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詔遣使者巡撫陳州郡。二月,乙未,廢淮南行台省。


    蘇威奏請五百家置鄉正,使治民,簡辭訟。李德林以為:“本廢鄉官判事,為其裏閭親識,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恐為害更甚。且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豈可使兩縣共管一鄉!”帝不聽。丙申,製:“五百家為鄉,置鄉正一人;百家為裏,置裏長一人。”


    陳吳州刺史蕭瓛能得物情,陳亡,吳人推瓛為主,右衛大將軍武川宇文述帥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之。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東海至,陳永新侯陳君範自晉陵奔瓛,並軍拒述。述軍且至,瓛立柵於晉陵城東,留兵拒述,遣其將王褒守吳州,自義興入太湖,欲掩述後。述進破其柵,回兵擊瓛,大破之;又遣兵別道襲吳州,王褒衣道士服棄城走。瓛以餘眾保包山,燕榮擊破之。瓛將左右數人匿民家,為人所執。述進至奉公埭,陳東揚州刺史蕭岩以會稽降,與瓛皆送長安,斬之。


    楊素之下荊門也,遣別將龐暉將兵略地,南至湘州,城中將士,莫有固誌。刺史嶽陽王叔慎,年十八,置酒會文武僚吏。酒酣,叔慎歎曰:“君臣之義,盡於此乎!”長史謝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正理在坐,乃起曰:“主辱臣死,諸君獨非陳國之臣乎!今天下有難,實致命之秋也。縱其無成,猶見臣節,青門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機,不可猶豫,後應者斬!”眾鹹許諾。乃刑牲結盟,仍遣人詐奉降書於龐暉。暉信之,克期入城,叔慎伏甲待之,暉至,執之以狥,並其眾皆斬之。叔慎坐於射堂,招合士眾,數日之中,得五千人。衡陽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鄔居業皆請舉兵助之。隋所除湘州刺史薛胄將兵適至,與行軍總管劉仁恩共擊之;叔慎遣其將陳正理與樊通拒戰,兵敗。胄乘勝入城,擒叔慎,仁恩破鄔居業於橫橋,亦擒之,俱送秦王俊,斬於漢口。


    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高涼郡太夫人洗氏為主,號聖母,保境拒守。詔遣柱國韋洸等安撫嶺外,陳豫章太守徐璒據南康拒之,洸等不得進。晉王廣遣陳叔寶遺夫人書,諭以國亡,使之歸隋。夫人集首領數千人,盡日慟哭,遣其孫馮魂帥眾迎洸。洸擊斬徐璒,入,至廣州,說諭嶺南諸州皆定;表馮魂為儀同三司,冊洗氏為宋康郡夫人。洸,夐之子也。


    衡州司馬任瓌勸都督王勇據嶺南,求陳氏子孫,立以為帝;勇不能用,以所部來降,瓌棄官去。瓌,忠之弟子也。


    於是陳國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縣四百。詔建康城邑宮室,並平蕩耕墾,更於石頭置蔣州。


    晉王廣班師,留王韶鎮石頭城,委以後事。三月,己巳,陳叔寶與其王公百司發建康,詣長安,大小在路,五百裏累累不絕。帝命權分長安士民宅以俟之,內外修整,遣使迎勞;陳人至者如歸。夏,四月,辛亥,帝幸驪山,親勞旋師。乙巳,諸軍凱入,獻俘於太廟,陳叔寶及諸王侯將相並乘輿服禦、天文圖籍等以次行列,仍以鐵騎圍之,從晉王廣、秦王俊入,列於殿廷。拜廣為太尉,賜輅車、乘馬、袞冕之服、玄圭、白璧。丙午,帝坐廣陽門觀,引陳叔寶於前,及太子、諸王二十八人,司空司馬消難以下至尚書郎凡二百餘人,帝使納言宣詔勞之;次使內史令宣詔,責以君臣不能相輔,乃至滅亡。叔寶及其羣臣並愧懼伏地,屏息不能對,旣而宥之。


    初,武元帝迎司馬消難,與消難結為兄弟,情好甚篤,帝每以叔父禮事之。及平陳,消難至,特免死,配為樂戶,二旬而免,猶以舊恩引見;尋卒於家。


    庚戌,帝禦廣陽門宴將士,自門外夾道列布帛之積,達於南郭。班賜各有差,凡用三百餘萬段。故陳之境內,給複十年,餘州免其年租賦。


    樂安公元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臣前請以突厥可汗為候正,陳叔寶為令史,今可用臣言矣。”帝曰:“朕平陳國,本以除逆,非欲誇誕。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寶昏醉,寧堪驅使!”諧默然而退。


    辛酉,進楊素爵為越公,以其子玄感為儀同三司,玄獎為清河郡公;賜物萬段,粟萬石。命賀若弼登禦坐,賜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國,進爵宋公。仍各加賜金寶及陳叔寶妹為妾。


    賀若弼、韓擒虎爭功於帝前。弼曰:“臣在蔣山死戰,破其銳卒,擒其驍將,震揚威武,遂平陳國;韓擒虎略不交陳,豈臣之比!”擒虎曰:“本奉明旨,令臣與弼同時合勢以取偽都,弼乃敢先期,逢賊遂戰,致令將士傷死甚多。臣以輕騎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蠻奴,執陳叔寶,據其府庫,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門,臣啟關而納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與臣相比!”帝曰:“二將俱為上勳。”於是進擒虎位上柱國,賜物八千段。有司劾擒虎放縱士卒,淫汙陳宮;坐此不加爵邑。


    加高熲上柱國,進爵齊公,賜物九千段。帝勞之曰:“公伐陳後,人言公反,朕已斬之。君臣道合,非青蠅所能間也。”帝從容命熲與賀若弼論平陳事,熲曰:“賀若弼先獻十策,後於蔣山苦戰破賊。臣文吏耳,焉敢與大將論功!”帝大笑,嘉其有讓。


    帝之伐陳也,使高熲問方略於上儀同三司李德林,以授晉王廣;至是,帝賞其功,授柱國,封郡公,賞物三千段。已宣敕訖,或說高熲曰:“今歸功於李德林,諸將必當憤惋,且後世觀公有若虛行。”熲入言之,乃止。


    以秦王俊為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廣陵。晉王廣還幷州。


    晉王廣之戮陳五佞也,未知都官尚書孔範、散騎常侍王瑳、王儀、禦史中丞沈瓘之罪,故得免;及至長安,事並露,乙未,帝暴其過惡,投之邊裔,以謝吳、越之人。瑳刻薄貪鄙,忌害才能;儀傾巧側媚,獻二女以求親昵;瓘險慘苛酷,發言邪諂,故同罪焉。


    帝給賜陳叔寶甚厚,數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宴,恐致傷心,為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雲,"旣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號。"”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醉,罕有醒時。”帝問:“飲酒幾何?”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帝大驚,使節其酒,旣而曰:“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帝以陳氏子弟旣多,恐其在京城為非,乃分置邊州,給田業使為生,歲時賜衣服以安全之。


    詔以陳尚書令江總為上開府儀同三司,仆射袁憲、驃騎蕭摩訶、領軍任忠皆為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吳興姚察為秘書丞。上嘉袁憲雅操,下詔,以為江表稱首,授昌州刺史。聞陳散騎常侍袁元友數直言於陳叔寶,擢拜主爵侍郎。謂羣臣曰:“平陳之初,我悔不殺任蠻奴。受人榮祿,兼當重寄,不能橫屍徇國,乃雲無所用力,與弘演納肝何其遠也!”


    帝見周羅睺,慰諭之,許以富貴。羅睺垂泣對曰:“臣荷陳氏厚遇,本朝淪亡,無節可紀。得免於死,陛下之賜也,何富貴之敢望!”賀若弼謂羅睺曰:“聞公郢、漢捉兵,卽知揚州可得。王師利涉,果如所量。”羅睺曰:“若得與公周旋,勝負未可知。”頃之,拜上儀同三司。先是,陳將羊翔來降,伐陳之役,使為向導,位至上開府儀同三司,班在羅睺上。韓擒虎於朝堂戲之曰:“不知機變,乃立在羊翔之下,能無愧乎!”羅睺曰:“昔在江南,久承令問,謂公天下節士;今日所言,殊非所望。”擒虎有愧色。


    帝之責陳君臣也,陳叔文獨欣然有得色。旣而複上表自陳:“昔在巴州,已先送款,乞知此情,望異常例!”帝雖嫌其不忠,而欲懷柔江表,乃授叔文開府儀同三司,拜宜州刺史。


    初,陳散騎常侍韋鼎聘於周,遇帝而異之,謂帝曰:“公當大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周天,老夫當委質於公。”及至德之初,鼎為大府卿,盡賣田宅,大匠卿毛彪問其故,鼎曰:“江東王氣,盡於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及陳平,上召鼎為上儀同三司。鼎,叡之孫也。


    壬戌,詔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太平之法,方可流行。凡我臣民,澡身浴德,家家自修,人人克念。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專行。禁衛九重之餘,鎮守四方之外,戎旅軍器,皆宜停罷。世路旣夷,羣方無事,武力之子,俱可學經;民間甲仗,悉皆除毀。頒告天下,鹹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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