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至牂柯諭告夜郎王興,興不從命;立請誅之,未報。乃從吏數十人出行縣,至興國且同亭,召興。興將數千人往至亭,從邑君數十人入見立。立數責,因斷頭。邑君曰:“將軍誅無狀,為民除害,願出曉士眾!”以興頭示之,皆釋兵降。鉤町王禹、漏臥侯俞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勞吏士。立還歸郡。


    興妻父翁指,與子邪務收餘兵,迫脅旁二十二邑反。至冬,立奏募諸夷,與都尉、長史分將攻翁指等。翁指據阸為壘,立使奇兵絕其饟道,縱反間以誘其眾。都尉萬年曰:“兵久不決,費不可共。”引兵獨進;敗走,趨立營。立怒,叱戲下令格之。都尉複還戰,立救之。時天大旱,立攻絕其水道。蠻夷共斬翁指,持首出降,西夷遂平。


    成帝河平三年(乙未、前二六年)


    春,正月,楚王囂來朝。二月,乙亥,詔以囂素行純茂,特加顯異,封其子勳為廣戚侯。


    丙戌,犍為地震,山崩,壅江水,水逆流。


    秋,八月,乙卯晦,日有食之。


    上以中秘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鹹校數術,侍醫李柱國校方技。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


    劉向以王氏權位太盛,而上方向詩、書古文,向乃因尚書洪範,集合上古以來,曆春秋、六國至秦、漢符瑞、災異之記,推跡行事,連傅禍福,著其占驗,比類相從,各有條目,凡十一篇,號曰洪範五行傳論,奏之。天子心知向忠精,故為鳳兄弟起此論也;然終不能奪王氏權。


    河複決平原,流入濟南、千乘,所壞敗者半建始時。複遣王延世與丞相史楊焉及將作大匠許商、諫大夫乘馬延年同作治,六月乃成。複賜延世黃金百斤。治河卒非受平賈者,為著外繇六月。


    成帝河平四年(丙申、前二五年)


    春,正月,匈奴單於來朝。


    赦天下徒。


    三月,癸醜朔,日有食之。


    琅邪太守楊肜與王鳳連昏,其郡有災害,丞相王商按問之。鳳以為請,商不聽,竟奏免肜,奏果寢不下。鳳以是怨商,陰求其短,使頻陽耿定上書,言“商與父傅婢通;及女弟**,奴殺其私夫,疑商敎使。”天子以為暗昧之過,不足以傷大臣。鳳固爭,下其事司隸。太中大夫蜀郡張匡,素佞巧,複上書極言詆毀商。有司奏請召商詣詔獄。上素重商,知匡言多險,製曰:“勿治!”鳳固爭之。夏,四月,壬寅,詔收商丞相印綬。商免相三日,發病,歐血薨,諡曰戾侯。而商子弟親屬為駙馬都尉、侍中、中常侍、諸曹、大夫、郎吏者,皆出補吏,莫得留給事、宿衛者。有司奏請除國邑;有詔:“長子安嗣爵為樂昌侯。”


    上之為太子也,受論語於蓮勺張禹,及卽位,賜爵關內侯,拜為諸吏、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領尚書事。禹與王鳳並領尚書,內不自安,數病,上書乞骸骨,欲退避鳳;上不許,撫待愈厚。六月,丙戌,以禹為丞相,封安昌侯。


    庚戌,楚孝王囂薨。


    初,武帝通西域,罽賓自以絕遠,漢兵不能至,獨不服,數剽殺漢使。久之,漢使者文忠與容屈王子陰末赴合謀攻殺其王;立陰末赴為罽賓王。後軍候趙德使罽賓,與陰末赴相失;陰末赴鎖琅當德,殺副已下七十餘人,遣使者上書謝。孝元帝以其絕域,不錄,放其使者於縣度,絕而不通。


    及帝卽位,複遣使獻謝罪。漢欲遣使者報送其使。杜欽說王鳳曰:“前罽賓王陰末赴,本漢所立,後卒畔逆。夫德莫大於有國子民,罪莫大於執殺使者,所以不報恩,不懼誅者,自知絕遠,兵不至也。有求則卑辭,無欲則驕慢,終不可懷服。凡中國所以為通厚蠻夷,愜快其求者,為壤比而為寇。今縣度之阸,非罽賓所能越也;其鄉慕,不足以安西域;雖不附,不能危城郭。前親逆節,惡暴西域,故絕而不通;今悔過來,而無親屬、貴人,奉獻者皆行賈賤人,欲通貨市買,以獻為名,故煩使者送至縣度,恐失實見欺。凡遣使送客者,欲為防護寇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屬漢之國四、五,斥候士百餘人,五分夜擊刁鬥自守,尚時為所侵盜。驢畜負糧,須諸國稟食,得以自贍。國或貧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給,擁強漢之節,餒山穀之間,乞匄無所得,離一、二旬,則人畜棄捐曠野而不反。又曆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令人身熱無色,頭痛嘔吐,驢畜盡然。又有三池盤、石阪道,陿者尺六七寸,長者徑三十裏,臨崢嶸不測之深,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二千餘裏,乃到縣度。畜墜,未半坑穀盡靡碎;人墮,勢不得相收視;險阻危害,不可勝言。聖王分九州島,製五服,務盛內,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蠻夷之賈,勞吏士之眾,涉危難之路,罷敝所恃以事無用,非久長計也。使者業已受節,可至皮山而還。”於是鳳白從欽言。罽賓實利賞賜賈市,其使數年而壹至雲。


    成帝陽朔元年(丁酉、前二四年)


    春,二月,丁未晦,日有食之。


    三月,赦天下徒。


    冬,京兆尹泰山王章下獄,死。


    時大將軍鳳用事,上謙讓無所顓。左右嚐薦光祿大夫劉向少子歆通達有異材,上召見,歆誦讀詩賦,甚悅之,欲以為中常侍;召取衣冠,臨當拜,左右皆曰:“未曉大將軍。”上曰:“此小事,何須關大將軍!”左右叩頭爭之,上於是語鳳,鳳以為不可,乃止。


    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諸曹,分據勢官,滿朝廷。杜欽見鳳**泰重,戒之曰:“願將軍由周公之謙懼,損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範睢之徒得間其說!”鳳不聽。


    時上無繼嗣,體常不平。定陶共王來朝,太後與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賞賜十倍於他王,不以往事為纖介;留之京師,不遣歸國。上謂共王:“我未有子,人命不諱,一朝有他,且不複相見,爾長留侍我矣!”其後天子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國邸,旦夕侍上;上甚親重之。大將軍鳳心不便共王在京師,會日食,鳳因言:“日食,陰盛之象。定陶王雖親,於禮當奉藩在國;今留侍京師,詭正非常,故天見戒,宜遣王之國!”上不得已於鳳而許之。共王辭去,上與相對涕泣而決。


    王章素剛直敢言,雖為鳳所舉,非鳳專權,不親附鳳,乃奏封事,言:“日食之咎,皆鳳專權蔽主之過。”上召見章,延問以事。章對曰:“天道聰明,佑善而災惡,以瑞應為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繼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上順天心,下安百姓,此正議善事,當有祥瑞,何故致災異!災異之發,為大臣**者也。今聞大將軍猥歸日食之咎於定陶王,建遣之國,苟欲使天子孤立於上,顓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且日食,陰侵陽,臣顓君之咎。今政事大小皆自鳳出,天子曾不壹舉手,鳳不內省責,反歸咎善人,推遠定陶王。且鳳誣罔不忠,非一事也。前丞相樂昌侯商,本以先帝外屬,內行篤,有威重,位曆將相,國家柱石臣也,其人守正,不肯屈節隨鳳委曲;卒用閨門之事為鳳所罷,身以憂死,眾庶湣之。又鳳知其小婦弟張美人已嚐適人,於禮不宜配禦至尊,托以為宜子,內之後宮,苟以私其妻弟;聞張美人未嚐任身就館也。且羌、胡尚殺首子以蕩腸正世,況於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此三者皆大事,陛下所自見,足以知其餘及他所不見者。鳳不可令久典事,宜退使就第,選忠賢以代之!”


    自鳳之白罷商,後遣定陶王也,上不能平;及聞章言,天子感寤,納之,謂章曰:“微京兆尹直言,吾不聞社稷計。且唯賢知賢,君試為朕求可以自輔者。”於是章奏封事,薦信都王舅琅邪太守馮野王,忠信質直,智謀有餘。上自為太子時,數聞野王名,方倚以代鳳。章每召見,上輒辟左右。時太後從弟子侍中音獨側聽,具知章言,以語鳳。鳳聞之,甚憂懼。杜欽令鳳出就第,上疏乞骸骨,其辭指甚哀。太後聞之,為垂涕,不禦食。上少而親倚鳳,弗忍廢,乃優詔報鳳,強起之;於是鳳起視事。


    上使尚書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補吏,而私薦之,欲令在朝,阿附諸侯;又知張美人體禦至尊,而妄稱引羌胡殺子蕩腸,非所宜言;”下章吏。廷尉致其大逆罪,以為“比上夷狄,欲絕繼嗣之端;背畔天子,私為定陶王。”章竟死獄中,妻子徙合浦。自是公卿見鳳,側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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