漢的******其憤怒無比,隻說小家夥從此便認定大人都在撒謊。


    這不是一個笑話,而是一個事實,對於孩子的教育經常會遇到類似的尷尬。當然,孩子無疑也是頑劣的。


    在我們村裏,男人與女人對於孩子自古就有嚴格的分工:女人管生,男人管養;女人管照顧,男人管教。


    或許出於對自己讀書辛苦的感觸,我幾乎放任了對小家夥的管束,總希望給他更多的自由與快樂,盡管我跟其他幾乎所有的父親一樣望子成龍,但我還是覺得自由與快樂是人最大的幸福。


    我的做法不僅遭到了包括我妻子和父母在內的所有最親近人的反對,也遭到了現實無情地辯駁:雖說高考的壓力已遠不如從前,但中考的難度卻提高了不少,倘若進不了全縣一流中學,名牌大學自是不敢奢望,畢業之後……我不敢再想下去。


    說來奇怪,我竟然沒有想到要讓他進入自己的公司,我甚至對於世人所常說的子承父業隱隱感到了後怕。


    大概天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比自己好,但什麽是好?倘若問及,卻說不清了——人都這樣,關心則亂。


    或許由於自己創業艱難便不肯讓孩子再去吃自己這樣的苦,而且我隱隱地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懷疑,似乎還是當幹部更體麵些:掙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呢?不,當然不能說沒用,但還是那些公家的作為更有成就感吧?


    且不說我反複地問自己總無法突破這樣的觀念,所以非要用這樣的觀念去塑造孩子,說到底,還是跟所有的父母一樣在按自己的意願為孩子打算,甚至希望孩子能夠去實現自己未能完成的心願,因為這個心願往往被當成最光明正大的前途。


    所以,從不少孩子的身上都能夠看到其父母的影子,這個影子往往都是父母引以為榮的資本,但這絕對是一種自私的惡習,對孩子無疑是最大的扼殺。


    我就不這樣嗎?——我從未想到過要給他足夠的資產,盡管我現已積累的財富足以保證他按現在的標準生活幾代人,這麽說並不排斥我會不遺餘力地幫他。


    所謂的現實辯駁的另一個方麵,便是老師按照考試成績的排名。


    我從沒有關注過他的成績排名,當然也沒有象其他的父母那樣給他報太多的輔導班和額外的考級。


    當我注意到他成績排名時,已是小學五年級,排名是班裏的三十名。


    盡管這個名次並不遜於我上學時的名次,但還是讓我感到了不足,因為如此的話,讓他圓我名牌大學夢的希望必然要落空。


    我開始強迫自己靜下來輔導他一番,卻發現他居然連一個好的學習習慣也沒養成,裏麵理所當然地難免要有以我現在的水平來比對他的傾向。


    但無論如何,我顯然都在為自己給他太少的關注而自責,卻又在尋找著各種各樣諸如事業太忙的理由來為自己解脫,而且即便這樣的輔導我也無法堅持持久。


    人隻要開始關注某個事物,往往容易變得執拗。偶爾的機會,我探聽到現在的老師不同於以往,必要意思意思,我便破天荒地給他主課的老師送了一個紅包。


    見了紅包的老師雖有一番推辭,但我敢斷定其不亞於任何一個商人的貪婪,不僅立即就變得信誓旦旦,而且很短的時間就把他的座位由最後排前調了三個位置。


    後來,我才聽說這座位的調整居然大有講究。這當然是後話,而且老師的似乎更充分:你們都在大把大把地賺錢,難道我們就不能?有誰不是靠山吃山?靠著學生,難道要我們去吃水?真是荒唐之極。


    且不牢騷,隻說送過紅包之後,便滿懷希望地期待著他分明討厭透頂的考試。


    考過之後,他居然又下降了十個名次,已開始倒數。必是為了開脫責任,老師便著重向我強調了他的調皮搗蛋,並再四要求我嚴加管束。為了孩子,我自要唯唯諾諾答應。


    但我確想不通,現在的老師為什麽要這樣,家長送孩子去學校不就是為了受教育嗎?道理自是這樣的道理,但為了孩子似乎永無道理可講。無疑地,我必要跟其他家長一樣經常意思意思。


    某一日,我突然接到了他老師的電話,說是孩子傷了人要我必須立即趕到學校去。


    其時,我正在接待一個重要客戶實在無法脫身,便再三解釋,對方居然憤怒地掛了電話。


    當然,我沒能按要求趕過去。當晚回家,孩子告訴我老師居然罰他站了一整天,就因為他是打架的勝利者,除此別無任何理由。


    我火了,打電話找老師,老師一肚子委屈說替我排解了一天的糾紛,“自己的孩子不關心靠別人去關心?”,而且帶著“不就是一個破商人嗎有什麽了不起?”的尾聲。


    我怒不可遏了,就說了我一直困惑不解卻始終不敢說出來的話,老師不服,怒火讓我非要他一塊找個地方說理,老師才最終服了軟。


    發過火之後,圖了一時痛快,我又開始後悔不迭,因為冷靜下來我才意識到,原來禮拜天是教師節,而我則因為與客戶對酒醉得厲害忘記了那份兒必要的意思。


    在這裏,我必要勸大家,老師是千萬吃罪不起的,因為孩子的變化是迅速的,盡管我事後賠了罪任老師指桑罵槐地訓了一通,但仍無法阻擋孩子成績的下降,至小學畢業時,小家夥已降到了最末一名,與班裏唯一的一名弱智生不相上下。


    至此,我完全陷入了對其嚴格要求的怪圈。應該說,我對他的輔導不僅忽冷忽熱,而且有的知識根本輔導不了。但我必須要保持足夠的嚴厲,我認為,這是維持一個父親尊嚴的必要。——孩子嘛,沒有自製力,通過高壓必能逼出成績。這是我唯一清醒或者尚存的意識。


    然而,實際效果遠不如我的想象。我費盡了腦力,分析了諸多原因,最終還是落在了小家夥的自覺性上,而且在這個問題上我顯然已無計可施:由於我的嚴厲,隻要我的嗓音一高,他的眼就會直直的,手則不由自主地抖個不停。


    或許他的基礎太過薄弱,與同學之間的太大的差距讓他已完全喪失了興趣、信心和勇氣。


    基礎可以補,但興趣、信心和勇氣卻不是補的問題,而且缺少了這些連基礎無疑也是沒法法補的。


    我隻好按照朋友的建議去求老師,或許因為我性太急的原因,雖再三地許諾答謝老師,但因為孩子成績提高不大便默認了朋友“不值得答謝”的觀點而遲遲沒能成行,居然又出現了絕類孩子上小學的那一幕——他被安排到最後一排,與班裏的弱智生同桌。


    我是個無畏的人,獨為兒子卻這樣的無助——顯然地,我的補課計劃沒有收到絲毫的效果,我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


    必須補課,不能放棄!我不得不經常地給自己打氣,因為我經常地會被死灰一樣的絕望籠罩著。


    終於有一天,我見到了兒子給我留在桌上的信,那時我正因為生意上的事兒而彷徨無計。


    信是這樣寫的:


    爸爸,快樂是最重要的,煩惱的時候隻要不想煩惱的事兒就會快樂。真的,我有這樣的體會。


    我或許是您的一塊心病,但我不會喪失信心,難道你不快樂嗎?快樂常在,快樂萬歲。


    祝老爸永遠快樂。


    孩子大了,我突然意識到,或許任何大人都不會任人去塑造自己。


    我對他的管束不自覺又放鬆了,除了定期要向他講一通或許他根本不想聽的道理外,我再很少過問他的事,因為已無需過問,兒子終於知道早起晚睡地用功了,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沒有任何地代價,他就轉變了,這樣的轉變無疑是可喜的,但隨著學習的轉變,也有了一些連我這樣思想尚屬激進的人都無法接受的觀點,譬如:某一****突發奇想地問我,倘若他光著身子繞村轉一圈會有怎樣的效果。


    我哭笑不得,他當然也沒有真的去做。到了假期,他又不安分起來,央我給他找一份工打,我說何必要打工呢?


    他說,鍛煉唄。


    我說,要打工去公司吧。


    他說,我不想跟你一樣被遮到祖宗的大樹下,外麵的世界真的很精彩。


    我欲怒又休,說,咱沒有這麽多關係。


    他說,連這點兒關係都沒有,還闖社會?說著,竟是一臉的不屑。


    我懶得去理他,他竟通過同學的關係找到了一份工作——幫人卸車,卸鐵棍。


    一個月下來,小家夥明顯消瘦了,臉黃不拉嘰地,自是惹得我娘一通“狠心人”的責罵。


    小家夥倒是沉穩,打工的錢買了一部手機,餘錢悉數交給了我娘——他唯一能夠信得過的人。


    一個初中生豈能用手機?待要問及,他居然理直氣壯地反問,我自己賺得的錢難道自己還說了不算嗎?


    我真的想揍他,卻又實在下不了手,而且我不想再惹我娘生氣。


    還好,他上學時並不帶手機,隻放了學才把自己反鎖進屋裏獨個搗鼓個不停。


    這就是我的兒子嗎?一個努力地想與之溝通又無法溝通的家夥。連我自己也是不信了,笨頭笨腦、自私自利、固執己見、偏又喜歡獨立自主,我竟一口氣數出了他這麽多的缺點。


    在我們村裏最講究遺傳俗稱“隨”,這樣的品質到底隨誰呢?肯定是楊麗,但她拒不承認,即使承認顯然也是在賭氣,為了這個“隨”我們已經不止一次地爭吵過了。


    說起來,孩子“隨”父母中的某一位應該是其中這一位的自豪,但我所數落的顯然都是小家夥的被我們認作的而他自己卻並不認為的缺點。


    按照村裏人的看法,女“隨”娘,男“隨”爹,如果一個男孩不“隨”爹自是大大地不該了。


    就這麽一句原如兒戲的戲言,待我與楊麗激烈地爭執之後,居然讓我去醫院做了鑒定,而且讓我吃驚的不是我的行為,卻恰恰是這個鑒定明明白白寫著:兩人不存在父子關係!


    這無疑是個令任何男人都無法接受的事實,盡管楊麗再三地辨別說這個鑒定有誤要不就是機器出了毛病,這純粹是狡辯,因為我所找的醫生是我同班最信得過的同學。


    手持著這份明白無誤的鑒定,吃驚過後,我居然出奇地平靜,甚至沒有絲毫的憤怒,就做出了離婚的決定,盡管楊麗仍在不停地哭哭啼啼喊著冤枉。


    有了鐵證,求法院的人自然比老師更好求,更何況咱們還有許多的朋友,他們很快就做出了離婚的判決,其中當然也有這個貪財女人一反常態再三聲明除了兒子什麽也不要的順理成章地苦苦哀求。


    我父母卻舍不得,他們甚至要求我必須改變決定——不要說人,即使小貓小狗養了這麽長的時間也舍不得。


    憤怒顯然已讓我失了理智,我聽不進任何與之相關的哪怕是善良的建議。


    從法院出來的那一刻,我的心裏倒是輕鬆的,但整個人卻是木木地,記不起任何地東西。


    恰於此時,我同學的電話打了過來,說是因為忙給我拿錯了鑒定書並再三致歉。


    天哪,我已離了婚啊。責備著,手機已掉到了地上,摔個粉碎。


    這時候,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甚至寧肯這張鑒定書是真的。


    說到這裏,經營家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許久不說話。


    鄉丁遺憾地直搓手,終禁不住好奇,搶先問道,後果如何?


    又過了許久,經營家才幽幽地說道,自然是複了婚,但這就是“信”啊,即使愛。


    愛也是有原則的,這個原則就是“信”,倘若失了“信”,愛就是無根基的膚淺的經不住任何檢驗的,這樣的愛不能稱之為愛而隻能叫做“占有”或者“霸占”,“占有”或者“霸占”無疑是不道德的,是能夠殺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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