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成分這個詞,在那個年代它就像緊箍咒一樣,緊緊地箍在每個人的頭上;又像一把政治枷鎖,束縛著那些成分不好的人。(.無彈窗廣告)從孩子一出生,就無時無刻伴隨著他的一生,影響著,纏繞著他上學、參軍、招工、提幹、結婚.……龍大河本來應該是貧農的兒子,革命者的後代,然而從龍槐德死後,一片片政治的煙雲就一直籠罩在他升遷和兒子成長的天空中。


    龍天翔是龍大河的兒子,自然是龍槐德的重孫。自龍天翔剛剛學會寫字的時候,卻有了別人不知道的煩惱,這個煩惱就像一個趕也趕不走的陰影,一個幽魂,不管是黑夜,還是白天,都一直跟著他,躲也躲不開。一次,龍天翔加入紅小兵的時候,家庭關係上卻沒有填寫龍槐德的名字,龍大河狠狠批了兒子一頓,並填上了龍槐德的名字。龍天翔哭著上學了,然而到了學校那個叫尨仙薈的班長竟然將“貧農”改成了“地主”。龍天翔極力反抗卻招來同學們的質問:“龍槐德是你老爺爺,他是‘右派’,那你家庭成分就應該是右派。”他的心就針紮似的疼。像尨仙薈等“貧下中農”成分的孩子,炫耀著手裏的表格,見他們揚眉吐氣、興高采烈的樣子,心裏好生羨慕,然後偷偷地夾在書中,等到老師來收時趕快拿出來交上去。後來的紅衛兵隻有紅五類的子女才能參加,佩戴的是印有仿毛體紅衛兵三個黃色大字的紅袖套。看著一批批同學都加入了紅衛兵,佩戴著通紅的袖章時,自己的胳膊上總是空空的,心裏真不是滋味。看到人家穿著草綠色衣服,戴著紅袖標照的像,既羨慕又悲傷。他好像是被時代遺棄的棄兒,蜷縮在殼中的蝸牛,無法像人家紅衛兵一樣駿馬馳騁,內心充滿了激情澎湃的渴望,也塞滿鐵蒺藜樣的痛苦。他多麽盼望有一天“法官的兒子永遠是法官,強盜的兒子永遠是強盜”引起無數人的共鳴,引發對血統論的辯論的反思。讓每一個的簡曆中再也沒有“家庭成分”這一項了。讓它徹底在人們的悲、喜、愛、恨中退出了曆史的舞台。


    一天中午,青龍嶺大隊從南方來了三位幹部,說是小尨河、槐花崗和小尨山三個公社選拔兩位戲劇演員。這兩位演員實習一年後將跳出龍門成為吃國庫糧的國家幹部。何瑋接到何仙舟的來信,想把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給龍大河,免得何仙舟嫁給他的時候丈夫沒有政治地位和經濟來源,就派心腹前來調查一下龍大河的資料。然而,等問及“家庭成分”的時候,尨海潮為難了,貧農、雇農、革命烈士、軍人……稱之為“紅五類”;地富反壞右、資本家被列為“黑五類”;小商小販、上中農……被當作團結對象,其子女被叫作可教育好子女。而龍大河曾經被打成右派,老實巴交的尨海潮怕搞錯了,去村子裏找來了龍大,學校找來了何仙客,又去縣城找來了尨順行和黃曉槐。“龍大河已平反”的事很快落實了。然而,提起龍槐德的時候,尨順行和黃曉槐都說,龍天翔在校多次填表都填了“右派”,連大河本家的龍大都證實確實有此事。


    大隊部裏一片嘩然。解放都20年了,龍大河家的成份一直都是貧家,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因此,不但本隊社員們感到十分震驚,就連派來的工作組,尤其是工作組的領導感到十分意外。因為如果把“右派”的後代選為演員,這說明大隊部和工作組都沒有站穩“階級立場”。這在當時可不是一個小問題,而是一個原則問題,大是大非的問題。工作組領導同誌再次詢問龍大,“聽說你是龍大河的本家族的大哥,對他的家庭成分非常了解。”


    “我們兄弟四個因為地主,都沒有娶上媳婦。他龍大河有了一個尨海燕,憑什麽又愛上當官的女兒?我和他一個老爺爺的,我們是地主,他應該也是。”龍大顯然是對自家“地主成分”不服,也想通過此事報複,一個“成分”沒有搞明白,又多出一個作風問題。


    “尨海燕和龍大河離……離了!”何仙客說。


    龍大河的婚姻很好落實,尨海潮也出來證明。但龍大河家的成分到底是貧農還是右派這個問題必須搞清楚。大概是出於利益的考慮,工作組的那位領導同誌對此事非常關心,在調查龍大河作風問題的同時積極派人調查落實他家的成分問題。


    他們找到了龍大河父子的所有原始資料進行對照,荒唐的是龍大河的材料家庭成分一欄一律,而兒子卻一直填了“右派”。要落實他家的成份必須從龍槐德的身世和龍大河的父母查起,工作組多次召集解放初期參與土地改革、定成份的當事人進行座談和了解,讓他們仔細回憶龍槐德是否和龍大河有血緣關係?當時給龍大河家定的是不是貧農?然而靠回憶這就難免摻雜個人感情,黃家自然想讓黃金槐放映,畢竟在公社打雜改變不了身份;尨家也想尨順行到放映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鍛煉還不知道將來有沒有這好差事;何家更想何仙客去,也好讓黃家看得起把黃曉槐娶進門;還不知於家、耿家如何想。工作組座談調查的結果是龍槐德不是龍大河的親爺爺,這樣龍大河家“右派”就很快排除了。卻又多出一個說法:龍大河家當時定的成分可能是“中農”。


    工作組組長站起來在屋子裏踱步,左思右想:龍大河確實是一表人才,而且智慧超群,愛好廣泛,幾乎能勝任當時中小學的所有課程,隻要給他三個月的時間,就能拿起來一門課程。在沒有教室,沒有黑板的條件下,他創辦了“騾背小學”,之後創辦“槐樹園小學”,幾乎幼教、夜校、小學都管理的井然有序。後來打成“右派”在煉鐵廠白天勞動,晚上教職工識字。在縣師範學校當保衛科長、教導主任和後勤總務主任。當《縣教育誌》的編委主任和社教工作組組長,那一樣,那一次不令人稱讚。如果因為這成分就可能影響他後來的前途,包括家庭婚姻。我們工作組的同誌回去怎樣向何瑋交代?


    “大家當著派來的領導不會扯謊,也不會有意陷害龍大河,都一個隊裏的人。我看舉手表決吧。”尨海潮說。


    “這辦法好!”工作組長回到座位上,同意尨海潮讓當事人舉手表決的辦法來確定龍大河家的成分。結果,當時在場參與表決的9位當事人中,何仙客棄權;說龍大河家是貧農和中農的都是4位。


    “作廢!”工作組長讓表決的重來,誰知結果還是一樣。沒辦法工作組把何仙客叫到一間房子裏,動員了多少遍他都不願意參加投票。“你就不能投上一票!”組長要求他。


    “尨家,黃家和龍家都……都想掙……掙這個名額,我投貧農,中農都得罪人!”


    “龍大河是你拜把子的弟兄!隻要求你實事求是!”


    “這……這是講原則的事。我要投貧……貧農,黃家不高興。”


    “這與黃家什麽關係啊?”


    “我與黃……曉曉槐就真的完了!”何仙客這麽一說引得哄堂大笑,有人見工作組的納悶就說明:何仙客想娶黃家的黃曉槐,可黃家說他懶蛤蟆想吃天鵝肉。


    組長看何仙客是鐵了心的不參加,隻好重選,沒想到選了三次結果相同。這時候,竟然有人說:抓鬮決定。


    工作組組長最終在極不情願的情況下被迫同意。抓鬮龍大河不在場,所有人沒有敢代替。何仙客去找沒有找到龍大河,卻把他的兒子龍天翔帶了回來。沒想到龍天翔手氣不好,竟然抓了一個“中農”。


    貧農,還是中農?對於今天80後、90後來說,他們永遠也無法理解這個中農會產生什麽樣嚴重的後果,可對50後、60後,甚至70後來說,他們無不清晰地記得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家庭成份對一個人、一個家庭來說是多麽的重要。“老子英雄兒好漢,他爸賣蔥娃賣蒜”、“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的血統論發揮著關鍵作用。雖然說那時的國家政策也一直說“講成份但不唯成份論”,然而事實上,絕大多數地、富、反、壞、右等“黑五類”的子女不但政治前途一片漆黑,甚至連個人生活一片迷茫;而家庭成份是貧下中農的子女,參軍、上學、找對象……因為“根紅苗正”而一路順風。因此,“龍大河家是中農“這一意想不到的結果,不僅給龍大河家以後的生活帶來了諸多的麻煩,就連工作組的同誌也難以回去交代。但麵對事實,工作組長又不得不認定:龍大河家的成份應該是中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師道官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煽情教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煽情教授並收藏師道官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