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顯欲盡誅諸桓。中護軍桓修,驃騎長史王誕之甥也,誕有寵於元顯,因陳修等與玄誌趣不同,元顯乃止。誕,導之曾孫也。


    張法順言於元顯曰:“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宜斬之以杜奸謀。且事之濟不,係在前軍,而牢之反複,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無貳心,若不受命,當逆為之所。”元顯曰:“今非牢之,無以敵玄;且始事而誅大將,人情不安。”再三不可。又以桓氏世為荊土所附,桓衝特有遺惠,而謙,衝之子也,乃自驃騎司馬除都督荊‖益‖寧‖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欲以結西人之心。


    丁醜,燕慕容拔攻魏令支戍,克之,宿遝幹走,執魏遼西太守那頡。燕以拔為幽州刺史,鎮令支,以中堅將軍遼西陽豪為本郡太守。丁亥,以章武公淵為尚書令,博陵公虔為尚書左仆射,尚書王騰為右仆射。


    戊子,魏材官將軍和突攻黜弗、素古延等諸部,破之。初,魏主珪遣北部大人賀狄幹獻馬千匹求婚於秦,秦王興聞珪已立慕容後,止狄幹而絕其婚;沒弈幹、黜弗、素古延,皆秦之屬國也,而魏攻之,由是秦、魏有隙。庚寅,珪大閱士馬,命幷州諸郡積穀於平陽之幹壁以備秦。


    柔然社侖方睦於秦,遣將救黜弗、素古延;辛卯,和突逆擊,大破之,社侖帥其部落遠遁漠北,奪高車之地而居之。斛律部帥倍侯利擊社侖,大為所敗,倍侯利奔魏。社侖於是西北擊匈奴遺種日拔也雞,大破之,遂吞並諸部,士馬繁盛,雄於北方。其地西至焉耆,東接朝鮮,南臨大漠,旁側小國皆羈屬焉。自號豆代可汗。始立約束,以千人為軍,軍有將;百人為幢,幢有帥。攻戰先登者賜以虜獲,畏懦者以石擊其首而殺之。


    禿發傉檀克顯美,執孟禕而責之,以其不早降。禕曰:“禕受呂氏厚恩,分符守土;若明公大軍甫至,望旗歸附,恐獲罪於執事矣。”傉檀釋而禮之,徙二千餘戶而歸,以禕為左司馬。禕辭曰:“呂氏將亡,聖朝必取河右,人無愚智皆知之。但禕為人守城不能全,複忝顯任,於心竊所未安。若蒙明公之惠,使得就戮姑臧,死且不朽。”傉檀義而歸之。


    東土遭孫恩之亂,因以饑饉,漕運不繼。桓玄禁斷江路,公私匱乏,以粰、橡給士卒。玄謂朝廷方多憂虞,必未暇討己,可以蓄力觀釁。及大軍將發,從兄太傅長史石生密以書報之;玄大驚,欲完聚聚江陵。長史卞範之曰:“明公英威振於遠近,元顯口尚乳臭,劉牢之大失物情,若兵臨近畿,示以禍福,土崩之勢可翹足而待,何有延敵入境,自取窮蹙者乎!”玄從之,留桓偉守江陵,抗表傳檄,罪狀元顯,舉兵東下。檄至,元顯大懼。二月,丙午,帝餞元顯於西池;元顯下船而不發。


    癸醜,魏常山王遵等至高平,沒弈幹棄其部眾,帥數千騎與劉勃勃奔秦州。魏軍追至瓦亭,不及而還,盡獲其府庫蓄積,馬四萬餘匹,雜畜九萬餘口,徙其民於代都,餘種分迸。平陽太守貳塵複侵秦河東,長安大震,關中諸城晝閉,秦人簡兵訓卒以謀伐魏。


    秦王興立子泓為太子,大赦。泓孝友寬和,喜文學,善談詠,而懦弱多病;興欲以為嗣,而狐疑不決,久乃立之。


    姑臧大饑,米鬥直錢五千,人相食,餓死者十餘萬口。城門晝閉,樵采路絕,民請出城為胡虜奴婢者,日有數百,呂隆惡其沮動眾心,盡坑之,積屍盈路。


    沮渠蒙遜引兵攻姑臧,隆遣使求救於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廣武公傉檀帥騎一萬救之;未至,隆擊破蒙遜軍,蒙遜請與隆盟,留穀萬餘斛遺之而還。傉檀至昌鬆,聞蒙遜已退,乃徙涼澤段塚民五百餘戶而還。


    中散騎常侍張融言於利鹿孤曰:“焦朗兄弟據魏安,潛通姚氏,數為反複,今不取,後必為朝廷憂。”利鹿孤遣傉檀討之,朗麵縛出降,傉檀送於西平,徙其民於樂都。


    桓玄發江陵,慮事不捷,常為西還之計;及過尋陽,不見官軍,意甚喜,將士之氣亦振。


    庾楷謀泄,玄囚之。


    丁巳,詔遣齊王柔之以騶虞幡宣告荊、江二州,使罷兵;玄前鋒殺之。柔之,宗之子也。


    丁卯,玄至姑孰,使共將馮該等攻曆陽,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嬰城固守。玄軍斷洞浦,焚豫州舟艦。豫州刺史譙王尚之帥步卒九千陣於浦上,遣武都太守楊秋屯橫江,秋降於玄軍。尚之眾潰,逃於塗中,玄捕獲之。司馬休之出戰而敗,棄城走。


    劉牢之素惡驃騎大將軍元顯,恐桓玄旣滅,元顯益驕恣,又恐己功名愈盛,不為元顯所容;且自恃材武,擁強兵,欲假玄以除執政,複伺玄之隙而自取之,故不肯討玄。元顯日夜昏酣,以牢之為前鋒。牢之驟詣門,不得見,及帝出餞元顯,遇之公坐而已。


    牢之軍溧洲,參軍劉裕請擊玄,牢之不許。玄使牢之族舅何穆說牢之曰:“自古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而能自全者,誰邪?越之文種,秦之白起,漢之韓信,皆事明主,為之盡力,功成之日,猶不免誅夷,況為凶愚者之用乎!君如今日戰勝則傾宗,戰敗則覆族,欲以此安歸乎!不若翻然改圖,則可以長保富貴矣。古人射鉤、斬祛,猶不害為輔佐,況玄與君無宿昔之怨乎!”時譙王尚之已敗,人情愈恐,牢之頗納穆言,與玄交通。東海中尉東海何無忌,牢之之甥也,與劉裕極諫,不聽。其子驃騎從事中郎敬宣諫曰:“今國家衰危,天下之重在大人與玄。玄藉父、叔之資,據有全楚,割晉國三分之二,一朝縱之使陵朝廷,玄威望旣成,恐難圖也,董卓之變,將在今矣。”牢之怒曰:“吾豈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複手耳;但平玄之後,令我柰驃騎何!”三月,乙巳朔,牢之遣敬宣詣玄請降。玄陰欲誅牢之,乃與敬宣宴飲,陳名書畫共觀之,以安悅其意;敬宣不之覺,玄佐吏莫不相視而笑。玄版敬宣為谘議參軍。


    元顯將發,聞玄已至新亭,棄船,退屯國子學。辛未,陳於宣陽門外。軍中相驚,言玄已至南桁,元顯引兵欲還宮。玄遣人拔刀隨後大呼曰:“放仗!”軍人皆崩潰,元顯乘馬走入東府,唯張法順一騎隨之。元顯問計於道子,道子但對之涕泣。玄遣太傅從事中郎毛泰收元顯送新亭,縛於舫前而數之,元顯曰:“為王誕、張法順所誤耳。”


    壬申,複隆安年號,帝遣侍中勞玄於安樂渚。玄入京師,稱詔解嚴,以玄總百揆、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徐‖荊‖江三州刺史,假黃鉞。玄以桓偉為荊州刺史,桓謙為尚書左仆射,桓修為徐、兗二州刺史,桓石生為江州刺史,卞範之為丹陽尹。


    初,玄之舉兵,侍中王謐奉詔詣玄,玄親禮之。及玄輔政,以謐為中書令。謐,導之孫也。新安太守殷仲文,覬之弟也,玄姊為仲文妻。仲文聞玄克京師,棄郡投玄,玄以為谘議參軍。劉邁往見玄,玄曰:“汝不畏死,而敢來邪?”邁曰:“射鉤斬袪,幷邁為三。”玄悅,以為參軍。


    癸酉,有司奏會稽王道子酣縱不孝,當棄市,詔徙安成郡;斬元顯及東海王彥璋、譙王尚之、庾楷、張法順、毛泰等於建康市。桓修為王誕固請,長流嶺南。


    玄以劉牢之為會稽內史。牢之曰:“始爾,便奪我兵,禍其至矣。”劉敬宣請歸諭牢之使受命,玄遣之。敬宣勸牢之襲玄,牢之猶豫不決,移屯班瀆,私告劉裕曰:“今當北就高雅之於廣陵,舉兵以匡社稷,卿能從我去乎?”裕曰:“將軍以勁卒數萬,望風降服,彼新得誌,威震天下,朝野人情皆已去矣,廣陵豈可得至邪!裕當反服還京口耳。”何無忌謂裕曰:“我將何之?”裕曰:“吾觀鎮北必不免,卿可隨我還京口。桓玄若守臣節,當與卿事之;不然,當與卿圖之。”


    於是牢之大集僚佐,議據江北以討玄。參軍劉襲曰:“事之不可者莫大於反。將軍往年反王兗州,近日反司馬郎君,今複反桓公,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語畢,趨出,佐吏多散走。牢之懼,使敬宣之京口迎家,失期不至,牢之以為事已泄,為玄所殺,乃帥部曲北走,至新洲,縊而死。敬宣至,不暇哭,卽渡江奔廣陵。將吏共殯斂牢之,以其喪歸丹徒。玄令斲棺斬首,暴屍於市。


    大赦,改元大亨。


    桓玄讓丞相、荊‖江‖徐三州,改授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揚州牧、領豫州刺史,總百揆;以琅邪王德文為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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