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廖誠,顧念閂上院門,啞姑也忙完了大部分的家務,到書房替顧念謄抄今日的記錄和文書,顧念則在整理她的舊藥箱,把應用的工具藥品都放進去,明天不知道幾時董家的人來接她,提前做好準備比較好。


    第二天起床後,顧念在院門上貼了一張頭天晚上讓啞姑寫好的字條,上麵寫著大夫有事醫館歇業一天的字樣。


    買菜回來的街坊四鄰們看到門上有字條,雖不識字,但總能猜到是有事,有好事的就上前跟顧念打聽。


    “小顧大夫,這上麵寫的什麽啊?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是啊,今天歇業一天,上午有事,下午還要去義莊,實在沒時間營業。”


    “是不是前天晚上你醫治了哪位公子的事啊?”


    “咦?你們居然知道?這消息傳這麽快?”


    “嗐,小顧大夫,你還不清楚麽,在這裏沒秘密,再說那是好事啊,南巷接待的那都是有頭臉的客人,隨便攀上一個就發達了,要是將來哪天顧大夫搬走了,咱們這些老鄰居都替你高興。”


    “嗬嗬,謝各位吉言,希望真有好運。”


    “就是,顧大夫一身好醫術,又製得一手好藥,在這裏呆一輩子太屈才了,有機會往外走,還是要把握住的好。”


    顧念笑眯眯地與鄰居們寒暄了一會兒,才回屋吃早飯,然後換上一身新衣服,一邊看書,一邊等著來接她的人。


    辰初不久,昨天的那個董家下人來了,顧念安排好家裏,提上藥箱隨對方走了,外麵停的仍是跟昨天一樣的藍布馬車,顧念坐進車裏,很快馬車晃晃悠悠地出發了。


    馬車從玉府街的方向進來,從古店街出去,一路向西,煙花後巷這一帶太靠近城東了,沒聽說有什麽大戶人家的宅邸,倒是有不少中平小康人家的院子。[]


    馬車過了衣帶河,來到了位於城東南的和安堂總號,顧念剛下車,還沒來得及看清掛在門外柱子上的一副對聯,醫館裏迎出來一名小廝,問是不是顧念,然後帶她穿過醫堂,去了後麵的院落。


    在一間顯然是待客或者書房一類的偏廳門外,小廝隔著棉簾子通報了一聲,聽到裏麵的回應,他打起簾子,顧念道聲謝,跨過門檻。


    屋裏有一個主人,幾位下人,那位主人年輕得跟顧念的歲數差不多,穿著長衫,皮膚白淨,英俊倜儻,渾身上下帶有他這個階層的人特有的氣質。


    這位年輕公子先前應該在辦理公事,手上拿著簿冊,這會兒兩隻眼睛一齊放在顧念身上,從頭到腳快速地掃了幾遍。


    門邊一小廝上前給顧念引見,“這位是我家大公子。”


    顧念把藥箱斜背在肩上,臉上露出謙卑略帶諂媚的微笑,拱手行禮,深深彎腰,“在下顧念,見過宋公子。”


    宋公子微微點點頭,受了顧念的禮,但沒回禮,還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你就是前天晚上給董之瀚醫治傷勢的顧念?”


    “回公子話,正是在下。”顧念謙卑到底,隻抬頭看一眼對方,就低下頭去說話,不與對方對視。


    “今日叫你來的緣由,都清楚了嗎?”


    “清楚了,公子,是董老太太想見在下,問些董公子當初受傷的情況。但是在下所知不多,不知見了老太太該如何回話,還請公子指點。”


    “你今日掛著宋大大夫徒弟的名號進的董宅,在老太太麵前,首先要挺直腰板,站要有站相,別丟了我和安堂的臉麵。”


    “是,公子。”顧念馬上抬頭挺胸站得筆直,但臉上表情沒變,依舊謙卑。


    “還有你這副表情,像什麽樣子,要麽不笑,要麽笑得好看一些,別叫董家人笑話,說我們和安堂的徒弟連笑都不會。”


    顧念放鬆了臉部肌肉,隻是嘴角似有似無地輕輕上揚,像是麵無表情,又像是淡淡地淺笑,這是她平日裏麵對病人的表情,她知道這表情配上合適的語氣,能幫助病人從受傷的緊張情緒中放鬆下來,好讓她開始治療工作。


    宋亦柏依舊不滿意,他又嫌棄上了顧念的衣服,“顧大夫你就沒一件好衣裳嗎?穿得這麽差,和安堂的徒弟穿不起好衣服嗎?”


    顧念有些無語了,她覺得自己的衣服不算差,買的本地產的冬衣料子,啞姑親手縫製,細密的加固針腳,哪裏差勁了,被這麽挑剔。


    “宋公子,要是真有人問起在下的衣著,大可以在下不注重穿著的理由一帶而過,在下認為,八成也不會有人會關心這個,董家人還是更在意董公子的傷勢,您說是不是?”


    “不注重穿著?說得輕巧,和安堂入了冊的徒弟,哪個走出去不是儀表堂堂。你不注重穿著,注重什麽?”宋亦柏冷哼了一下。


    顧念突然一下福至心靈,取下身上的藥箱抱在懷裏,打開蓋子,拿出卷成筒狀的十張大膠布,邊上的小廝代為接過,轉交到了宋亦柏手上。


    昨晚上廖誠提醒她帶上這東西,還真有用處。


    宋亦柏展開膠布,用手指仔細感受了一下膠布兩麵的手感,還聞了聞氣味,然後放到了身邊的桌上,並向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很快拿來一瓶金創藥遞給顧念,瓶身上寫著生肌散的字樣。


    “這是我和安堂的金創藥,防著老太太要你給病人換藥,你自己收好,到時別拿錯了。”


    顧念道了謝,仔細地收好藥瓶。


    宋亦柏挑剔的目光又落到了顧念的舊藥箱上,但這次他忍住了沒說出來,想著反正就這半天,見了老太太就回來,過幾天等董之瀚傷好了,還有誰會記得這事。


    “我這邊做的準備就是這些,你自己有什麽問題要問的?現在說出來,免得到時候來不及應變。”宋亦柏呷了口茶水。


    “宋公子,不知見了老太太後,老太太會跟在下說些什麽話?在下從事的職業實在不堪汙了老太太和太太的耳朵。”


    “這是必然會問到的,你隻管照實說自己的姓名籍貫家世,編個十二三歲入和安堂的經過,就說家裏有人和宋大大夫有些拐彎抹角的關係,他認為你有些天賦,就收了你,一直專攻外傷治療,在其它方麵不怎麽擅長。老太太和太太要是有別的問題,我會盡量幫你圓過去,你自己能不張嘴就別出聲。”


    “要是老太太和太太問起在下是怎麽及時來到公子跟前給他醫治的呢?”


    “編個好點的理由,比如你被朋友帶去醫治朋友的某位朋友,回家途中碰到出來找大夫的下人,見你背著藥箱,就把你拽了進去,發現病人是董公子,趕緊醫治。我和董公子都會從旁幫忙,不會讓董家人知道你的真相。”


    “是,在下明白了,多謝公子指點。”


    “時間不早了,出發吧,早去早回。”宋亦柏說道,門邊的小廝馬上出去傳令,顧念重新背好她的藥箱,沒多久,外麵就回複,馬車已備好,可以出發了。


    顧念跟著宋亦柏走便門到了外麵的巷子裏,上了一輛藍布馬車。同是藍布蓬車,這公子用的就更精致很多,車架子用的上好木料不說,蒙車廂的藍布也是上好的料子,上麵繡著暗花,在陽光下時隱時現。


    宋亦柏與顧念坐車裏,他的小廝與車夫坐一塊,馬車徐徐出發駛向城西南的一處鬧中取靜的小街,車中二人各坐一邊,不發一語,沒有交談。


    就像柳家街一樣,董家街也是以董宅命名,街道一邊是董家的大宅院,一邊是全部屬於董家所有的臨街鋪麵,販賣的都是董家貨船從全國各地帶回來的貨物,甚至還有海外的稀罕物,因為顧念透過車廂的紗窗,看到有夥計從店裏搬出一株大珊瑚放在門口的貨車上。


    大戶人家和小戶人家的區別就在大門的數量上,兩扇門板的是小戶人家,四扇門板的是大戶,包括有錢人和朝廷官員,而六扇門板的那是官府衙門和皇家,百姓日常提起來都犯忌諱。婚姻上的門當戶對指的就是二門對二門,四門對四門,二門不高攀四門,四門不下嫁二門。


    馬車在董宅大門前停下,典型的四門大戶,正門這時是閉著的,隻有董家當家人出入才會開啟,家下人日常進出都走旁邊的便門。


    門子從門房小窗看到有客來,他認得宋亦柏的馬車,車子剛停穩,人就開了便門出來迎接,直說裏麵已經傳過話來,公子在老太太房裏,讓宋公子直接過去即可。


    門子將宋亦柏顧念三人領進大門內,換了小廝領他們到二門外,再交由門上的婆子一路領進老太太住的院子。


    顧念一邊咋舌有錢人家規矩多,一邊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走在宋亦柏身後半步,她連身邊偶爾經過的丫環是美是醜都沒看清。


    董老太太的院子小巧清靜,院裏有花圃,花圃外麵還圍著幾圈各式小花盆,種著當季的鮮花,多少驅散了一些冬季的蕭瑟。


    屋裏早得了通報,小丫頭已等在門外迎接,見人跨進院子了,向裏麵回報了一聲,然後適時地打起棉簾子,讓了宋亦柏三人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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