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樓是天楚京都的第一青樓,坐落在在一片青山綠水的南城護城河畔,紅牆青瓦,琉璃熠熠,三進的庭院深深,乍一看去就像是達官貴人或者有錢人家的府邸,沒有一點風塵氣息,反而像是一位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


    是夜,晚晴樓門口三隻諾大的紅燈籠高掛,上頭濃墨重彩,書寫著“晚晴樓”三個字,據說,這還是天楚開國時候的風流才子李邦彥所書。站在高處,遠遠看去,可以看到晚晴樓的庭院裏人影攢動,花紅柳綠一片,每一進進院落裏掩映的樹木之間的主樓上燈火通明,悠揚的樂聲夾雜著嬌軟異常鶯聲燕語遠遠的傳來,再襯著空氣裏若有若無的胭脂香味,還未進去,就讓人忍不住骨頭都酥了。


    “晚晴樓……”一身白衣儒裳的少年書生站在晚晴樓的大門前,微微沉吟,轉而抬起頭對著高大挺拔,神色冷峻的黑衣青年問道,“晚晴晚晴,這個名字不錯。是不是這家青樓的頭牌就叫做晚晴?”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ting花”這句詩的確很對,在京都別的地方早已因為朝中的暗潮洶湧變得人心惶惶的時候,護城河畔的各家青樓卻依舊歌舞不休,綺靡繁華的景象就像是沉浸在難得的盛世中。在這裏,絲毫看不出山雨欲來的形勢。


    黑衣青年身形挺拔,肩膀寬闊,渾身透著冰冷的氣息,霸氣與貴氣交織,骨子裏還似乎沉澱著一種說不出的優雅尊貴。


    他聽到少年的問話,搖了搖頭,接著就換來了白衣少年不悅的嘟囔聲:“你以前沒來過嗎?連這都不知道!”說著,少年已經躍躍欲試的朝裏走去。


    黑衣青年微微皺眉,伸手攔住了那少年,臉色幾番變幻,終是道:“本王已經安排好了,你到底擔心什麽?”非要拉著他來親眼見證!


    “我不擔心什麽啊!”少年衣襟被黑衣青年揪住,脖子卻伸的老長,一雙眼睛已經被裏頭的花紅柳綠吸引走了。


    黑衣青年冷冷瞥一眼黑暗中佇立的晚晴樓:“那你還拉著本王來這種地方!”


    “回去!”說著,就拉起少年要往回走。


    “我不走……”白衣少年仿佛一個執拗的孩子。


    原來,這黑衣青年和白衣少年正是元晟和蘇雲,蘇雲得到容淵來到晚晴樓的消息,便知會了元晟,按照蘇雲的意思,元晟布下了一張網――容淵汲汲以求的名利榮華,今晚終究要麵臨一個大的轉折。


    元晟拉著蘇雲來到了一邊的護城河闌幹旁:“不走,就在這裏等著!”


    “等著?”蘇雲眯眼,不舍的看看燈火闌珊的晚晴樓,聲音帶著絲絲飄渺,“有時候,是需要不擇手段的達到目的。但是,有時候,過程才最重要!我們要懂得享受過程。”


    “現在,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到容淵被揭穿的樣子了,你讓我在這裏等著?”


    晚間的護城河裏一座座畫舫緩緩飄過,遠遠望去,一片燈火闌珊,水影氤氳。槳聲燈影裏,歌女悠揚的聲音在水麵上飄蕩,綺靡生姿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蘇雲來到天楚已經很久了,但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但是在現代的時候,她去過秦淮河,秦淮河邊已經變作商鋪的這樓那館,還有河水中的畫舫,倒是像極了這裏。


    秦淮河緊鄰著江南貢院,那裏演繹了多少士子們與青樓女子的悲歡離合?


    “你是女子!”


    元晟的聲音驀然傳來,她抬起頭來,就見臉色黑沉,目光仿佛結了冰。


    “女子又如何?”蘇雲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原來你在糾結這個?”說著,她原地轉了一圈,身上精美的白色儒衫繡著銀線雲紋,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我現在是書生!要稱呼蘇公子。”書生和青樓名妓……恩!不錯不錯!


    所以說,蘇雲是最會苦中作樂的,她可以不正經的將正經的事情都給做的完美無缺,這大概也是她的本事。


    但是,元晟顯然不這麽想,他冷冷的目光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淡淡哼了一聲:“弱不禁風,細皮嫩肉――你見哪個男人長成這幅嬌嫩模樣的?”


    蘇雲眼睛一下瞪大了:“你沒見過,不代表沒有!”她真想喊出來,你這是什麽眼神,老子穿男裝穿了七八年了,怎麽會不像?


    不過,說實話,早先出門前她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扮相,也覺得自己這扮相有點不倫不類,說好聽了是雌雄難辨,說難聽了……還是不說了!但是這僅限於她自己心內想想,乍一聽到別人說出來,還是讓她狠狠的泄了一口氣――現在這幅打扮,可花費了她兩個多時辰!


    她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自己刻意描粗了的眉毛,畫黑了的皮膚,不服氣的質問:“再說,我這樣子,怎麽就不像男人了?”她就弄不明白了,為什麽以前女扮男裝都沒人看出來,現在,她就怎麽都扮不像了?


    “神態,動作,眼神――”元晟淡淡掃她一眼,漆黑深邃的眼底閃現了點點柔光,“女人終歸是女人,再怎麽扮,也不可能變成男人。”再強勢的女人身上也有著不同於男子的柔媚,這與衣服容貌無關。


    蘇雲眉頭完全皺在了一起,挫敗道:“為什麽別人就能扮的像呢?都沒人能看出來。”以前的她,就從沒人能看出來。


    元晟輕挑眉梢:“你見誰扮的像了?”


    “書上……”不說她自己七八年的經驗,就是電視上,電影上,還有風靡網絡的各種穿越小說,也都有這樣的例子。


    元晟又是一聲冷哼:“若真沒人看出來,那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本身就是男人,還有一個是她長的就像男人。”


    “咳咳咳!”蘇雲狠狠咳嗽了兩聲,古怪的看了元晟兩眼,終究沒有開口――她長的很像男人?要知道,雲公子可是成功扮演男人扮了七年多。


    七年多的時間,沒有人懷疑過她是女人,凡是見過她的人,都會恭敬的稱呼一聲雲公子,私下裏,再歎一聲,謫仙人。(.無彈窗廣告)


    這樣的戰績,已經不下花木蘭了。


    蘇雲眼眸微凝,半晌,似乎恍然了悟了什麽,她眉眼微微彎了起來,漆黑的瞳眸仿佛雨水浸過的黛色山峰,透出點點瑩潤的笑意。她看著元晟,忽然伸手拉起他,朝前走去――與他相處的久了,蘇雲才知道,原來元晟也不是那麽冷,你看,兩人你來我往,多像是打情罵俏!


    現在,她大體已經知道了為什麽雲公子從無人懷疑是女人,而她如今這幅扮相元晟卻總說不像了――是心理因素!


    元晟對她的心理,還有,她如今的心態已經不是原先作為雲公子時候的心態了。但是,她覺得這會兒她並不需要找回原先的心態――容淵對於雲公子太過熟悉,他不熟悉的是蘇雲。


    蘇雲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曾經互許終身的男子,熟悉的竟然隻是自己的扮相。


    “做什麽?”元晟不解蘇雲這突然是怎麽了!


    “當然是進去!”蘇雲頭也不回的答道。


    “你還要進去?”元晟沉聲問道。


    “裏麵是龍潭虎穴還是什麽?已經到了門口了,就差臨門一腳,退回去,從來不是我蘇雲的風格。”蘇雲說著,停了停步子,朝後看向元晟,麵上神態一掃一貫的慵懶肆意。她嬌軟的聲音裏充滿期待,“再說,不是還有你嗎?就算她們能看出我是女人,當著你的麵又能如何?”


    蘇雲仰著頭,挽著元晟的手臂,晶亮的眼睛裏充滿了對他的依賴信任和期盼:“難道你會看著她們欺負我?”她自認如果元晟真不走,她拉不動,所以,偶爾用用美人計也無不可!


    秀美的白衣少女臨風而立,挺拔的身姿纖秀單薄,卻充滿倔強,精致絕美的容顏在夜色下透著一種朦朧的美感,一雙明亮的眼睛就仿佛天邊的星子。


    這一刻的蘇雲給人的感覺不再是虛無縹緲,高高在上;這一刻,她就如同一個尋常少女,那般柔弱的風情,對情郎充滿了全身心的依賴。


    元晟心頭仿佛有一抹電流穿過,一陣軟乎乎麻酥酥的。他眼底忍不住露出一抹寵溺。這樣對他充滿依賴的蘇雲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以前的蘇雲總是表現的很強勢,有些過於堅強了。那樣的她似乎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這世上也沒有什麽是她害怕的或者完不成的事情。


    那樣的蘇雲讓他打心底裏疼惜,但是時間長了,他也隱隱有種挫敗的感覺――他的女人從來沒有將他當做自己的依靠,這是作為男人的最大失敗。


    元晟下意識點了點頭:“好!”,話一出口,他心中苦笑,被她這麽一說,他就怎麽也不忍心拒絕她了。不過,她說的對,橫豎他在,會保護她。


    蘇雲喜悅過後回過神來,似乎對自己剛才的作態也有些微微的吃驚和不自然。她麵上閃過了一抹淡淡的紅暈,轉身低頭朝前走去。這麽多年,她不是苦苦掙紮著力求活下去,就是站在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最頂層,她需要的是絕對的強勢,堅強和不能被打倒的精神。她慢慢的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平常女子的各種本能,就是與容淵情到濃時,她也沒有放低過身段一絲一毫。


    她心中卻劃過一抹了悟――大約,這就是繡嬤嬤說的,女人有時候不能太過強勢,要適當地顯露自己柔弱的一麵吧!


    蘇雲也想過元晟對自己有興趣就是因為自己不同於時下女子的菟絲花一樣必須依靠男人才能生存的柔弱,她的自立和堅強,在見慣了菟絲花一樣的女人的元晟眼裏,是新奇的,充滿誘惑力的。


    元晟要成就大業,就不能沉浸在兒女情長裏,他需要的,正是她這樣怎麽都能活下去的女人。


    蘇雲心頭泛起了點點苦澀,她不知道元晟是怎麽想的。但是,如今看來,偶爾的柔弱滿足了他大男人的心理――效果還真是出奇的好。


    她心頭一閃,忽然又想到,那麽,她與容淵的決裂,是不是……也不單單是容淵的問題?是不是……


    蘇雲搖了搖頭,這些已經都過去了。她不會因噎廢食,她現在要做的是將後來的路走好,而不是糾結與以前失去的。以前的事情就算有她的錯處又如何,難道她會認錯?還是重新再來?這些都是不可能的!


    她將這些不願深究的問題全數拋開,與元晟並肩走進了晚晴樓。


    晚晴樓的門前站了數位龜公,這幾名龜公長相都還不錯,算是俊朗。迎客的是幾位花枝招展的女子,這些女子有的年紀稍微小一些,還有的稍微大了一些,想必是生意不怎麽好的,就被派來迎客了!


    當然,長相都是不錯的。


    “二位客官,裏邊請……”其中一名小娘子見到蘇雲和元晟並肩走來,忙嬌聲軟語的迎了上來。這軟膩的一聲喊,還未曾進門,就讓客人的骨頭先酥了一半了。


    蘇雲勾唇一笑,眼底雲霧飄渺,一舉一動一掃剛才的女兒模樣,那優雅瀟灑的動作,真個有了一番貴公子的風韻。


    元晟眼底一亮,他沒有想到她能將男子的神韻氣度掌握的這麽好。怪不得她那麽自信,衣飾身材上的缺憾,在她的一舉一動下,都已經不是問題。


    蘇雲微微看向遠勝,眼底一抹笑意,似乎在問――怎麽樣?


    元晟笑著搖了搖頭,對那小娘子道:“去最裏頭!”


    “是!”那小娘子答應了一聲,起身在前領路,帶著蘇雲和元晟朝裏走去。


    晚晴樓的第一進院落裏鶯聲燕語,琵琶聲聲,大庭廣眾之下,男女旁若無人的調情,時不時有不堪入耳的話傳來。


    元晟眉心深蹙,下意識遮住了蘇雲好奇的視線――要不是顧及場合,他還會捂住她的耳朵。


    蘇雲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成功的讓元晟的臉色更加黑沉。


    第二進的院落裏就好了很多,男女對酌成飲,輕聲慢語,雖然動作上也有出格,但比之第一進院落裏的人,就已經含蓄很多了。這些人仿佛一對對情侶,男子偶爾調笑的話語惹得女子羞澀的躲開,接著引來男子更為濃烈的戲弄,鬧著鬧著――蘇雲看到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竟然一把抱起一名粉衣女子朝一旁虛掩著門的廂房走去。


    蘇雲興致勃勃的探頭去看,元晟不悅的咳嗽了兩聲。蘇雲回神,拉了拉元晟的衣袖:“你說,他們去裏麵做什麽?”


    元晟打量她的目光紅果果,蘇雲尷尬的轉開頭,咳嗽了兩聲,接著就聽元晟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雲兒想知道?”


    “我們去看看?”蘇雲眯眼,仿佛一隻偷腥的貓咪,說著,就要抬步朝那邊走去。


    前邊引路的小娘子見此忙笑著上前阻攔,掩嘴嬌媚一笑:“公子是第一次來吧!人家當然是去幹正事!”


    蘇雲看她一眼,笑容優雅尊貴:“這種地方,本公子還真是第一次來!”蘇雲忽然覺得,她道具拿少了,應該再帶一把扇子的,這會兒嘩啦一聲,那拉風!


    蘇雲說著,還要拉著元晟過去:“不過,就是幹正事才好看!”


    那小娘子一聽,忙笑著阻止蘇雲道:“公子,公子,大家都是客人,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說著,那小娘子看蘇雲的目光已經由剛才的審視猜疑變為鄙夷了――呸!虧她還覺得這小公子長的清秀俊朗,看起來難得的幹淨,誰想到竟然還有這嗜好?她真是瞎了眼了。


    不過,蘇雲還真沒那嗜好,她不過就是想逗元晟玩玩。看看這童子雞來到青樓竟然臉不紅氣不喘,她不過癮。


    小娘子一阻止,蘇雲自然不會再跟過去了。


    元晟眼底一點戲謔的笑意閃爍,微微搖了搖頭――這丫頭以為他不知道她怎麽想的!不過,她的膽子是夠大的了!


    元晟看著蘇雲纖細單薄的身子,又微微皺了眉――這麽單薄,以後又怎麽好生養他的骨肉?等回到北地,一定給她好好補一補!


    襯著那小娘子在前邊走著,元晟微微低頭,在蘇雲耳邊道:“雲兒如果實在想知道,不如今晚回去,我們試一試!”


    蘇雲驚愕的抬頭,一陣猛烈的咳嗽――可是,她忽然發現,元晟的臉上透出了點點紅暈,她不由又大笑起來。


    這陣子她已經知道元晟的變化是怎麽回事,不過,蕭衍……蕭衍這也太逗了,難道連這種話都教給元晟?


    “蕭衍教你的吧!”蘇雲拉了拉元晟的衣袖讓他低頭。


    元晟眼神微凝:“這種事,對於男人來說是無師自通――”


    尼瑪!還一語雙關?這次,換了蘇雲紅臉:“你……”她瞅一眼元晟,“快走!”


    說著,她緊走幾步,趕上了前邊帶路的小娘子,還不老實的在小娘子身上摸了一把。


    元晟的臉,青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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