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有人來,三人各自掩了麵上的情緒,江蒲更是側轉了頭,悄悄地抹去眸中的澀意,回首見心漪還在地上跪著,不免冷聲道:“起來吧,叫人看見成甚麽樣子!”


    心漪扶著腿在花錐兒的攙扶站了起來,還沒立穩身子,身後就傳來了劉如君的聲音。[]


    “大嫂子,我適才莽撞了,你千萬莫要往心裏去。太太托我照管幫襯,嫂子又不在旁邊,我心裏難免有些個發慌,看著一點小錯漏,就嚇得不行甚麽也顧不得了,並不是有心衝撞嫂子的。”


    劉如君哭著撲到江蒲麵前,拽著她的手說個不住。


    江蒲一麵用力地往回抽手,一麵笑勸道:“妹妹言重了,虧得是妹妹替我照看著,不然我兩頭跑的還真是顧不過來呢。”


    “可是,可是,”劉如君可憐兮兮地道:“我素知大嫂子在這些小事上頭不大留心,桑珠她們事情多,有些個疏漏再所難免。我想著旁的事,我幫不上嫂子,核一核賬倒是能行的,可恨我不懂規矩,反倒給嫂子添了麻煩……”她一邊說,一邊拿帕子抹眼淚。眸角的餘光又好似不經意地往徐漸清那裏瞅去,然後猛捂了嘴,“徐大哥也在啊!”又慌張地瞧向江蒲,垂頭縮肩:“嫂子,我真對不住,我適才沒瞧見徐大哥。”


    院子裏三人誰不比她精明,隻是誰也不戳破她,徐漸清心裏本就有些不痛快,也懶得看她在自己眼前玩心眼,數落江蒲,撣了撣袍擺站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大妹妹吃了飯再走不遲,我外頭還有事。就不多陪了。”說著,邁腳走了兩步,見心漪沒有跟上來,回身蹙眉道:“你愣著做甚麽,還待要我請麽!”


    心漪原本是打算留下來服侍江蒲諸人用飯的,聽了徐漸清的話,不安地瞅了瞅江蒲,低著跟了上去。


    江蒲雖知徐漸清是做樣子給人看,可看著他冷冰冰的神色,再加上適才的不悅。她麵上的悲傷倒是十成十的。劉如君看在眼裏喜在心上,卻擺出一副怯的神色。“大嫂子,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江蒲深吸了口氣,牽了她的手微笑道:“不關妹妹的事,他不過是跟我過不去罷了。”眼見劉君又要開口安慰,江蒲可不想惡心自己。連忙攔道:“罷了罷了,難得妹妹過來。咱們不說這些。”說著,就叫人傳飯,又拉了劉如君到屋裏坐著吃茶。


    一時飯畢,江蒲故意拉著劉如君又是抹淚,又是長篇大論的的訴苦,果然她坐了沒一會,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主仆倆剛出了月洞門。隱隱聽見小耳房裏傳出嬉笑的聲音,透著窗戶紙還能隱約地瞧見兩道挨得極近的人影。


    劉如君站在院裏,心頭一陣陣泛酸,甩著帕子恨恨的去了。


    劉氏歪在榻上聽陳婆子回話,起先還蹙著精致的眉尖。後來聽得劉如君往江蒲那邊陪不是去了,方緩了神色。“虧著她明白,我總算沒挑錯人。”


    陳婆子躬身回道:“太太何曾看錯過人,她就是有些個莽撞,到底還是識得輕重,踏錯了還能及時收腳。”


    劉氏微挑了眉梢,“可有些時候,一步錯步步錯,回不了頭的。”說著又蹙眉吩咐道:“這些日子,老三那邊你多關照些,可別因病耽誤了行程。”


    “老奴知道。”陳氏才應了,就見圓香挑了簾子進來。


    劉氏打發陳婆子問道:“寶琪有著甚麽事啊?後半晌在我身邊都魂不守舍的。”


    圓香一麵扶著劉氏在妝台前,拆卸釵環,一麵歎道:“她兄嫂在外頭給她說了一門親,想讓她回了太太,過了端午好接了家去。(.好看的小說)”


    劉氏聽了疑惑道:“這是好事啊。她不比府裏的家生子,雖說當時賣得是死契,可她服侍了我這麽些年,難得我連這點恩典都不給她麽?何至於就哭成那樣!你叫她放心,我不僅放人,還替她備一副妝奩,不叫她婆家小瞧了去!”


    “太太想歪了。”圓香想了想,跪在劉氏腳邊磕頭道:“婢子求太太為她做主!她哥嫂子圖人家彩禮,把她許給人做填房就算了,聽說年紀也好四十多了。寶琪自是不肯應的,她嫂子偏說長嫂如母,婚姻大事自是由他們做主,明朝就來求太太的恩典。太太是知道寶琪那悶葫蘆的性子,自己擦眼抹淚的幹著急,也不肯來回太太。按說這事,婢子一個姑娘家不該多說甚麽,可婢子和她打小起就跟在太太身邊,親姊妹一般的,就是太太要怪罪,婢子也要替她回一回!”


    劉氏雖然心機陰沉,可對身邊這些女孩子倒還是很寬厚的,當下扶起圓香道:“你們這兩孩子真真是叫人又氣又憐,我素日待你們可有半點苛責?這些年你們在我身邊,我看著跟敏丫頭也差不多。她嫂子來領人,我難道問都不問?就放了她去!再則說了,你們有了為難的事,就該來告訴我才是,我不替你們做主,誰又替你們做主呢!”


    “婢子倒是糊塗了。”圓香垂首抹淚,心中大石落定。她素知徐府最是注重仁厚名聲,寶琪當初雖簽的是死契,她嫂子若真求上了門,太太十有八九是會放人的。到時候可不就害了她一生。所以,她明知劉氏心情不好也要開口替寶琪說話。


    再說江蒲送走了劉如君,把文煜哄睡下了,方才得空去看連山姐弟倆。薑殳上了一日的學,雖是困倦卻還在燈下讀兵書戰冊。


    連山坐在一旁相陪,也沒有做針錢,隻拿了一卷書在看。聽得江蒲進來,姐弟倆忙站了起來。


    “姑媽這麽晚了還過來做甚麽?”


    江蒲在椅子上坐了,橫了眼他們,“你們也知道晚了,怎麽還不歇下呢。特別是殳兒,明朝還要早起上學呢。”


    薑殳道:“我常年習武,不礙的!”


    “胡說!”江蒲眼眸一瞪,“你們這個年紀最是多睡的,不然對身子不好。”她話音才落,聽得屋裏大座鍾鐺鐺的連響了八九下。


    “天都要二更趕緊都睡了吧,上進也不在這一時半會的。”江蒲將桌案上的書冊都收了起來,又叫丫頭婆子打了熱水來,看他姐弟各自回房歇下,方才出了院門。


    早春的夜晚寒意襲人,江蒲瑟縮著緊緊了衣袍,掩嘴打了個小哈欠,又囑咐上夜的婆子關好院門,方出了院子。


    路過正院時,一團烏雲正好遮住了月光,幸好桑珠手裏提著個明瓦的燈籠,“奶奶,小心腳下。”


    江蒲含糊著應了聲,一抬首,猛地瞧見小耳房的窗戶上映著兩道人影,一坐一立,坐著的那個不知伏案寫著甚麽,立著的那個,身形窈窕,正在那裏磨墨。她心頭一澀,苦笑道:“紅袖添香夜讀書,好一對佳偶。”


    桑珠瞅了瞅窗戶,看著自家奶奶麵上的悲淒,想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奶奶,天也晚了,明朝又要早起辦事,還是回屋歇了吧。”


    江蒲垂首掩了嘴角的苦澀,隨著明瓦燈籠的不大明亮的光圈,一步步挨回了屋子。本來因著天冷,隻要徐漸清不宿在這裏,或是桑珠,或是梅官總會陪她一起睡,也好暖和些。


    可今朝江蒲卻把人都打發了出去,桑珠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多說甚麽,拉了梅官掩上帳簾,退了出去。


    漆黑的屋裏,隻有薰籠裏透出些火光,江蒲穿著單衣,歪在窗邊的榻上,糊窗子的高麗紙密不透風,卻又柔韌透光。此時元宵過去不久,天上一輪缺月,甚是明亮,隔著窗戶灑了一片柔和。


    江蒲忍不住伸手推窗,對著天上明月輕嗤笑歎,“江蒲當日你說,你欣賞‘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骨氣,可是如今你的丈夫在別的女人房中,你不僅不相決,還要強裝無事,真是世事難料啊!原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真的很難很難啊!”


    江蒲倚窗而立,沒有看到有一人在廊下的黑暗中,輕歎一聲,頹然而去。


    劉如君畢竟是個聰明人,自打吃過那個小虧後,便將自己的腳步放慢了下來。雖然她差不多都和江蒲在小後院坐著,可凡事都不輕易開口。


    江蒲若是不在,小事她自是交給陳婆子,大些的事,自是譴人去問江蒲。對府中上下諸人,都是和顏悅色的。雖沒有人讚她好,卻也沒人埋怨她了。


    李太君身子剛好一些,不知聽誰說徐漸止病了,自是把劉氏、江蒲叫去好好訓了一頓。饒是眾人再三說,用過藥沒大礙了,老太君就是不放心,硬是要親自去看過。


    劉氏的老寒腿還沒好全,也隻有硬咬牙陪著一起去。


    采萍見忽拉拉來這麽些人,忙叫小丫頭倒茶,一麵親自迎了出去。


    老太君一步三顫地進了裏屋,徐漸止隨便披了件外袍,從裏間迎出來見禮,“怎麽把老太君驚動了,孫兒怎麽當得起!”


    他臘白的麵容,以及深深凹陷的眼眶,莫說是老太君了,就是江蒲瞧著也覺觸目驚心。


    老太君一手指著徐漸止,一麵瞪著劉氏喝問,“他這叫沒有大礙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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