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外廳等候的徐公公正是坐立難安,顧不上喝一口丫鬟奉上的香茶,隻是一臉焦急地用攥緊的拳頭不耐煩地敲打著桌麵,一看見夏辰燁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便急切地說道:“夏大人,奴才傳皇上的口諭,讓您去……”夏辰燁揚了揚手,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立時讓徐公公閉了嘴,冷冷地說道:“走吧。”


    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新出的月牙,仿若要將一切秘密都掩藏於黑夜之中。凜冽的寒風吹過光禿禿的枝丫,發出咆哮的怒吼。原本雕梁畫棟的宮殿卻充斥著濃重的塵土氣息,虛掩的大門隨著夜風的湧動“吱吱”作響。黑夜與冷風讓原救淒清的冷宮顯得愈加蒼涼而恐怖。黑暗籠罩的宮殿內如今正站著兩個原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玉允軒吹了吹彌漫在周身的那些被風所帶起的煙塵,開門見山地說道:“原本此事並非定要你去不可。不過,比起從別人口中得到消息,我想你更希望自己去親自調查。”


    話音剛落,黑暗中響起另一道聲音,透著一絲驚訝:“你打算徹查此事?”


    “藤蔓已經露出了泥土,又豈能不連根拔起?”玉允軒輕歎了一聲,低沉的嗓音中參雜著少見的疲憊,“原先我以為朝堂上不過是慣性的拉幫結派,隻要掐斷了苗頭不讓任何一方獨大或是兩方爭鋒相對,便可控製於我的手中。沒想到這表象之下,竟藏有如此陰狠的毒瘤。這麽多年以來,他們竟然比坐在龍椅上的人更容易控製朝堂上的爭鬥,也更容易決定朝臣的生死。說不定連我這個皇位也是他們權衡利弊後才定下的。我剛剛接到影探的密報,裏麵的內容與你昨日傳來的消息相差無幾,甚至牽連更廣。”


    聽到這裏,夏辰燁已經明白了他的想法。確認道:“你想從遠處查起,以揪出這幫人?”


    “不錯。”玉允軒邁開腳步走至窗口,望著被烏雲遮去光輝的月牙兒,說道:“這麽多年了,他們在朝堂上的勢力已經盤根錯節,而我並不想在這種時候大開殺戒,若是朝政過於動蕩,四夷怕是有機可趁了。為今之計,隻有從那件事上尋找線索,京城這邊隻能徐徐圖之。隻要將幕後的幾隻黑手一一切除。那麽剩下那些不明就裏而摻雜其中的人,就不足為懼了。”


    “既然如此,我即刻便前往西垣。”略微遲疑了一下。夏辰燁還是直言道,“百花巷那邊……”


    “你放心吧,百花巷那裏,我自然會安排妥當。”玉允軒打斷了他的話,鄭重地承諾道。“至於碧落院我也會派人暗中保護,絕不會出現上次的事情。”


    兩人站在漆黑的宮殿裏,默默地對視著,一種超乎手足親情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轉著。驀地,夏辰燁從容地轉過身,默默無言地朝殿外走去。


    “辰燁。”在夏辰燁即將走到宮門口之時。玉允軒突然出聲拖住了他的腳步,意味深長地說道:“不管事態如何發展,在那件事上。我都尊重你的決定。還有,不要再一味糾結於無法回首的往事,別忘了你還有妻子孩子,還有……親如兄弟的我們。”


    即使黑夜吞沒了宮殿裏的一切,也無法掩蓋那高大的身軀在聽到這番話時的微顫。良久。夏辰燁回過頭,雙眸在一片漆黑中準確地對上玉允軒的視線。應道:“我明白。”伴隨著暗啞的嗓音,是他離去的腳步聲。


    街上報更的人來回打著更,碧落院中沒了白日的喧囂,各屋的燈火也相繼熄滅,呈現出一派寧靜。(.無彈窗廣告)主屋裏一燈如豆,雲曦坐在床尾邊哼著歌謠邊輕輕搖晃著搖籃,哄著小七入眠。低吟淺唱驟然停歇,抓著搖籃的手也相繼滑落,雲曦空洞地望著眼前的紗簾,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夏辰燁已經離開好幾個時辰了,若是進宮的話也應該回來了,難道……


    “少奶奶。”半掩著的門外傳來杏雨的聲音,看到屋裏依然亮著燈,便推開房門進來稟報道:“方才慎言過來遞話,說是少爺接了旨意,連夜離開了京城。”


    這樣的消息本就在雲曦的意料之中,每次隻要宮裏來了人,夏辰燁多半是會離開一陣子的,原本這樣的等待也無可厚非,因為他日相聚的喜悅會蓋過一切的孤單守候。隻是在目睹生發了昨日那樣的場景後,心中的信念遠遠沒有從前那般堅定,麵對這種孤單彷徨的日子,她突然覺得很疲倦。雲曦看著一臉擔憂的杏雨,輕聲道:“杏雨,桃舒應該還沒有歇下吧,你們兩今兒就睡在這兒吧。”這一刻,她厭倦了獨守空閨的感覺。偌大的屋子,隻有她自己和什麽都不懂的小七,她覺得很冷,簡直冷入心扉,她隻是想屋裏多幾個人陪自己說說話,不讓她有空閑去胡思亂想。


    日子就在這種平靜的表象之下無聲地流逝。這日午後,素來乖巧的小七突然發起了倔脾氣,不但把所有玩慣的小玩意兒都扔到了地上,還一直“啊啊”地大叫著,將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恁是幾個人輪流扮鬼臉哄著,也沒法讓他安靜下來。雲曦聽著小七略顯嘶啞的嗓音,當下又是心疼又是氣憤,隻好硬起心腸抓起他的小手,在他肉嘟嘟的手心“啪啪”打了幾下。小七先是幹嚎了幾聲,繼而仿若是察覺到母親的怒氣,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雲曦,母子兩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較這勁。


    正值這個時候,從午膳之後便不見蹤影的杏雨冷不防進了屋,臉上掛著平日裏難以得見的不安和猶豫,遲疑地說道:“少奶奶,奴婢……奴婢有事稟報。”


    此刻,雲曦一門心思都在鬧脾氣的小七身上,背對著杏雨淡淡地應道:“什麽事直說吧。”


    杏雨微微垂下頭,避開旁人的視線,支支吾吾道:“奴婢,著人……調查了百花巷……”


    “杏雨,我不是讓你不要胡亂插手嗎!”還未等杏雨把話說完,桃舒便氣憤地打斷她的話,臉上布滿了憤怒和擔憂。


    早已意識到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杏雨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少奶奶,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自作主張,可是……”


    “杏雨,你……”雲曦轉過身來,有些不敢置信。這丫頭雖然生來性子急躁,時常因為嘴快而惹點小禍,但在大事上從來不會糊裏糊塗,這次怎麽會擅作主張?雲曦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責備她才好。


    仿佛是感受到母親的注意力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小七突然嚎啕大哭,豆大的淚珠不斷從粉頰上滾落下來,訴說著難言的委屈。雲曦頓時心亂如麻,趕緊從榻上將他抱起,親親紅撲撲的小臉蛋,費盡心思地哄著他。良久,哭得聲嘶力竭的小七終是覺得累了,抽抽搭搭地止住了聲音,窩在雲曦的懷裏漸漸睡著了。望著小七仍然粘著淚珠的睫毛,雲曦心疼地親吻著他那小巧的鼻頭,以眼神示意桃舒過來接手,屋裏的夏風、奶娘也一並隨著她離開了。


    屋裏隻剩下主仆二人。雲曦無聲地坐在榻上,視線始終飄忽在別處,不曾落在杏雨身上。而一直跪著的杏雨素來就是個藏不住話的主,她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沉默,主動說道:“少奶奶,奴婢見您日日難展歡顏,想來定是為那日的事情所擾,便……便自作主張暗中找了人去百花巷打探了一下。聽長年居住在在那裏的人說,那間屋子原本空置了許久,不久前才有一對父女住進去,平日裏他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沒什麽聲響,更……”她不安地看了雲曦一眼,見她神色依然如常,連視線都沒有轉移過,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似乎也沒有看到有什麽人前去拜訪他們。不過這幾日,和他們鄰屋的人說,隔壁一點聲響都沒有,連午間做膳的時辰也沒看見那屋子飄起炊煙,想來定是搬走了。”


    話音落下許久,雲曦依然不為所動,杏雨這次是明知故犯,她本就做好了受責罰的準備,隻期望能幫雲曦摸清那名女子的底細,若是夏辰燁果真秘密養起了外室,也能提前做好防備,占據主動地位。然而聽完所有的訊息,雲曦並未露出半分情緒,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這讓耐不住性子的杏雨摸不著頭腦,隻能急在心裏。


    半晌,輕柔的聲音驀然響起:“杏雨,咱們從小一道兒長大,你的脾性我還不了解嗎?”她終是轉過頭,視線對上杏雨不解的雙眼,說道:“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著想。可是,事情並非僅僅因為你摸清了那邊的底細就能安然解決的。再者,你這般擅作主張,教旁人看了會如何作想,我日後又如何能讓你幫我去管束院裏其他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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