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弟弟即將被裁決的關鍵時刻。晏宏來不及喘氣,平時總是笑眯眯的臉輕鬆不再。


    他瞪視著手握長劍的晏澄,不敢相信小七真會向慶兒下手。意識到主話人正滿目沉靜地等著他回話,苦笑道:“慕大人,您慧眼如炬,我也不敢有所隱瞞,我確叫晏宏,七絕門門主。萬事好談,隻求您放過我那不開眼的弟弟。”


    “我憑什麽要放過三番兩次想殺我的人?晏門主,沒個有誠意的說法,難以讓人信服啊。”慕緋瑟冷漠說著,見晏澄欲言又止,腦筋也飛快地運轉著。


    晏宏歎氣,若非投鼠忌器,以他的修為,倒可以跟他們硬拚。問題在於,這個初次正麵交鋒的少女背後的實力深不可測,也隻好先顧全弟弟的性命再說。


    “我會告訴您雇傭者為何人。”人命關天,他也沒再拘泥於門規,謹慎地提出來少女會感興趣的隱秘。


    少女冷笑,“夜梓皓花了多少銀子買我頸上人頭?”


    聞言一滯,晏宏越發覺得他們得罪錯了人,索性敞開說道:“十萬兩白銀。”


    摸了摸脖子,慕緋瑟玩味地想著,也不知這價錢是高是低,十萬兩?大康的太子有這麽多閑錢麽?“除了我知道的,還有什麽能來換你弟弟的性命?”


    “慕大人,還請直言。”和她兜圈子是不明智的事情,晏宏揖禮,見弟弟傷得不輕,越發焦灼。


    殺手接錢殺人,少女前世沒少接觸。組織裏常有比較高難度的暗殺工作,甚至她也會被派出應援。


    隻不過。為了殺一個人,就要數千人陪葬,這種殘暴的作法。讓慕緋瑟沒有一殺了之的念想,倒想給那個小毒物一個夢魘般的教訓。


    一時想不出什麽好點子,少女叮囑晏澄扛起了昏死的妖嬈少年。冷然說著:“人我先留下了,等我想到想要的。再讓晏澄跟你聯絡吧。”


    “大人,這……”晏宏著急,想挨過去,卻被一隻嬌小卻耀眼的小黃鳥擋住了去路。小鳥烏溜溜的眼珠斜睨著他,似乎在說“你敢過去試試”。


    “我說的是人留下,自然會保他性命。晏門主,七絕門有多厲害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但凡惹怒我的人下場會有多慘烈。所以,耐心等待,是你唯一的出路。”


    雲淡風輕地說完,慕緋瑟轉身朝惡魔嶺出口方向走去。晏澄由始至終沒說一句話,目不斜視地扛著妖嬈少年,緊隨主子離開。


    晏宏捏緊了拳頭,幾欲爆發,最終徒然呆立原地。他曾經說過如今名滿天下的少女領主不可小覷,沒想到竟會這麽難對付。七絕門是百年老派,難道要在他手中煙消雲散麽?


    不管外侵者作何感想。慕緋瑟連正在勞作中的眾人都沒去打招呼,腳步飛快地趕回了領主府。


    來往的軍民隻見領主大人臉色不佳地領著她的三隻寵物從南門進了城,晏侍衛身上還扛了個像是受了重傷的花衣少年。眾人不敢多嘴,規矩地忙碌著。


    可這些看在正準備啟程回京的幾個大人眼中。卻多了些不同尋常的意味。(.無彈窗廣告)李姓官員捋著他的山羊胡,恨恨想著什麽,趾高氣昂地無視了送行的赫之舒,上了久候的馬車。


    那邊康國官員們剛離開,這頭少女就進了府。


    “緋兒,這是?”雲若瀾正巧從專屬的藥方出來,見晏澄滿身是血,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緊張地細細打量著小徒弟,看她完好無損,才暗暗安心。


    慕緋瑟簡單說了說那廝的來曆,朝冰山侍衛說著先把晏慶的小命留下,拉著半吊子師父進了屋。


    “雲若瀾,七絕門是什麽東西?”即使晏澄簡單說過,她還是想具體了解一下。冰山侍衛和那兄弟二人關係匪淺,她也不願為難了他。


    “隻認錢不認人的殺手門派,因為出手隱晦,行動利落,一直沒能讓人抓到什麽把柄。”雲若瀾解釋著,想起了那場莫名其妙的獸襲,星眸微眯,神色不善,“是他們搞的鬼?”


    “嗯,是夜梓皓出的錢。不過在翎國隻是偵查選定,聽晏澄說,這任務已經被推掉了。”少女還在想晏澄沒有說完的部分,不是七絕門的殺手,又在七絕門待了十四年,這是什麽情況?


    仙男很了解小徒弟不會無緣無故放過那個好像長得不錯的少年,握著她的柔荑問道:“這次又想如何?”


    “殺了他太過便宜,這種不懂生命可貴的蠢貨,我自是要給他個大禮。”慕緋瑟皓齒微露,笑得陰森。


    “隨你高興就好。”滿不在乎地說著,雲若瀾從來不介意他的緋兒會做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反正夜梓皓已經是他砧板上的肉,越做錯,越悲慘。


    少女看了看藥房的方向,輕聲說著:“晏澄雖然沒說什麽,但好像並不想殺了那小毒物。我猜想,他們之間的情分頗重,如果他不開口,我處置不當,會不會傷了他?”


    仙男嘴角輕揚,揉了揉她有些涼的俏臉,“何時瞻前顧後起來了?那孩子是你的侍衛,自然要以你為中心。莫不是緋兒還有其他想法?”


    打趣的話讓她嗔怨地瞪了他一記,“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算了,我還是問問他的意思吧。”


    “緋兒,聽說你在找無煞的少主?”見她沒個思緒,雲若瀾輕巧地轉移了話題。她跟他說過有關養魂石的事,透過魂市販賣也是極聰明的選擇。隻是,那個少主,總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熟稔感。


    一說起這個,慕緋瑟滿腦子的雜念都被毫無反饋的邀約驅散,有些悶地說著:“轉眼就開春了,我等著銀子用。”


    “我還以為那個秦暄會飛奔而來,怎麽一連幾天,都不見動靜?”仙男當然不會說他在進行防狼大計。


    能帶領實力不弱的地下幫會成功在幻魂大陸闖出名堂,拋開那貨對小徒弟的癡想不談。倒也是個難得的人中俊傑。


    “誰知道呢?興許是不想在我這兒再受氣吧……”


    少女似有若無的幽怨敲響了雲若瀾心中的警鈴。一直以為寧洛得她所喜,無端又添了個秦暄,耐他有再好的耐性。(.)也經不住這等刺激。


    發現自己的話讓半吊子師父神情莫測,慕緋瑟暗道糟糕。寧洛的隱匿身份她從未對任何人提及,即便是她的幻獸們。也無從得知。她可不想多嘴,即便做不成夫妻。也不能坑了這懨懨的美男。


    “你知道的,無煞在我這兒一直沒落得什麽好。我每次也不會給他好臉色,他不想來,也很正常。”


    雲若瀾似笑非笑地睨著小徒弟的畫蛇添足,將秦暄此人列為了又一個需要重點排除的對象。


    她身邊太熱鬧,還是清靜點兒好。


    兩人說話間,晏澄已經處理好了妖嬈少年的傷勢。刻意封住了他的魂源珠,又喚出了炙,全神戒備起來。


    察覺到大尾巴狼的氣息,還在院中嬉戲的小黃鳥帶上了小主人的“新歡”,一路蹦躂著找到了威風的焰狼。卷卷慢慢悠悠地跟在它們身後,也進了那間特地騰出來的關押房。


    四隻幻獸湊在一起,倒也能省不少心。晏澄看著那張因疼痛而扭曲的臉,滿心歎然。


    他從來不喜歡與晏慶接近,但出於種種原因,自晏慶三歲開始。他每年至少會有三四個月出現在他身邊。


    除了自家哥哥,這廝最愛黏著他。直到他十八歲被委托七絕門特訓的神秘主顧接回,他和那兄弟倆才算是沒了來往。


    晏宏勤奮聰慧,晏慶天賦驚人。均不是泛泛之輩。或許曾經與他們的出生入死在他心裏留下了些痕跡,可他被教導的,是永遠隻忠於一人。


    晏澄被接回後,曆經了一年的考驗。他一直以為他的主子就是大康國的九五之尊,沒想到竟是一個看上去與皇室毫無關聯的世家小姐。


    這不是他該問的,也不是他能問的。但老皇帝夜商說過,她才是他真正的主子。如此,她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晏慶一而再的挑釁觸犯了主子的底線,如果要殺了他才能平忿,晏澄絕對不會眨眼。


    正想著,他心頭所念的少女就翩然而至,身後還跟著她那無法估量修為的師父。冰山侍衛朝雲若瀾行了個禮,安靜地等待主子發話。


    “看來明兒一清早他就會醒。晏澄,我也不多問,同一姓氏,他又喚你七哥,你們是血緣兄弟麽?”慕緋瑟安坐,揉捏著小呆羊的耳朵。


    “不是。我是孤兒,直到八歲老門主才給我起了名字,讓我隨了他們的姓。”冰山侍衛答著,臉上不見任何表情。


    “既然如此,我再問你一遍,你覺得我應該如何處置他?”少女微微蹙眉,對晏澄的身份越是不解。


    這應該是不亞於兄弟的情感,他連爭取求饒都吝於開口麽?


    男人沉默一陣,用漂亮的眸子凝視著滿目關切的主子,木然說著:“一切聽主子安排。”


    慕緋瑟與半吊子師父對視一眼,開口問道:“七絕門理應實力雄厚,資產可觀,對吧?”


    “是。”


    “除了殺人,還涉及哪些領域?”


    “情報搜集,信息倒賣,珍稀毒藥也有販售。”


    毒藥?想到曾經吃過的大虧,少女來氣,“包括媚藥?”


    “不清楚。不過烈婦殤有特定的秘方,據我所知,之前的事應該與七絕門無關。”晏澄難得多說了幾句,聽在師徒二人耳裏,又是意味悠長。


    用買的刀殺了人,責任總不能歸咎到賣刀的人身上。但媚藥本身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若是七絕門涉獵其中,隻怕會在慕緋瑟這裏又多條罪狀。


    聽上去倒是很像前世的組織模式,少女心裏突然有了個想法,淡淡說道:“晏澄,我做的懲罰決定,你可能會心有不忍,確定不為他們求情麽?”


    他們?冰山侍衛心裏咯噔了一下,注意到主子的用詞。眼底閃過些黯淡,隨即堅定說著:“我是主子的侍衛。”


    “好,找晏宏明天辰時來見我。順便提醒他一下。做好心理準備,最大的犧牲才能撿回晏慶這條破命。”慕緋瑟微笑著,俏臉分明如夏花絢爛。卻帶著冬雪般的冰寒。


    “是。”


    晏澄大抵知道何處能尋到七絕門的年輕門主,領命出門。少女卻臨時抱佛腳地求助著閑閑看好戲的半吊子師父。


    雲若瀾一聽小徒弟的問題。不禁好奇,“緋兒,要這蠱惑人心的方法何用?”


    “那兄弟倆都是魂師,估計修為比我隻高不低。不想法子製住他們,如何教訓那廝?”理直氣壯地說著,慕緋瑟向來奉行以彼之道還至彼身,要比手段。她不見得會有多善良。


    “那為何是兄弟兩人?”仙男更感詫異,她這一手似有深意啊……


    少女眨眨眼,俏臉湊近,附在半吊子師父耳邊,輕聲細語,“秘,密。”


    ******


    妖嬈少年果然是在第二天清晨醒來的,睜眼看到的不是牛頭馬麵,而是四雙炯炯有神的漂亮獸瞳。渾身火燒火燎的疼,卻抵不過七哥重創自己這個事實帶來的傷痛。


    為什麽不殺他?他這樣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自淒自哀中。晏慶發現自己的魂源珠被外力強行封鎖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七哥的出手。又是陣陣絕望襲來,妖嬈少年神思恍惚間。竟像是幻聽般,聽到了兄長的聲音。


    晏澄說他讓晏宏失望了,他確實對不住哥哥的悉心嗬護,如果可以,他想當麵跟兄長說聲對不起。至少他才是他唯一的親人。


    淚珠滾滾而下,不一會兒便浸濕了枕麵。晏慶動彈不得,鼻水淚水糊了滿臉,看得連最邋遢的小狐狸也一陣惡寒,更別說另外三隻愛好潔淨的幻獸了。


    “發現自己還活著,太過感動麽?”


    最不想聽見的女人的聲音響起,妖嬈少年恨不得找條地縫去鑽。他怎麽能讓她看見這麽狼狽的模樣?


    淚眼迷蒙間,他忍不住往聲音來的方向看了看,雙目圓睜,失聲叫著:“哥,你怎麽在這裏?你也被抓了嗎?”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般無知者無畏麽?晏慶,受了傷還能中氣十足的,看來底子不錯。”慕緋瑟笑眯眯地一頓貶,向緊緊握拳的晏宏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辰時正是用早膳之際,少女慢條斯理地喝著杏仁粥。暖洋洋的流質食物下肚,她斜視著不斷瞪向她的妖嬈少年,對他沒有再狂吠,頗感滿意。


    “晏門主,我就直說了。我缺奴隸,所以,晏慶我就留下了。”


    “什麽?”兄弟倆齊齊驚呼,連晏澄也不覺青筋微顫。


    “不過,似乎還少了點兒,所以,晏門主,你也陪著你弟弟吧。”


    慕緋瑟淡笑著,看著晏慶想起又起不來,而晏宏臉色青紅交錯,快意幾分。


    “臭女人,你死了這條心,我寧可死也不會做你的奴隸!”大聲呼喊著,晏慶的傷口又崩開了,疼得他一陣齜牙咧嘴。


    晏宏則較為沉穩,錯愕後冷靜地說著:“大人說笑了,七絕門雖說不上可以呼風喚雨,但終歸存立百年。您不妨換個實際的要求,我一定盡量滿足。”


    說話說得還真不委婉啊……慕緋瑟輕嗤,漫不經心地應道:“收你們兄弟二人成為奴隸,就是我實際的要求。晏宏,我讓晏澄轉告過你的,最大的代價,字麵上的意思,不懂麽?”


    “哥,我寧願去死!不能答應她!你快走!!”


    妖嬈之氣不再,倒有幾分猙獰,晏慶的模樣換得少女淡漠的冷睨,嗤之以鼻,“也好,那就去死好了!順便帶著你哥,還有七絕門的所有人!”


    被她口中的狠絕一驚,少年呆呆問道:“為什麽?是我得罪了你,跟我哥和七絕門有什麽關係?”


    “你不惜拉著數千人為我陪葬,我總不能不禮尚往來呐。”慕緋瑟答得順溜,眼見晏慶麵如死灰,補充了一句:“反正晏澄對七絕門還算了解,我再不濟也曾足不出戶覆滅過橫行一時的幫派。如今實力比先前要長進不少,花點工夫而已,我不介意血債血償。”


    妖嬈少年不知道這女人竟這般不講理,憤怒地說著:“你又沒死!”


    “笑話!我沒駕鶴西遊,就代表你沒犯過錯?”少女腹誹,那廝腦袋裏長的是草吧?


    “那,錯也是我一人錯的,與我哥何幹?我,我做你的奴隸,你說什麽我做什麽,讓我哥走吧!”晏慶又氣又急,慌亂中應下了羞辱的條款,隻求能讓自家哥哥趕緊離開。


    慕緋瑟笑意盈盈,字句說著:“那可不行。”


    “為什麽?我都答應做牛做馬來賠罪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因為你的關係,你的好哥哥才會淪為人奴。小毒物,這可是我專為你備的厚禮啊。”


    無視了那廝的悲憤,少女扭頭看著滿麵錯雜的晏宏,笑意一斂,“明知弟弟會有冒失之舉,還要放任他擅自行動。明知來我的領地是自尋死路,也沒能看管好他。晏宏,你的錯,比起小毒物,不遑多讓。”


    啞口無言,晏宏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麽失心瘋地接了這樁生意。她,是個絕對該退避三舍的人啊!


    屋外,飄逸的仙祗微笑離去。他的緋兒,越發犀利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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