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隸校尉上黨李憙劾故立進令劉友、前尚書山濤、中山王睦、尚書仆射武陔各占官稻田,請免濤、睦等官,陔已亡,請貶其諡。詔曰:“友侵剝百姓以繆惑朝士,其考竟以懲邪佞。濤等不貳其過,皆勿有所問。憙亢誌在公,當官而行,可謂邦之司直矣。光武有雲:"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其申敕羣僚,各慎所司,寬宥之恩,不可數遇也!”睦,宣帝之弟子也。


    臣光曰:政之大本,在於刑賞,刑賞不明,政何以成!晉武帝赦山濤而褒李憙,其於刑賞兩失之。使憙所言為是,則濤不可赦;所言為非,則憙不足褒。褒之使言,言而不用,怨結於下,威玩於上,將安用之!且四臣同罪,劉友伏誅而濤等不問,避貴施賤,可謂政乎!創業之初而政本不立,將以垂統後世,不亦難乎!


    帝以李憙為太子太傅,征犍為李密為太子洗馬。密以祖母老,固辭,許之。密與人交,每公議其得失而切責之,常言:“吾獨立於世,顧影無儔;然而不懼者,以無彼此於人故也。”


    吳大赦,以右丞相萬彧鎮巴丘。


    夏,六月,吳主作昭明宮,二千石以下,皆自入山督伐木。大開苑囿,起土山、樓觀,窮極伎巧,功役之費以億萬計。陸凱諫,不聽。中書丞華核上疏曰:“漢文之世,九州島晏然,賈誼獨以為如抱火厝於積薪之下而寢其上。今大敵據九州島之地,有太半之眾,欲與國家為相吞之計,非徒漢之淮南、濟北而已也,比於賈誼之世,孰為緩急!今倉庫空匱,編戶失業;而北方積穀養民,專心東向。又,交趾淪沒,嶺表動搖,胸背有嫌,首尾多難,乃國朝之厄會也。若舍此急務,盡力功作,卒有風塵不虞之變,當委版築而應烽燧,驅怨民而赴白刃,此乃大敵所因以為資者也。”時吳俗奢侈,核又上疏曰:“今事多而役繁,民貧而俗奢,百工作無用之器,婦人為綺靡之飾,轉相仿效,恥獨無有。兵民之家,猶複逐俗,內無甔石之儲而出有綾綺之服,上無尊卑等級之差,下有耗財費力之損,求其富給,庸可得乎!”吳主皆不聽。


    秋,七月,王祥以睢陵公罷。


    九月,甲申,詔增吏俸。


    以何曾為太保,義陽王望為太尉,荀顗為司徒。


    禁星氣、讖緯之學。


    吳主以孟仁守丞相,奉法駕東迎其父文帝神於明陵,中使相繼,奉問起居。巫覡言見文帝被服顏色如平生。吳主悲喜,迎拜於東門之外。旣入廟,比七日三祭,設諸倡伎,晝夜娛樂。


    是歲,遣鮮卑拓跋沙漠汗歸其國。


    武帝泰始四年(戊子、二六八年)


    春,正月,丙戌,賈充等上所刊修律令。帝親自臨講,使尚書郎裴楷執讀。楷,秀之從弟也。侍中盧珽、中書侍郎範陽張華請抄新律死罪條目,懸之亭傳以示民;從之。


    又詔河南尹杜預為黜陟之課,預奏:“古者黜陟,擬議於心,不泥於法;末世不能紀遠而專求密微,疑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簡書,簡書愈繁,官方愈偽。魏氏考課,卽京房之遺意,其文可謂至密;然失於苛細以違本體,故曆代不能通也。豈若申唐堯之舊製,取大舍小,去密就簡,俾之易從也!夫曲盡物理,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去人而任法,則以文傷理。莫若委任達官,各考所統,歲第其人,言其優劣。如此六載,主者總集,采按其言,六優者超擢,六劣者廢免,優多劣少者平敘,劣多優少者左遷。其間所對不鈞,品有難易,主者固當準量輕重,微加降殺,不足曲以法盡也。其有優劣徇情,不葉公論者,當委監司隨而彈之。若令上下公相容過,此為清議大頹,雖有考課之法,亦無益也。”事竟不行。


    丁亥,帝耕籍田於洛水之北。


    戊子,大赦。


    二月,吳主以左禦史大夫丁固為司徒,右禦史大夫孟仁為司空。


    三月,戊子,皇太後王氏殂。帝居喪之製,一遵古禮。


    夏,四月,戊戌,睢陵元公王祥卒,門無雜吊之賓。其族孫戎歎曰:“太保當正始之世,不在能言之流;及間與之言,理致清遠,豈非以德掩其言乎!”


    己亥,葬文明皇後。有司又奏:“旣虞,除衰服。”詔曰:“受終身之愛而無數年之報,情所不忍也。”有司固請,詔曰:“患在不能篤孝,勿以毀傷為憂。前代禮典,質文不同,何必限以近製,使達喪闕然乎!”羣臣請不已,乃許之;然猶素冠疏食以終三年,如文帝之喪。


    秋,七月,眾星西流如雨而隕。


    己卯,帝謁崇陽陵。


    九月,青、徐、兗、豫四州大水。


    大司馬石苞久在淮南,威惠甚著。淮北監軍王琛惡之,密表苞與吳人交通。會吳人將入寇,苞築壘遏水以自固,帝疑之。羊祜深為帝言:“苞必不然。”帝不信,乃下詔以苞不料賊勢,築壘遏水,勞擾百姓,策免其官,遣義陽王望帥大軍以征之。苞辟河內孫鑠為掾,鑠先與汝陰王駿善,駿時鎮許昌,鑠過見之。駿知台已遣軍襲苞,私告之曰:“無與於禍!”鑠旣出,馳詣壽春,勸苞放兵,步出都亭待罪;苞從之。帝聞之,意解,苞詣闕,以樂陵公還第。


    吳主出東關;冬,十月,使其將施績入江夏,萬彧寇襄陽。詔義陽王望統中軍步騎二萬屯龍陂,為二方聲援。會荊州刺史胡烈拒績,破之,望引兵還。


    吳交州刺史劉俊、大都督修則、將軍顧容前後三攻交趾,交趾太守楊稷皆拒破之;鬱林、九真皆附於稷。稷遣將軍毛炅、董元攻合浦,戰於古城,大破吳兵,殺劉俊、修則,餘兵散還合浦。稷表炅為鬱林太守,元為九真太守。


    十一月,吳丁奉、諸葛靚出芍陂,攻合肥;安東將軍汝陰王駿拒卻之。


    以義陽王望為大司馬,荀顗為太尉,石苞為司徒。


    武帝泰始五年(己醜、二六九年)


    春,正月,吳主立子瑾為皇太子。


    二月,分雍、涼、梁州置秦州。以胡烈為刺史。先是,鄧艾納鮮卑降者數萬,置於雍、涼之間,與民雜居,朝廷恐其久而為患,以烈素著名於西方,故使鎮撫之。


    青、徐、兗三州大水。


    帝有滅吳之誌。壬寅,以尚書左仆射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鎮襄陽;征東大將軍衛瓘都督青州諸軍事,鎮臨菑;鎮東大將軍東莞王伷都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


    祜綏懷遠近,甚得江、漢之心,與吳人開布大信,降者欲去,皆聽之,減戍邏之卒,以墾田八百餘頃。其始至也,軍無百日之糧;及其季年,乃有十年之積。祜在軍,常輕裘緩帶,身不被甲,鈴合之下,侍衛不過十數人。


    濟陰太守巴西文立上言:“故蜀之名臣子孫流徙中國者,宜量才敘用,以慰巴、蜀之心,以傾吳人之望。”帝從之。己未,詔曰:“諸葛亮在蜀,盡其心力,其子瞻臨難而死義,其孫京宜隨才署吏。”又詔曰:“蜀將傅僉父子,死於其主。天下之善一也,豈由彼此以為異哉!僉息著、募沒入奚官,宜免為庶人。”


    帝以文立為散騎常侍。漢故尚書犍為程瓊,雅有德業,與立深交,帝聞其名,以問立,對曰:“臣至知其人,但年垂八十,稟性謙退,無複當時之望,故不以上聞耳。”瓊聞之,曰:“廣休可謂不黨矣,此吾所以善夫人也。”


    秋,九月,有星孛於紫宮。


    冬,十月,吳大赦,改元建衡。


    封皇子景度為城陽王。


    初,汝南何定嚐為吳大帝給使,及吳主卽位,自表先帝舊人,求還內侍。吳主以為樓下都尉,典知酤糴事,遂專為威福;吳主信任之,委以眾事。左丞相陸凱麵責定曰:“卿見前後事主不忠,傾亂國政,寧有得以壽終者邪!何以專為奸邪,塵穢天聽,宜自改厲。不然,方見卿有不測之禍。”定大恨之。凱竭心公家,忠懇內發,表疏皆指事不飾。及疾病,吳主遣中書令董朝問所欲言,凱陳“何定不可信用,宜授以外任。奚熙小吏,建起浦裏塘,亦不可聽。姚信、樓玄、賀卲、張悌、郭逴、薛瑩、滕修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資才卓茂,皆社稷之良輔,願陛下重留神思,訪以時務,使各盡其忠,拾遺萬一。”卲,齊之孫;瑩,綜之子;玄,沛人;修,南陽人也。凱尋卒,吳主素銜其切直,且日聞何定之譖,久之,竟徙凱家於建安。


    吳主遣監軍虞汜、威南將軍薛珝、蒼梧太守丹陽陶璜從荊州道,監軍李勖、督軍徐存從建安海道,皆會於合浦以擊交趾。


    十二月,有司奏東宮施敬二傅,其儀不同。帝曰:“夫崇敬師傅,所以尊道重敎也,何言臣不臣乎!其令太子申拜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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