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友敬,目重瞳子,自謂當為天子,遂謀作亂。冬,十月,辛亥夜,德妃將出葬,友敬使腹心數人匿於寢殿;帝覺之,跣足踰垣而出,召宿衛兵索殿中,得而手刃之。壬子,捕友敬,誅之。


    帝由是疏忌宗室,專任趙岩及德妃兄弟漢鼎、漢傑、從兄弟漢倫、漢融,鹹居近職,參預謀議,每出兵必使之監護。岩等依勢弄權,賣官鬻獄,離間舊將相,敬翔、李振雖為執政,所言多不用。振每稱疾不預事,以避趙、張之族,政事日紊,以至於亡。


    劉鄩遣卒詐降於晉,謀賂膳夫以毒晉王;事泄,晉王殺之,並其黨五人。


    十一月,己未夜,蜀宮火。自得成都以來,寶貨貯於百尺樓,悉為煨燼。諸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宗侃等帥衛兵欲入救火,蜀主閉門不內。庚申旦,火猶未熄,蜀主出義興門見羣臣,命有司聚太廟神主,分巡都城,言訖,複入宮閉門。將相皆獻帷幕飲食。


    壬戌,蜀大赦。


    乙醜,改元。


    己巳,蜀王宗翰引兵出青泥嶺,克固鎮,與秦州將郭守謙戰於泥陽川;蜀兵敗,退保鹿台山。辛未,王宗綰等敗秦州兵於金沙穀,擒其將李彥巢等,乘勝趣秦州。興州刺史王宗鐸克階州,降其刺史李彥安。甲戌,王宗綰克成州,擒其刺史李彥德。蜀軍至上染坊,秦州節度使李繼崇遣其子彥秀奉牌印迎降。宗絳入秦州,表排陳使王宗儔為留後。劉知俊攻霍彥威於邠州,半歲不克,聞秦州降蜀,知俊妻子皆遷成都;知俊解圍還鳳翔,終懼及禍,夜帥親兵七十人,斬關而出,庚辰,奔於蜀軍。王宗綰自河池、兩當進兵,會王宗瑤攻鳳州,癸未,克之。


    岐義勝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彥韜知岐王衰弱,十二月,舉耀、鼎二州來降。彥韜卽溫韜也。乙未,詔改耀州為崇州,鼎州為裕州,義勝軍為靜勝軍,複彥韜姓溫氏,名昭圖,官任如故。


    丁未,蜀大赦;改明年元曰通正。置武興軍於鳳州,割文、興二州隸之,以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為節度使。


    是歲,清海、建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岩,以吳越王鏐為國王而己獨為南平王,表求封南越王及加都統,帝不許。岩謂僚屬曰:“今中國紛紛,孰為天子!安能梯航萬裏,遠事偽庭乎!”自是貢使遂絕。


    均王貞明二年(丙子、九一六年)


    春,正月,宣武節度使、守中書令、廣德靖王全昱卒。


    帝聞前河南府參軍李愚學行,召為左拾遺,充崇政院直學士。衡王友諒貴重,李振等見,皆拜之,愚獨長揖,帝聞而讓之,曰:“衡王於朕,兄也,朕猶拜之,卿長揖,可乎?”對曰:“陛下以家人禮見衡王,拜之宜也。振等陛下家臣;臣於王無素,不敢妄有所屈。”久之,竟以抗直罷為鄧州觀察判官。


    蜀主以李繼崇為武泰節度使、兼中書令、隴西王。


    二月,辛醜夜,吳宿衛將馬謙、李球劫吳王登樓,發庫兵討徐知訓;知訓將出走,嚴可求曰:“軍城有變,公先棄眾自去,眾將何依!”知訓乃止。眾猶疑懼,可求闔戶而寢,鼾息聞於外,府中稍安。壬寅,謙等陳於天興門外,諸道副都統朱瑾自潤州至,視之,曰:“不足畏也。”返顧外眾,舉手大呼,亂兵皆潰,擒謙、球,斬之。


    帝屢趣劉鄩戰,鄩閉壁不出。晉王乃留副總管李存審守營,自勞軍於貝州,聲言歸晉陽。鄩聞之,奏請襲魏州。帝報曰:“今掃境內以屬將軍,社稷存亡,係茲一舉,將軍勉之!”鄩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引兵萬人會於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城中選壯士五百潛出擊之,延直不為備,潰亂而走。詰旦,鄩自莘縣悉眾至城東,與延直餘眾合,李存審引營中兵踵其後,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戰,晉王亦自貝州至,與嗣源當其前。鄩見之,驚曰:“晉王邪!”引兵稍卻,晉王躡之,至故元城西,與李存審遇。晉王為方陳於西北,存審為方陳於東南,鄩為圓陳於其中間,四麵受敵;合戰良久,梁兵大敗,鄩自變量十騎突圍走。梁步卒凡七萬,晉兵環而擊之,敗卒登木,木為之折,追至河上,殺溺殆盡。鄩收散卒自黎陽渡河,保滑州。


    匡國節度使王檀密疏請發關西兵襲晉陽,帝從之,發河中、陝、同華諸鎮兵合三萬,出陰地關,奄至晉陽城下,晝夜急攻;城中無備,發諸司丁匠及驅市人乘城拒守,城幾陷者數四,張承業大懼。代北故將安金全退居太原,往見承業曰:“晉陽根本之地,若失之,則大事去矣。仆雖老病,憂兼家國,請以庫甲見授,為公擊之。”承業卽與之。金全帥其子弟及退將之家得數百人,夜出北門,擊梁兵於羊馬城內;梁兵大驚,引卻。昭義節度使李嗣昭聞晉陽有寇,遣牙將石君立將五百騎救之;君立朝發上黨,夕至晉陽。梁兵扼汾河橋,君立擊破之,徑至城下大呼曰:“昭義侍中大軍至矣。”遂入城。夜,與安金全等分出諸門擊梁兵,梁兵死傷什二三。詰朝,王檀引兵大掠而還。晉王性矜伐,以策非己出,故金全等賞皆不行。


    梁兵之在晉陽城下也,大同節度使賀德倫部兵多逃入梁軍,張承業恐其為變,收德倫,斬之。


    帝聞劉鄩敗,又聞王檀無功,歎曰:“吾事去矣!”


    三月,乙卯朔,晉王攻衛州,壬戌,刺史米昭降之。又攻惠州,刺史靳紹走,擒斬之,複以惠州為磁州。晉王還魏州。


    上屢召劉鄩不至,己巳,卽以鄩為宣義節度使,使將兵屯黎陽。


    夏,四月,晉人拔洺州,以魏州都巡檢使袁建豐為洺州刺史。


    劉鄩旣敗,河南大恐,鄩複不應召,由是將卒皆搖心。帝遣捉生都指揮使李霸帥所部千人戍楊劉,癸卯,出宋門,其夕,複自水門入,大噪。縱火剽掠,攻建國門,帝登樓拒戰。龍驤四軍都指揮使杜晏球以五百騎屯球場,賊以油沃幕,長木揭之,欲焚樓,勢甚危;晏球於門隙窺之,見賊無甲冑,乃出騎擊之,決力死戰,俄而賊潰走。帝見騎兵擊賊,呼曰:“非吾龍驤之士乎,誰為亂首?”晏球曰:“亂者惟李霸一都,餘軍不動。陛下但帥控鶴守宮城,遲明,臣必破之。”旣而晏球討亂者,闔營皆族之,以功除單州刺史。


    五月,吳越王鏐遣浙西安撫判官皮光業自建、汀、虔、郴、潭、嶽、荊南道入貢。光業,日休之子也。


    六月,晉人攻邢州,保義節度使閻寶拒守;帝遣捉生都指揮使張溫將兵五百救之,溫以其眾降晉。


    秋,七月,甲寅朔,晉王至魏州。


    上嘉吳越王鏐貢獻之勤,壬戌,加鏐諸道兵馬元帥。朝議多言鏐之入貢,利於市易,不宜過以名器假之;翰林學士竇夢征執麻以泣,坐貶蓬萊尉。夢征,棣州人也。


    甲子,吳潤州牙將周郊作亂,入府,殺大將秦師權等,大將陳佑等討斬之。


    八月,丁酉,以太子少保致仕趙光逢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午,蜀主以王宗綰為東北麵都招討,集王宗翰、嘉王宗壽為第一、第二招討,將兵十萬出鳳州;以王宗播為西北麵都招討,武信軍節度使劉知俊、天雄節度使王宗儔、匡國軍使唐文裔為第一、第二、第三招討,將兵十二萬出秦州,以伐岐。


    晉王自將攻邢州,昭德節度使張筠棄相州走;晉人複以相州隸天雄軍,以李嗣源為刺史。晉王遣人告閻寶以相州已拔,又遣張溫帥援兵至城下諭之,寶舉城降;晉王以寶為東南麵招討使,領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李存審為安國節度使,鎮邢州。


    契丹王阿保機帥諸部兵三十萬,號百萬,自麟、勝攻晉蔚州,陷之,虜振武節度使李嗣本。遣使以木書求貨於大同防禦使李存璋,存璋斬其使;契丹進攻雲州,存璋悉力拒之。


    九月,晉王還晉陽。王性仁孝,故雖經營河北,而數還晉陽省曹夫人,歲再三焉。


    晉人以兵逼滄州,順化節度使戴思遠棄城奔東都;滄州將毛璋據城降晉,晉王命李嗣源將兵鎮撫之,嗣源遣璋詣晉陽。晉王徙李存審為橫海節度使,鎮滄州,以嗣源為安國節度使。嗣源以安重誨為中門使,委以心腹,重誨亦為嗣源盡力。重誨,應州胡人也。


    晉王自將兵救雲州;行至代州,契丹聞之,引去,王亦還。以李存璋為大同節度使。


    晉人圍貝州踰年,張源德聞河北諸州皆為晉有,欲降;謀於其眾,眾以窮而後降,恐不免死,不從;共殺源德,嬰城固守。城中食盡,噉人為糧,乃謂晉將曰:“出降懼死,請擐甲執兵而降,事定而釋之。”晉將許之,其眾三千出降,旣釋甲,圍而殺之,盡殪。晉王以毛璋為貝州刺史。於是河北皆入於晉,惟黎陽為梁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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