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廷戰風雲


    想到這裏,王銳冷哼一聲開口說道:“倭國隻是一小小島國而已,人口不過千萬,土地也僅與我大明一省份相當,可是卻禍害我沿海百餘年,逼的我朝不得不實行海禁之策,此誠為天朝之羞也!但今日之情已不同往時,我大明有天下無敵的雄師和無雙利器在手,如再因擔心倭患而仍然繼續海禁的話,天朝之威何存?皇上又憑何威服四海?想當初三寶太監七下西洋之時,我大明便有著天下無敵之水師。現下隻需重振往昔之風,小小倭國又何足道哉?劉閣老休要長他人誌氣,滅我大明自家的威風!”


    劉鴻訓被他如此不留情麵地當眾搶白,不由得老臉微微一紅,將脖子一梗亢聲說道:“老臣知道威國公乃是當世第一名將,龍虎衛是天下無敵之師,又兼有犀利無比之火器,當然不將小小倭寇放在眼裏!但現下遼東仍未平定,國庫尚未充盈,又哪裏來的財力建一支無敵水師?倭患隻是癬疾罷了,建虜方為心腹大患。若是分心於海事,豈非逐末而舍本?況且老臣適才已經說過,海外藩國多是未開化之蠻夷,與其通商貿易多利於彼而少利於我,為何偏要費力行此不智之舉?待到建虜之患平息之後再考慮重開海禁也是不遲,此又有何錯?還望威國公教我!”


    王銳的厲害幾位閣臣自是一清二楚,無論是剿滅閹黨還是掃平建虜與蒙古大軍,都如雷霆掃穴般幹淨利落,到如今為止還從未遇到過對手。如果不是情勢所逼,他們幾個都絕不願與之對敵。


    但是此番重開海禁一事非同小可,幾位閣臣無論如何也是不肯輕易讓步。長久以來的委屈、鬱悶,再加上王銳不留情麵地當眾搶白,終於令劉鴻訓再也忍耐不住,一時間將所有顧忌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直接向其叫陣。這樣一來,王銳與幾位閣臣的第一次公然衝突終於全麵爆發。


    群臣沒想到今日的朝會一上來就辯論得如此激烈,幾位閣臣一改往日低調的作風,竟好象不顧一切要與皇帝和威國公掰掰腕子,忍不住各自暗暗驚異。


    待聽到雙方說得似乎都有道理,一時間僵持不下,眾人也不由得紛紛低聲議論起來,太和殿上頓時一片熱鬧。


    王銳見劉鴻訓說得義正詞嚴、頭頭是道,不禁心下一聲冷笑。他見大殿之上的秩序有些混亂,當下踏前兩步,目光如電般在殿內掃視了一圈。眾人見狀無不心中暗暗一凜,頓時紛紛閉上了嘴巴,殿中很快便又重新安靜下來。


    眼見殿上已是變得鴉雀無聲,王銳這才轉向劉鴻訓笑吟吟地說道:“想不到劉閣老思慮得竟是如此周全,銳真是錯怪你了呢!隻不知閣老可曾知道坐井觀天、夜郎自大這兩句話否?”


    劉鴻訓板著老臉怒哼一聲說道:“威國公有何話不妨明說,不必如此譏諷老臣!”


    王銳淡淡一笑說道:“劉閣老言重了,在下並無此意。現在距離三寶太監下西洋已有200餘年,自從那以後,就再無海外藩國來我大明朝貢。(.無彈窗廣告)200年的時間鬥轉星移,我大明亦曆經了幾番沉浮,海外諸藩又豈有一成不變仍未開化之理?想那倭國亦隻不過是一小小的海外藩國罷了,卻能禍亂我海疆百餘年,逼得我堂堂天朝不得不實行海禁之策,閣老又有何資格小覷其餘藩國?”


    他用手指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迪戈.卡奧,將笑容一斂正色說道:“就是這個被諸位閣老看不起的小小佛朗機國,現下卻是當今最富有的海外藩國之一!它的幅員不及我大明一個省份,物產更是天差地遠,但就是依靠著海上的貿易,遠涉重洋將財富源源不斷地運回國去!常言道以古為鏡,可以正今!想前朝漢、唐何以為興?蓋因開辟了絲綢之路,與域外諸藩通商貿易,前宋亦是如此!我中華之絲綢、瓷器、茶葉俱為當世極品,若是賣與海外藩國,輕易就能換回金山銀海!並且可以極大促進我大明的這些行業,解決多少流民的生計?此才為令國力強盛、國庫充盈之道,而非是一味隻知壓榨農民!先開海禁,與海外通商貿易,如此方能使我大明民富國強。隻要國庫充盈,區區建虜又何足道哉?適才閣老之言恰恰是本末倒置矣!”


    這一番話說完,眾臣還沒有琢磨出其中的道理時,一旁的迪戈.卡奧已是不由得暗暗色變。


    他身為葡萄牙的一個小貴族,本人也參加過多次的遠航探險,對自己的祖國是如何強大起來的自然再清楚不過了。


    正因為了解,所以王銳剛剛的一番話才令他暗暗心驚,心說這個威國公果然是名不虛傳,年紀輕輕就已經對海權強國有這般過人的見識。要知道自己的祖國在航海方麵已經積累了百餘年的經驗,經過了數代人的努力才有了今日之局麵。而大明朝已海禁近200年的時間,在航海方麵早已是遠遠落後,想不到眼下竟有人能一下就點破其中的關鍵所在,此人當真是個十分可怕的對手!


    大明現下已有睡獅漸醒之意,若是真的能夠重開海禁,自由與海外通商貿易,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東方巨人!自己此番乃是為了演一出好戲而來,該不會弄巧成拙反倒幫助大明當真重開了海禁吧?那豈不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人的思維往往很容易形成一種定式,即便是再聰明的人有時候也難免會犯這樣的錯誤。明朝已經實行海禁的國策將近200年,東聖教主和迪戈.卡奧都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假葡萄牙使團就能令大明當真改變這200年的國策,那的確是有些讓人難以置信。


    可聽了王銳的一席話,迪戈.卡奧這才感到有些不妙起來。他表麵上不動聲色,繼續裝出一副聽不懂眾人在說什麽的樣子,腦海裏卻在飛速轉著念頭,籌思著應該如何才能“攪黃”此事。


    劉鴻訓當然不知道這個佛朗機使者竟然是個冒牌貨了,他被王銳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一張老臉脹得通紅,一時間不知該當如何反駁才好。


    這幾位閣臣無一不是飽學之士,王銳如果和他們談經論道那絕不是敵手,可若是論到強國富民之策,他的見識就要遠遠高於這些思想刻板的老夫子們了,現代所超越這個時代數百年積累起來的寶貴經驗財富又豈是這些古代人所能想象?至於製海權稱霸和通過海外貿易撈取財富與推動、刺激經濟發展等這些理論,劉鴻訓等人就自然更加瞠目結舌不知所雲了,因此他是想開口反駁,隻可惜卻不知道應該從何入手。


    一旁的成基命見狀當下踏前兩步站出班來,先朝著小皇帝微一躬身,然後才轉向王銳微微一笑說道:“適才威國公侃侃而言,似乎是頗有道理,卻不知可有何憑據否?佛朗機與我大明遠隔重洋,威國公又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細?而且剛剛聽國公所言,似是意指我朝頗不如前朝了。莫非威國公覺得大明比不上漢、唐、前宋,太祖、成祖皇帝和皇上遠遠趕不上唐宗、宋祖與漢武不成?”


    他的話音剛一落地,大殿之上立時又是一片嘩然之聲。


    正所謂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古代的皇帝可說是掌握著絕對生殺予奪的大權,你說錯一句話、寫錯一個字都有可能掉腦袋的。


    唐宗、宋祖、漢武帝,這都是中國曆史上有數的皇帝,能及得上他們三人的的確不超過一巴掌之數。


    但這事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罷了,皇帝就心裏也一樣有數。可你若是明明白白地當麵說出來,恐怕換成是誰的話也難免會感到心中不舒服。而且說本朝不如前朝乃是大忌,更何況是當著皇帝的麵?若是因此而掉腦袋那真是再正常不過了,所以說成基命適才的一番話不可謂不毒,竟是在王銳的話中雞蛋裏挑骨頭,想要一舉置他於死地。殿上的群臣無不知道其中的利害,是以各自忍不住驚訝地低呼一聲,想不到雙方的爭鬥居然如此激烈,竟到了要置對方死地的程度。


    錢龍錫和劉鴻訓也沒想到成基命竟如此之狠,當下心中亦是感到一驚。但此時他們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如果不能齊心協力的話,那最後的結局怕是都難有善終。


    本來就已經十分緊張的局勢,被成基命的一句話一下就提升到了生死相搏的高度。


    王銳當然對成基命的用意再明白不過了,若是換成了他人,現在恐怕是早就被自己的“失言”驚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卻絲毫不露懼色,而是笑吟吟地開口說道:“成閣老怕是會錯了意,我大明正是要超越任何前朝,皇上亦要成為千古第一聖君,因此說更要行超越前朝、前人之舉。若是像爾等這般固步自封、畏首畏尾,又何以能助皇上達成這千古偉業?”


    成基命哈哈一笑說道:“威國公果然是巧舌如簧,當真令老臣佩服!照如此說法,滿朝之中隻有威國公一人是忠臣、能臣,像老臣等俱都是無能之輩了?我朝海禁之策已經實行了近200年,難道從太祖皇帝時算起,每一位先皇都是昏君,曆任朝臣也都是奸佞之臣或無能之輩嗎?”


    這一番話說得更是刁毒,竟然連大明的曆任皇上和大臣一並掃了進去,你否認海禁之策,那就是否認了包括太祖皇帝每一位先皇和曆任朝臣,難道大明自打立國以來,就隻出了你王銳一個能人不成?


    還沒等王銳開口說話,一直在旁靜聽的小皇帝卻已是勃然大怒。


    說實話,幾位閣臣的反對早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而且也並未感到有什麽不妥。畢竟海禁之策已實行了將近200年,這些宰輔之臣堅持祖訓亦是可以理解。他相信王銳定能說服眾人,所以才將此事拿到朝會上讓群臣公然商討。


    但眼下見到幾位閣臣漸漸詞窮理屈,竟然脫離主題搞起了人身攻擊,他自是忍不住勃然震怒。


    因此成基命的話音剛落,朱由檢已是咯咯冷笑幾聲開口說道:“那依照成卿這麽說來,朕便是昏君、庸君,而太傅則是奸臣、庸臣了?”


    成基命聞言身子微微一顫,連忙跪倒在地叩頭說道:“皇上言重了,老臣萬萬不敢!”


    朱由檢麵露獰笑之色,緊盯著他咯咯笑道:“哦?那成卿究竟是何意思?”


    成基命將心一橫,當下抬起頭來昂然說道:“啟稟皇上,威國公妄言誤國、蒙邀聖寵,實是我朝前所未有的奸佞之臣,還請皇上明察秋毫,將其重重治罪才是!”


    他這番話一出口,大殿之上自是立刻再度一片嘩然。


    朱由檢大怒,用力一拍龍案站起身來,用手一指成基命厲聲喝道:“胡說八道,朕看你才是奸佞之臣!”


    他這麽一雷霆震怒,不但是成基命渾身劇震,群臣也無不心驚膽戰,當下齊齊跪倒在地。


    成基命此時已完全豁了出去,臉色慘白,梗著脖子亢聲說道:“皇上此言臣不敢領,臣一心忠君為國,不是奸佞之臣!”


    朱由檢死盯著他嘿嘿獰笑說道:“你以為冒死直諫就一定是忠臣、直臣嗎?笑話,莫以為朕看不出你那點子魑魅魍魎的心思!太傅是奸佞之臣?難道那些赫赫彪炳的功績也都是妄言誤國、蒙邀聖寵嗎?如果是那樣,那朕真希望滿朝俱是如此的奸佞之臣!哼,朕今日命群臣商議重開海禁之大事,你這廝身為閣部重臣,沒有片言建議也還罷了,卻竟喪心病狂地攻訐太傅,這才真正是大言炎炎、妄邀清名!捫心自問,爾可對得起身上的官衣,乃至於那張人皮嗎?來人,給朕先扒了他的那身官服!”


    他的聲音在大殿之上咆哮著,眾臣還是第一次見小皇帝如此動怒,不禁俱都噤若寒蟬,伏低了身子,不敢出半點動靜。


    殿前侍衛如狼似虎般撲了上去,將成基命從地上架起,三下五除二扒去了官服,然後又將他扔在了那裏。


    成基命此時驚駭得神經都麻木了,癱坐在那裏,再也說不出話來。


    朱由檢見他這麽快就變成了如此一副慫樣,不禁輕蔑地冷笑道:“朕最恨的便是你這等妄邀清名之輩,隻知誇誇其談,論起國政大事來卻又變成了草包一個。當初朕怎麽瞎了眼,竟讓你這廝當上了閣部重臣?你想做比幹,隻可惜朕卻不是紂王。你看錯了朕,更加高估了自己!”


    幾位閣臣前幾日已經領教了小皇帝的嚴詞犀利,此時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其餘眾臣卻是頭一次見識,自是各自忍不住心下凜然。


    王銳見狀忍不住開口勸道:“皇上息怒,成閣老平素裏也算是勤於政務,此番有可能是一時糊塗,還望皇上能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


    還沒等朱由檢開口,成基命卻突然從地上跳起身來指著王銳罵道:“你這奸佞之臣,我不用你惺惺作態地假意求情!常言道文死諫、武死戰!今日就算當堂死在這裏,我也要彈劾你這個巨奸大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即便是將臣明正典刑,臣亦不會有任何怨言就是!”


    朱由檢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麵目猙獰著冷笑道:“對你這廝朕沒有什麽雨露,隻有雷霆而已!來人啊,將這廝拖出去打入天牢,過後再交部議處,治其目無君上、毀謗重臣之罪!”


    幾名殿前侍衛高聲應諾,撲上前去架起成基命就往外拖。


    成基命也不掙紮反抗,狀若瘋癲般哈哈大笑道:“多謝皇上成全,能夠直諫而死,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哈哈……”


    轉眼的功夫,他就已經被拖出了殿外,但那瘋狂的笑聲兀自在大殿之中回響……


    群臣誰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有此變化,都跪在那裏傻了眼。除了王銳之外,連一個敢出頭求情的都沒有。事實上小皇帝真如雷霆掃穴般三下五除二就處理了成基命,他們就算想求情也是來不及了。


    其餘幾位閣臣也俱是麵如死灰,心中一片冰涼,知道今日已經是一敗塗地,如果再強行反對重開海禁一事的話,必將會落得與成基命同樣的下場。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有視死如歸的勇氣的,因此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各自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去,再也無人做聲。


    朱由檢的怒氣稍稍平息了一些,重新坐下來開口說道:“眾卿平身吧,莫要讓那廝攪了大事,我們可接著商議重開海禁一事,不知眾卿還有何建議?”


    現在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皇帝和威國公是鐵了心要重開海禁了,剛剛有成基命的前車之鑒,眼下誰還敢做仗馬鳴?


    因此眾人麵麵相覷,再無一人敢開口反對。


    李永貞見狀踏前一步尖著公鴨嗓子朝眾人喝道:“爾等都啞巴了嗎?皇上有問,你們到底是同意不同意呢?”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刻齊齊跪地叩首道:“皇上聖明,臣等盡皆讚同重開海禁!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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