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河去北京的當天夜裏,一群中學生向槐樹園小學跑去。龍槐德替龍大河給青壯年上夜校,一節課還沒有上完,黃金槐就帶領三五個青年學生堵住了教室的門,黃金槐走到講台,“請吧,到鎮大院去一趟。”


    “我也是你隨便請的?”龍槐德推了推老花鏡,顯出不屑置顧的樣子,翻著夜校課本。


    “他如今是小尨河中學的政治主任。”一個學生一手扶著課桌,另一隻手拍著龍槐德的後背說。


    “就是縣裏的龍局長也奈何不了我,因為我—沒—有—犯罪!”龍槐德把課本往桌子上一放,沒想到低頭的空兒,脖子上被套上了一個牌子。這是黃金槐事先準備好的,上麵寫著“打倒右派分子龍槐德。”


    “打倒右派分子龍槐德!”中學生喊起來,那狂呼聲響徹了整個屋子。


    “我是革命的!”龍槐德的手杖敲著地麵,高喊:“憑什麽抓我?”


    “動什麽?”黃金槐去抓龍槐德想摘掉牌子的手。夜校學生把他們團團圍住。


    龍槐德摔開了黃金槐,把牌子摔了,然後用手杖砸著,“老子從49年就參加教育工作,是忠於教育的,忠於革命的,忠於……我掛過立功獎章。但不掛這個!”


    “老子今天就要讓你掛上這個!來啊,把他推出去。”幾個學生聽從黃金槐的命令,不容分說把龍槐德推出教室,離開了大槐樹。


    龍槐德被“請”到了鎮大院,進了“整風反右鬥爭辦公室”。


    黃金槐沉住氣,離開了辦公桌,來到龍槐德的身旁,用眼光示意其他等人離去,然後滿臉堆笑地說:“龍永圖是個大軍閥,是個大痞子,把妻子弄殘了,離婚了!想霸占尨海燕,把尨海聲整了,逼他回了小尨河。你是龍大河的爺爺,我們知道你和他的關係不一般,抗戰時期你們一起照過像,你要好好揭發他……讓他的副書記當不好!”


    龍槐德呼地站起來,用拐杖指著黃金槐就罵:“造謠!胡鬧!蠢蛋!我跟他能一起照相?我有那樣的的光榮?告訴你們,不要把老一輩說成是反革命。沒有他們我們怎麽取得一次又一次勝利?又怎麽推翻壓在人民群眾頭上的三座大山?”


    “我們都是馬克思主義者,怎麽能一成不變地看一個幹部?戰場上他是英雄,但是他居功自傲,黑白顛倒,把我尨海聲這樣的大哥逼回小尨河。我父親與你也曾到過龍槐公學校讀過書?你怎麽站在他們的一邊?”


    “你們能公報私仇,我不能昧良心硬編人家是右派分子!你給我滾出去!”說著拿起拐杖,一步步前逼。


    黃金槐溜到了尨海聲那裏去匯報戰績。


    尨海聲辦公椅子還沒有坐熱乎,黃家兄弟就給他出了個難題,竟然在沒有他的指示、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將一代元老抓到這裏,還掛上了牌子。尨海聲站起來,指著黃金槐大罵:“誰的命令?隨便給龍槐德掛牌子?”


    黃金槐被罵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剛要說執行黃龍槐的命令,覺得大哥沒有請示尨海聲有些唐突,就把責任推到那群中學生身上了,“他的學生聽他講龍槐公,就把他推來了。”


    “混賬!這右派分子是隨便定的?”黃龍槐過來把牌子拿下來,讓龍槐德坐在尨海聲的辦公桌前。


    龍槐德並不領情,“弄你奶奶球!演什麽戲?”當著尨海聲罵起來,“為了做官,當初犧牲自己的親妹子,把她嫁給他算了!何苦把她送給龍大河?為了當局長,拿懷孕的妹子巴結龍永圖。你奶奶的算什麽鳥官?你把那名額給了黃老師,尨海燕提點意見什麽錯?你副局長當不上,來小尨河報複我,算什麽英雄?”


    尨海聲見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看來他們對於他是誤會了,走過黃龍槐的身邊囑咐了幾句,回到辦公室。


    尨海聲針對龍槐德被抓一事,當天下午召開了班子會議。他知道龍槐德反對的不是他尨海聲,也不是龍永圖,而是那些耍陰謀詭計的人,龍槐德心明如鏡。這種情形尨海聲完全可以仲裁,但他考慮的是龍大槐親自批判的龍槐公,他龍槐德卻要再翻騰這些陳芝麻爛穀子,這有什麽意義?黃龍槐不是不知道尨海燕是尨海聲的妹妹,是龍槐德的孫媳婦,一旦將老老公的問題抖落出來,不僅龍槐德保不住,而且連自己因為包庇右派分子被卷進去。


    正當黃龍槐之流置龍槐德死地而後快的時候,龍大槐密詔尨城市委書記龍一槐。龍一槐坐轎車去了東夷國的國都。這次談話的意義在於黃龍槐能否作為龍永圖的後備幹部,如果能夠勝任,龍永圖將調到市委工作;如果不能夠勝任,就說明黃龍槐還需要經過一段考驗,龍永圖還不能離開龍城縣委。


    黃龍槐作為尨海聲的後備幹部,從龍大槐的談話裏了解到重要領導向何處發展。上麵雖然要開展反右派鬥爭,但對於龍槐公精神大概有意避開。這時候翻出龍槐公,勢必把鬥爭擴大化,憑他們兄弟的勢力不可能搬到尨海聲和龍永圖等一些幹部,反而遭到市委的反對。不如見好就收。


    黃龍槐又一次來到小尨河鎮了解龍槐德一事。尨海聲不停地抽煙,黃龍槐給兄弟遞了個眼色。


    黃金槐領悟了,把關於龍槐德的材料遞過去,“到這個時候,他替龍永圖說話,看來他們的關係不一般啊!也拿不出證據。”


    “拿不出證據來就不要隨便掛牌子!”尨海聲笑著說:“他們出生入死,浴血奮戰多少年,才解放了小尨河,怎麽說是人家是右派分子、壞分子?你們把他惹急了,他當然要赤膊上陣。換上你我,恐怕也急吧。說不定還要拚命啊!今年開春,龍大槐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講話中指出:沒有知識分子,我們什麽事情也難以做好,所以我們要好好地團結他們,尊重他們,用好他們。龍大河作為尨城縣教育的代表,被派遣到北京學習。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批人家。你把他叫過來,我和他再談談。”


    尨海聲又一次接見了龍槐德,一見他就笑著問:“別忘了,你黨員身份之外還是一名教師啊!你又放炮了?”


    龍槐德坦誠地說:“我是草他媽了,我讓他們氣得肺都要炸了。”


    尨海聲指著心髒笑著說:“但你這裏好啊。何瑋沒有問題,現在當尨城縣教育部長。黃靈槐也沒有問題,我看黃靜槐在縣城深造也不是個問題。你呢,龍槐德,更沒有問題。你安心教你的學。以後運動是常有,誰也不能保證每一個人不出問題。但我可以向你們攤牌:小尨河的人民群眾,日夜期盼著我們帶領大家渡過難關,小尨河不能再折騰了。大家要從大局出發,求穩定,不管出現任何情況要挺住,我想過幾日龍大河帶著經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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