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比歲饑饉,兵民率皆瘦黑,至是麥始熟,市有醉人,當時以為嘉瑞。人乍飽食,死者複伍之一。數月,人膚色乃複故。


    以橫海軍使程日華為節度使。


    秋,七月,淮西兵馬使吳少誠殺陳仙奇,自為留後。少誠素狡險,為李希烈所寵任,故為之報仇。己酉,以虔王諒為申、光、隨、蔡節度大使,以少誠為留後。


    以隴右行營節度使曲環為陳許節度使。陳許荒亂之餘,戶口流散。曲環以勤儉率下,政令寬簡,賦役平均,數年之間,流亡複業,兵食皆足。


    八月,癸未,義成節度使李澄薨,其子士寧謀總軍務,秘不發喪。


    丙戌,吐蕃尚結讚大舉寇涇、隴、邠、寧,掠人畜,芟禾稼,西鄙騷然,州縣各城守。詔渾瑊將萬人,駱元光將八千人屯鹹陽以備之。


    初,上與李泌議複府兵,泌因為上曆敘府兵自西魏以來興廢之由,且言:“府兵平日皆安居田畝,每府有折衝領之,折衝以農隙敎習戰陳。國家有事征發,則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參驗發之,至所期處。將帥按閱,有敎習不精者,罪其折衝,甚者罪及刺史。軍還,則賜勳加賞,便道罷之。行者近不踰時,遠不經歲。高宗以劉仁軌為洮河鎮守使以圖吐蕃,於是始有久戍之役。武後以來,承平日久,府兵浸墮,為人所賤,百姓恥之,至蒸熨手足以避其役。又,牛仙客以積財得宰相,邊將效之。山東戍卒多齎繒帛自隨,邊將誘之寄於府庫,晝則若役,夜縶地牢,利其死而沒入其財。故自天寶以後,山東戍卒還者什無二三,其殘虐如此。然未嚐有外叛內侮,殺帥自擅者,誠以顧戀田園,恐累宗族故也。自開元之末,張說始募長征兵,謂之彍騎,其後益為六軍。及李林甫為相,奏諸軍皆募人為之;兵不土著,又無宗族,不自重惜,忘身徇利,禍亂遂生,至今為梗。向使府兵之法常存不廢,安有如此下陵上替之患哉!陛下思複府兵,此乃社稷之福,太平有日矣。”上曰:“俟平河中,當與卿議之。”


    九月,丁亥,詔十六衛各置上將軍,以寵功臣;改神策左、右廂為左、右神策軍,殿前射生左、右廂為殿前左、右射生軍,各置大將軍二人、將軍二人。


    庚寅,李克寧始發父澄之喪,殺行軍司馬馬鉉,墨縗出視事,增兵城門。劉玄佐出師屯境上以製之,且使告諭切至,克寧乃不敢襲位。丁酉,以東都留守賈耽為義成節度使。克寧悉取府庫之財夜出,軍士從而剽之,比明殆盡。淄青兵數千自行營歸,過滑州,將佐皆曰:“李納雖外奉朝命,內畜兼幷之誌,請館其兵於城外。”賈耽曰:“柰何與人鄰道而野處其將士乎!”命館於城中。耽時引百騎獵於納境,納聞之,大喜,服其度量,不敢犯也。


    吐蕃遊騎及好畤。乙巳,京城戒嚴,複遣左金吾將軍張獻甫屯鹹陽。民間傳言上複欲出幸以避吐蕃,齊映見上言曰:“外間皆言陛下已理裝,具糗糧,人情恟懼。夫大福不再,陛下柰何不與臣等熟計之!”因伏地流涕,上亦為之動容。


    李晟遣其將王佖將驍勇三千伏於汧城,戒之曰:“虜過城下,勿擊其首;首雖敗,彼全軍而至,汝弗能當也。不若俟前軍已過,見五方旗,虎豹衣,乃其中軍也,出其不意擊之,必大捷。”佖用其言,尚結讚敗走。軍士不識尚結讚,僅而獲免。


    尚結讚謂其徒曰:“唐之良將,李晟、馬燧、渾瑊而已,當以計去之。”入鳳翔境內,無所俘掠,以兵二萬直抵城下曰:“李令公召我來,何不出犒我!”經宿,乃引退。


    冬,十月,癸亥,李晟遣蕃落使野詩良輔與王佖將步騎五千襲吐蕃摧砂堡。壬申,遇吐蕃眾二萬,與戰,破之,乘勝逐北,至堡下,攻拔之,斬其將扈屈律悉蒙,焚其蓄積而還。尚結讚引兵自寧、慶北去,癸酉,軍於合水之北;邠寧節度使韓遊瓌遣其將史履程夜襲其營,殺數百人。吐蕃追之,遊瓌陳於平川,潛使人鼓於西山;虜驚,棄所掠而去。


    十一月,甲午,立淑妃王氏為皇後。


    乙未,韓滉入朝。


    丁酉,皇後崩。


    辛醜,吐蕃寇鹽州,謂刺史杜彥光曰:“我欲得城,聽爾率人去。”彥光悉眾奔鄜州,吐蕃入據之。


    劉玄佐在汴,習鄰道故事,久未入朝。韓滉過汴,玄佐重其才望,以屬吏禮謁之。滉相約為兄弟,請拜玄佐母;其母喜,置酒見之。酒半,滉曰:“弟何時入朝?”玄佐曰:“久欲入朝,但力未辦耳!”滉曰:“滉力可及,弟宜早入朝。丈母垂白,不可使更帥諸婦女往填宮也!”母悲泣不自勝。滉乃遺玄佐錢二十萬緡,備行裝。滉留大梁三日,大出金帛賞勞,一軍為之傾動。玄佐驚服,旣而遣人密聽之,滉問孔目吏,“今日所費幾何?”詰責甚細。玄佐笑曰:“吾知之矣!”壬寅,玄佐與陳許節度使曲環俱入朝。


    崔造改錢穀法,事多不集。諸使之職,行之已久,中外安之。元琇旣失職,造憂懼成疾,不視事。旣而江、淮運米大至,上嘉韓滉之功。十二月,丁巳,以滉兼度支、諸道鹽鐵、轉運等使,造所條奏皆改之。


    吐蕃又寇夏州,亦令刺史托跋幹暉帥眾去,遂據其城。又寇銀州,州素無城,吏民皆潰;吐蕃亦棄之,又陷麟州。


    韓滉屢短元琇於上;庚申,崔造罷為右庶子,琇貶雷州司戶。以吏部侍郎班宏為戶部侍郎、度支副使。


    韓遊瓌奏請發兵攻鹽州,吐蕃救之,則使河東襲其背。丙寅,詔駱元光及陳許兵馬使韓全義將步騎萬二千人會邠寧軍,趣鹽州,又命馬燧以河東軍擊吐蕃。燧至右州,河曲六胡州皆降,遷於雲、朔之間。


    工部侍郎張彧,李晟之壻也。晟在鳳翔,以女嫁幕客崔樞,禮重樞過於彧;彧怒,遂附於張延賞;給事中鄭雲逵嚐為晟行軍司馬,失晟意,亦附延賞。上亦忌晟功名。會吐蕃有離間之言,延賞等騰謗於朝,無所不至。晟聞之,晝夜泣,目為之腫,悉遣子弟詣長安,表請削發為僧,上慰諭,不許。辛未,入朝,見上,自陳足疾,懇辭方鎮,上不許。韓滉素與晟善,上命滉與劉玄佐諭旨於晟,使與延賞釋怨。晟奉詔,滉等引延賞詣晟第謝,結為兄弟,因宴飲盡歡;又宴於滉、玄佐之第,亦如之。滉因使晟表薦延賞為相。


    德宗貞元三年(丁卯、七八七年)


    春,正月,壬寅,以左仆射張延賞同平章事。李晟為其子請婚於延賞,延賞不許;晟謂人曰:“武夫性快,釋怨於杯酒間,則不複貯胸中矣。非如文士難犯,外雖和解,內蓄憾如故,吾得無懼哉!”


    初,李希烈據淮西,選騎兵尤精者為左‖右門槍、奉國四將,步兵尤精者為左、右克平十將。淮西少馬,精兵皆乘騾,謂之騾軍。


    陳仙奇舉淮西降,纔數月,詔發其兵於京西防秋。仙奇遣都知兵馬使蘇浦悉將淮西精兵五千人以行。會仙奇為吳少誠所殺,少誠密遣人召門槍兵馬使吳法超等使引兵歸;浦不之知。法超等引步騎四千自鄜州叛歸,渾瑊使其將白娑勒追之,反為所敗。


    丙午,上急遣中使敕陝虢觀察使李泌發兵防遏,勿令濟河。泌遣押牙唐英岸將兵趣靈寶,淮西兵已陳於河南矣。泌乃命靈寶給其食,淮西兵亦不敢剽掠。明日,宿陝西七裏。泌不給其食,遣將將選士四百人分為二隊,伏於太原倉之隘道,令之曰:“賊十隊過,東伏則大呼擊之,西伏亦大呼應之,勿遮道,勿留行,常讓以半道,隨而擊之。”又遣虞候集近村少年各持弓、刀、瓦石躡賊後,聞呼亦應而追之。又遣唐英岸將千五百人夜出南門,陳於澗北。明日四鼓,淮西兵起行入隘,兩伏發,賊眾驚亂,且戰且走,死者四之一;進遇唐英岸,邀而擊之,賊眾大敗,擒其騾軍兵馬使張崇獻。泌以賊必分兵自山路南遁,又遣都將燕子楚將兵四百自炭竇穀趣長水。賊二日不食,屢戰皆敗,英岸追至永寧東,賊皆潰入山穀。吳法超果帥其眾太半趣長水,燕子楚擊之,斬法超,殺其士卒三分之二。上以陝兵少,發神策軍步騎五千往助泌,至赤水,聞賊已破而還。上命劉玄佐乘驛歸汴,以詔書緣道誘之,得百三十餘人,至汴州,盡殺之。其潰兵在道,複為村民所殺,得至蔡者纔四十七人。吳少誠以其少,悉斬之以聞。且遣使以幣謝李泌,為其誅叛卒也。泌執張崇獻等六十餘人送京師,詔悉腰斬於鄜州軍門,以令防秋之眾。


    初,雲南王合羅鳳陷巂州,獲西瀘令鄭回。回,相州人,通經術,合羅鳳愛重之。其子鳳迦異及孫異牟尋、曾孫尋夢湊皆師事之,每授學,回得撻之。及異牟尋為王,以回為清平官。清平官者,蠻相也,凡有六人,而國事專決於回。五人者事回甚卑謹,有過,則回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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