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清心裏就愈發奇怪了,心道:“我給的鳳釵雖是累絲的,不是實打實的,可也敢說定是添妝裏頭頭一份的了,怎麽就拿不出手了?”


    這會子,鄧三太太已指到梅子清的鼻子尖兒上了,令道:“我告訴你,別的不說,就頭麵你也要給一套,其餘的首飾項圈、尺頭,你嫁妝我是瞧過的,這些都有不少,也勻出一半來才是。”


    話說到這,梅子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變著法兒想訛她嫁妝呢。


    立時梅子清兩眉一擰,雙眼一瞪,一口便衝了出來,“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也不怕說出去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你們家嫁女兒憑什麽要我勻出一半嫁妝去,那家有讓做嫂子的給小姑子備嫁妝的?小姑子她是死了父母了,還是沒了能給她做主的長輩了?隻要小姑子她敢說,我梅子清就是賠上全部嫁妝,也沒半個不字的。”


    鄧三太太一聽,氣得臉上的腮幫肉直抖,“反了,反了天了。還沒進門幾日就敢咒公婆死了。這就是你們自稱是詩書遺族教養出來的?再說了,別說如今隻是要你一點子嫁妝,就是你們梅家日後也是我們家的。”


    梅子清兩眉瞬時倒立,可臉上卻做了哭喊的委屈模樣,大叫道:“誰不知道我是有父母生,沒父母教養的東西,不然你們會看得上我這絕戶?也虧得我是沒教養的絕戶,你們如今才能指著我的鼻子趾高氣揚地說,梅家的東西就是你們的。你女兒倒是有人生有人教養的,怎麽也稀罕起我這個沒教養的嫁妝。有能耐就什麽都別要了,就拿著教養嫁過去就成了,在這舔著臉,沒羞沒臊地非要奪我的東西做什麽。”


    鄧三太太聽了,氣得直呼哧,“你……你……真真是連自家祖宗臉麵都不顧了的。”


    梅子清一聽,越性就不保留了,自己一拔簪子,鬆了頭上半壁的發髻,就跑到外頭天井當中,盤腿就坐下了,一麵拍打著地麵,一麵就大哭了起來,“我們爺好苦的命,外頭都說太太是好的,把我們爺抱到跟前當親生一樣地養著。我就以為真了,沒想一月沒滿,就被逼著我們爺拿出我的嫁妝了。不給就說我是個有父母生,沒父母教養的東西。倒是什麽父母能教養出圖嫂子嫁妝的小姑子來。可想而知,我們爺從小被人不知想了多少的法子,給拐帶去了多少好處的。我可憐的爺啊,人前沒處說,折了胳膊隻有往袖子裏藏的。”


    鄧三太太沒想到梅子清不要臉麵體統到這地步就罷了,竟還敢這樣無事生非,搬弄口舌的,氣得腳下直趔趄。


    後罩房那裏是最先聽到動靜的,花如玉和花如香過來時,正好聽到梅子清正編排她們姊妹兩人的不是。


    把花如香氣得滿麵憋了個通紅,十分委屈。


    花如玉臉上自然也沒有好顏色的,咬著牙就要上前和梅子清理論,卻被花如香給攔住了,隻說:“姐姐你可別去,如今瞧也知道了,這嫂子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又是定了親的,她今日是越性臉麵體統都不要了,可不能為此被她帶累了你的名聲去。”


    見事兒是越鬧越大,這下鄧三太太可急了,趕緊讓人去把梅子清給拉扯回來,關上門再理論的。


    可梅子清那裏肯依的,她敢坐天井裏鬧,就不怕鬧得街知巷聞的,如何會輕易隨你鄧三太太回屋去的,於是梅子清就幹脆賴在地上不起來了,一碰到她就大喊打人了,出人命了。


    鄧三太太沒法子隻得唬道:“你還不快打住,小心我真請家法了。”


    梅子清越發不肯依了,衝天就喊:“爺呀,你快回來呀,有人瞧你不在家要把我給先治死了,好平白得了我的嫁妝,給小姑子做嫁妝去,讓爺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爺呀,救命啊。”


    鄧三太太聽了一口氣險些沒接上,一邊上捂著胸口直喘氣,喘得臉上青紅交替的。


    花如香一麵扶著鄧三太太給順氣,一麵讓人倒來熱茶。


    天井裏的還在鬧,去拉扯梅子清的婆子媳婦因著梅子清是新奶奶,手上就有些忌諱了,不同梅子清是豁了出去沒個顧忌的,一時那些婆子媳婦被梅子清又是抓撓,又是撕咬的,沒幾人身上還有好受的。


    婆子媳婦們沒有不怕的,梅子清反倒還是越戰越勇,越嚎啕越高亢了,把老宅裏上上下下給鬧得沒有不知的,沒有不笑的。


    沒一會子的功夫,他們三房院裏的簷廊下就站了一圈人,圍著天井瞧熱鬧的。


    花如玉細瞧去,大房的人倒是一個沒見,花如玉卻不領情,隻說大房不知道躲在那裏裝聾作啞地偷笑,卻來充好人。


    張三奶奶最是肆無忌憚的一個,就站穿堂口處看,不時還大笑著吆喝幾聲叫好的,再來就隻差沒端把椅子來,再吃上杯茶,當戲看了。


    把花如玉給氣得直磨牙。


    看著越發沒個樣子了,花如香見狀也顧不得許多了,上前喝梅子清道:“嫂子你這是要做什麽?這樣沒天沒日沒王法地鬧,你不怕被人恥笑了去,我哥哥還要這臉麵的。”


    梅子清一聽,也不在地上打滾了,立時就跳了起來,“臉麵,你還好意思提你哥他的臉麵。他老婆都要被你們要往死裏治,死裏整了,他一個大男人連自己老婆都護不住的,還有剩餘的臉麵。”


    花如香沒想到梅子清耍起潑來,這樣顛倒黑白的,氣得哭了,“我什麽時候整治的你了?”


    梅子清啐了一口,“呸,太太都說得那樣理所當然了,我的一半嫁妝已經是你姐的了,我剩下那一半嫁妝早晚也得歸了你。少在這既要做biao子,又要立牌坊的。”罵罷,梅子清兩腿一伸又坐地上了,“沒了嫁妝,我就越發隻能任憑你們姊妹欺淩了,這樣活著還有什麽趣兒的,倒不如立時就死算了。”


    說畢,梅子清大哭一回,就開始喊不想活了,活不成了,罷了,就朝那簷下的柱子撞去。


    四周的婆子媳婦那裏敢由著的,拉的拉,扯的扯,擋的擋,少時就都滾做一團了。


    梅子清見是這樣,就越發沒個顧忌了,四處碰去。


    花如玉忽然就大喊一聲,“都不許攔著,讓她去就是了。”


    婆子媳婦立時就不管了跌坐成一堆,一時顧不上梅子清的了。


    梅子清正鬧得歡,沒想花如玉就這麽喝住那些婆子媳婦了,她一個腳下沒止住,就真生生磕牆上了。


    這可不得了了,一下把梅子清給磕得額角生痛,兩眼發眩。


    花如玉見終於消停了,冷笑道:“不是要死嗎?怎麽就打住了,直管把頭碰得頭破血流的,那才好。”


    梅子清疼得齜牙咧嘴的,好大一會子才緩過勁兒來,也不待腦子再清楚些,梅子清就跳了起來,衝著花如玉就罵道:“果然是黑了心肝要我死的,等著我一死你好圖我嫁妝。我告訴你,今兒你巴不得我死,我就偏不如了你的願,讓你趁心了。想要我嫁妝充你的門麵,沒門兒。我就看你拿什麽出嫁的,你就等著到了杜家被人笑話吧。”


    花如玉那裏肯受這氣的,上前揚手就照梅子清的臉上打去。


    可梅子清是什麽人,她花如玉又是什麽人。


    梅子清自小不管來的是三姑六婆,還是漢子莽夫,她都敢上前就掐,上手就撓的,和人沒少動手的。


    而花如玉是嬌養慣了的,頂天了就抬手打打身邊人的耳光,這些人都是不敢還口還手的,自然由著她作威作福。


    可如今花如玉要打的是梅子清,梅子清非她花如玉的奴才,可不會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


    且花如玉一動手了,那是正好趁了梅子清的心了。


    就見花如玉的手還沒挨著梅子清,就被梅子清一腳踹來,花如玉幾個趔趄倒退著跌坐在地,好半天沒明白過來,怎麽就被打了。


    而那邊,隻方才一腳如何能讓梅子清就罷休了的,她額角還生疼著呢。


    眾人見梅子清上前就給花如玉又是兩巴掌的。


    花如玉被打得暈頭轉向,口角延血的。


    鄧三太太驚訝地大叫了起來,“要打死人了,要出人命了,潑婦你還不快住手。”


    穿堂口那裏,張三奶奶幸災樂禍的也喊道:“全武行了,這下怎麽得了,花容玉貌的二妹妹可不是要破相了吧?”


    一聽要破相,花如玉嚇得終於回過神來了,坐地上就大哭了起來。


    花如香一頭要顧著幾番要厥過去的鄧三太太,這頭又要拉扯梅子清的,那頭地上還坐著她姐姐,一時□□乏術的。


    打過了,梅子清也痛快了,最後向花如玉啐了一口,“什麽玩意,就我這樣沒教養的,也沒上來就動手的,小姑子果然是好‘教養’的。”說罷,梅子清在自己丫頭和奶媽的攙扶下,拖著一身灰土,蓬頭垢麵地回她東廂房去了。


    都說梅子清也該鬧完了,於是眾人就散了。


    張三奶奶一臉意猶未盡的,直奔大房院子去當耳報神了。


    至於張三奶奶如何一個嚼舌根法,無需細說也能猜出一二來。


    隻是待眾人一散,就見褚姨娘悄悄進了東廂房,沒一會子,就有梅家的仆婦婆子四處奔走,一趟一趟地去請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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