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汁喝下去才幾秒鍾,劉青的臉色便開始發紫,眼睛幽綠幽綠的,額頭上青筋暴綻,呼吸也變得急促,每分鍾起碼一百多次。


    大姨圍著鍋台轉圈,一邊舞著神幡跳躍一邊念誦咒語:“依滴畢嗦,帕卡哇古曼童守帕,呀嘎弄幹,登哪丹朗拉彎沙度,因差因路土毛妹塔沙唻苟嗨···(音譯)”


    麻幺大把大把的填加柴火,整個後院彌漫著濃濃的水蒸氣。


    心如小鹿亂撞的阿洛盤坐在鎮魂壇前不停地甩著腦袋,努力讓自己入靜······


    “劉青···劉青···劉青···”劉青的耳畔響起一聲聲如鬼魅一般的呼喊,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到眼前晃動著一個模糊的身影,背上好像還呼扇著一對翅膀。“劉青···快醒醒,歡迎你來到冥界,我是你的接引使者···”


    接引使者?我死了嗎?劉青眨了眨眼睛,視線漸漸變得清晰。“劉青···請往前方行進五十米,在孟婆那裏領一碗忘情湯,免費的···”劉青看清了,眼前的這個接引使者長得很像麻幺,莫非,他也死了麽?


    “滾一邊去,別在這裝神弄鬼的!”阿洛的臉龐出現在了劉青視線裏,手上還端著一個碗。“青青,你醒啦,快把藥喝了。”


    麻幺扯出背上的兩張芭蕉葉,掃興的嘟囔道:“逗逗她嘛,真沒情趣!”


    阿洛笑道:“喲嗬,你還知道情趣?昨天把人阿花從秋千上摔下來,那就是情趣了?”


    麻幺埋怨道:“那是她自己沒抱緊我,關我怎麽事···算了,不打擾你們了,我和豺狗進山打野雞去。”


    麻幺走後,青青納悶的問道:“怎麽發生了那麽多事,我這是睡了幾天呀?”


    “不多,三天。”阿洛把劉青扶起來,給她塞上枕頭靠著“你大姨說,毒都排得差不多了,再調理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劉青喝完了藥,有些難為情地問道:“那晚我說的話,你放在心上了麽?”


    阿洛搪塞道:“放了放了,你說的所有話我都放進心裏了的···趕緊好起來,馬上要過苗年了。”


    劉青說:“苗年沒什麽意思,岜沙寨子最好玩的是‘鬧姑娘’,大家吃飯喝酒的時候,姑娘們讓小夥子隨便抱,你可以同時抱幾個都沒問題,哪個姑娘被抱的次數最多,那就證明她是最出眾的,如果沒有被小夥子抱到的姑娘,將會感到很羞愧。”


    阿洛笑道:“這事兒你可別讓麻幺知道,要不然他年年都會往這跑。”


    劉青閃動著她的長睫毛:“你呢,你想來抱抱麽?”


    阿洛雙手一攤:“我已經抱過了。”


    劉青有些緊張了:“抱的誰?”


    “你呀,在醫院那晚你忘了麽?”


    劉青推了他一把:“去,那個不算!”


    正說笑著,劉青的姨夫走了進來:“阿洛,走吧,青兒有你大姨照看著呢。”


    劉青問:“你們要去哪兒?”


    阿洛站起來:“去給後寨的賈伯看看墓地風水,昨天答應好的,你再睡一覺吧,晚上我再陪你聊天。”


    賈伯是寨中長老之一。岜沙是個很和諧的部落,所有的大事小情都由長老們商議決定,他們不僅德高望重,更是代表著一種權威,就算是鄉裏的領導下來推廣什麽政策,都要事先征求他們的意見。值得一提的是,長老們都很敬畏劉青的大姨,因為她被看作是能和神明打交道的人物。


    經過幾天來的了解,阿洛對這個奇特的族群有了一些粗淺的認識。


    岜沙男孩一旦年滿十八歲,就會把頭發都綁在頭頂上,四周用鐮刀刮幹淨,苗語稱之為“戶棍”,表示這個男孩已經正式成長為一名合格的男人,同時也具備了背槍的資格。


    岜沙人背槍是千百年就流傳下來的習俗,古時候是為了自保,防止外族入侵,後來是為了打獵,以換柴米油鹽。進入了現代後,它被視為了一種民族圖騰。就算是無獵物可打,岜沙人也依然是槍不離身,遇到盛大的節日或是舉行慶祝活動,放槍就代替了禮炮,成為岜沙人獨特的禮儀方式。


    岜沙人不僅熱愛生活,更是熱愛大自然,尤其看重周邊的生態環境。


    他們對樹木有著特殊的感情,村民們砍柴隻能砍枯柴,砍樹則要經過長老批準,外人不得擅自開車進來收購砍伐木材,否則,迎接你的將是一支支擦得油光鋥亮的獵槍。


    村民們有了孩子後,父母就會為其種上一棵樹,讓它陪著孩子一起成長,人死之後,子女們就用那棵樹為其打造棺木,並在墓前再種上一棵樹,用來代替墓碑。


    正因為如此,岜沙部落的生態環境極其的優美,岜沙人世世代代都在這優美的環境裏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阿洛他倆才來了幾天,就已經和這裏的村民們打成了一片,那麻幺是天天跟著一幫小夥子進山打獵,一槍放去,森林裏的野雞野兔竄得到處都是。


    不打獵的時候他就和一大幫姑娘在場壩上蕩秋千,蕩得越高,姑娘們的叫聲就越激烈,還會把他抱得緊緊的,以至於昨天過於沉醉的他,把一個叫阿花的姑娘給甩了出去,還好地上有一層厚厚的稻草,那姑娘隻是受了驚嚇,並沒摔出什麽事。


    阿洛可就沒他那麽清閑了,白天要幫著各個長老看風水,晚上還被劉青大姨拉著探討各種法術,他們在火塘邊一聊就聊到大半夜,大姨兩杯米酒一喝,把關於巫蠱的很多秘密都說給他聽了。


    蠱毒原本是用來治療惡瘡的,發展到後來便被一些心術不正的人拿來害人,而且種類越來越多,有生蛇蠱、陰蛇蠱、飛蝗蠱、金蠶蠱、虱蠱、泥鰍蠱···這些都是動物蠱,主要的作用就是取人性命。還有一些物蠱是用來致人生病的,例如蔑片蠱、石頭蠱、疳蠱、癲蠱、腫蠱、中害蠱···


    大姨說,製蠱本身就是一個邪惡而又危險的過程,蠱毒放出去後,掌控得不好,將會給自己和全家帶來殺身之禍,所以最好別碰。


    最為草鬼婆們醉心研製的就是金蠶蠱,此蠱一旦養成,便會在短期之內為製蠱者帶來無盡的財富,但是不可久留,也無法將它消滅,隻能配上金銀和綢緞把它們放置在路邊,誰撿到了就跟誰走了,這叫“嫁蠱”!


    阿洛試探性的問她:“你沒製過蠱麽?”


    大姨很坦率:“製過,但不是害人性命的那種,而是促進夫妻和諧的‘愛情蠱’,這種蠱很難製,要在原始森林中找一種千年古蟲的蠶蛹,拿回來後把它們放在罐子裏用鼓聲驚醒,醒來之後的蟲子們先是相互對峙,接著便互相蠶食,留到最後的那一隻就是最厲害的,每天必須用雷神咒和請蠱者的鮮血祭煉,等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它就自己死了,然後把它的屍體磨成粉末拿給伴侶服用。從此以後,那人就會對你忠貞不二了,但凡是起了什麽外心,你也會馬上知道,念誦幾句咒語就會讓他痛苦萬分,從此再也不敢‘偷嘴’···不過,用這個蠱也是有代價的,隻要對方遭遇什麽不測,你也會立馬跟著去···”


    以血喂蟲?粉末?跟著死?阿洛心裏疑惑了起來,那陸其珍該不會是用劉青的血液製成愛情蠱出售給別人吧?


    幫賈長老看完風水,阿洛被強行留下吃飯喝酒,麻幺也混了個便宜。吃完飯回來的路上,麻幺提起了阿洛一直不願意提起的話題:“你和劉青的事情,到底是來真的還是來假的?”


    阿洛仰望著天上的月亮長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剛開始隻是為了查案子,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靠近她,直到她為我割肉治蠱,還差點慘死在亂槍之下···如果沒有我的出現,她現在也不會家破人亡、孤苦伶仃。”


    “可是在你出現之前她就已經是家破人亡了,你不但把她救出了火坑,還救回了她的命,現在已經功德圓滿了,該去該留,總得給句明話吧···別忘了,你還有個三妹呢!”


    提到三妹,阿洛心裏一陣刺痛,他沉吟了許久,無奈地對麻幺說:“你放心,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負了三妹的,但是劉青現在才大病初愈,我不能刺激到她,就算是騙,也得再騙一陣子,等她徹底好轉了我再向她攤牌···”


    麻幺擔心道:“她要是知道你一直都是在騙她,會不會做出什麽傻事?”


    阿洛意味深長地說:“有些話可能也算不上‘騙’,我反正覺得是問心無愧的。”


    麻幺剛想開口說點什麽,被阿洛堵了回去:“行了,咱走一步看一步吧···出來的時間也太久了,明天你就先回去,記住,對師父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不要說,我把劉青安頓好了就回來。”


    第二天清早,麻幺悄悄別過大姨和劉青,搭著姨夫的摩托車走了,他之所以走得悄無聲息,是怕驚動了夥伴們,他害怕經曆那種分別的場麵。


    趕了一天的車,麻幺回到毛上村的時候天都黑盡了,阿媽給他煮了一大碗香噴噴的豬油麵,還在上麵鋪了一層香脆的油渣。


    餓得饑腸轆轆的麻幺一邊拌著麵條一邊大口吞著唾沫,當他正準備幹下第一口時,大門被“砰”的一下撞開了,五六個人朝著他衝了過來,什麽話也沒說抓起他就打,麻幺哪能吃得了這個虧,把手裏的麵條啪地蓋在了其中一人的麵門上,隨後操起椅子奮力的進行還擊,麻幺的母親嚇得蹲在角落裏大聲求救。


    眼看著就要占上風了,一隻冰冷的手槍抵在了麻幺的腦門上,持槍人大喝了一句:“別動,再動我就打死你···我們是公安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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