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貧農,現在卻突然變成了中農。(.)”龍大河回到了家,這一次沒有怪怨兒子,他知道兒子抓鬮不是錯,而是來的工作組太糊塗!龍大河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在當時看來是非常殘酷的現實。他一向剛直不阿、忠誠可靠,現在連家庭成分都變了,他感到非常難堪,感到自己無法麵對父老鄉親們。盡管工作組把他家的成分定為中農,但他還是不情願地找到了那個工作組的領導同誌說:“我可以不當這個演員!但我的家庭成分必須是貧農。我不能承認我是中農!你那張表改過來!”


    “那是你兒子抓的!”一個工作組的同誌說。


    “他還是不滿18歲的孩子!我們的黨培養的幹部、人民的公仆,竟然用這古老的辦法定成分?”


    “你就承認了吧。於槐江家是地主不也在教書嗎?”另一個工作組的同誌說。


    “我承認可以。這不說明近20年來,我龍家一直在說謊,欺騙組織,欺騙黨,欺騙人民。誰要是在這方麵整整材料,我不又是右派或反革命了嗎?那我以後還有臉苟活人世?因此,我告訴你們,‘家庭成份’一欄你們必須像過去一樣填為‘貧農’,並且告訴社員群眾,我家以後無論是填表或登記什麽的時候,一律填寫‘貧農’。否則,關於我的調查材料你別想從槐樹園帶走!”


    “這樣吧。大河,你的心情我理解。抓鬮是不能定輸贏。多虧你提醒了我。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你家暫定貧農。等找到證據,那時候該是什麽就是什麽。”組長修改了原來的決定,在那張表上圈去了“中農”,改了“貧農”,又在後麵加了一個“暫定”。


    然而,事情遠遠沒有龍大河想象的那麽簡單。正在上高中的龍天翔開學很久了依然交不起2塊錢的學費。(.)因為當時龍天翔的學習成績非常突出,所以班主任老師非常同情他,親手把一張《困難學生補助申請表》遞到他的手裏,一再叮囑隻有貧農的孩子才有資格申請,你要把這張表拿回家後讓父親填好,找尨海潮書記加蓋一個公章,然後把表拿回去,學校就可以免去學費了。龍天翔沒有找父親,也沒有在“家庭成份”一欄裏填“右派”或“中農”,而是十分工整地寫下了“貧農”二字。當龍天翔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找到了尨海潮,他接過困難申請表後看了一眼,非常不滿地質問道:‘你們家明明是中農,你為什麽填貧農?”龍天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沉默了好半天才說:“困難補助用不著咱隊上出錢,尨書記你蓋個章就行了!”尨海潮把申請表還給他說:“那不行,你隻有把家庭成份一欄改成中農後,我一定給你加蓋公章。”


    龍天翔沒有改懊喪地回到家裏,眼含淚水向父親說明了情況。龍大河沉思良久,安慰兒子說:“是爸不好,我認為你媽幫你交了。我去借2塊錢交學費,咱不交交這份申請表,免得學校老師和同學們說我們不老實,欺騙學校。”


    龍大河給兒子借了2元錢給班主任老師交了學費回來,已是夜色朦朧。身心疲憊的龍大河躺在炕上,想著家庭成分不僅僅給自己帶來了不便,而且影響了孩子的前途。他久久不能入睡。就在這時,龍大河突然發現爺爺龍槐德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自己身邊。龍大河一驚:“爺爺!爺爺!”龍槐德微微一笑,問:“大河,你又為家庭成分的事發愁呢?”一句話又勾起了龍大河的心事,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依然沉默。龍槐德依然笑著說:“大河,你隨我來。”說罷,不由分說拉著龍大河的手朝屋外走去。[.超多好看小說]


    龍大河不知道賀支書葫蘆賣得什麽藥,隻是身不由己地隨爺爺大槐樹下,爺爺指了指,說:“上邊有個洞。”龍大河感到莫名其妙,說:“你說這些有什麽用?”龍槐德答非所問地說:“爺爺走了,你龍五公也是貧農。大河!”說罷,在龍大河眼前一晃不見了蹤影。龍大河一驚,發現自己依然躺在自家床上。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幕,他感到似夢非夢,亦真亦幻。


    龍大河雖然不信仰迷信,但是一個遇事愛刨根到底的人。第二天黎明,龍大河找到了他的五叔——龍五公。龍五公有龍大、龍二等四個兒子,但因為當初龍五公不懂得“地主”的意圖,他認為分派的名額一定是一件好事,就答應了領導的安排,他那裏想到這“地主”帽子扣在頭上再也抹不掉了,反而把四個兒子的婚姻全部耽誤了!這當初的動員是尨家和龍槐德一同安排的,既然龍五公一直對成分懷恨在心,好壞由龍五公收拾了!所以龍大河已進五叔家,直截了當地說:“五叔,你家牆上或許有個小洞。”


    龍五公看了龍大河一眼,非常肯定地回答說道:“沒有!”


    龍大河說:“怎麽會沒有呢?”


    龍五公哈哈大笑說:“你這個兒好生奇怪,怎麽你比老子更了解老子家的情況啊?”


    “您上去看一下不就全明白嗎!”我龍大河固執地說道。


    “那好啊!”龍五公見龍大河執意要上去看個究竟,說:“上去吧,看看就知道了。”說罷,龍大河幫著龍五公從院子裏搬來一個梯子,放在大梁上。龍五公,說:“大河,你不相信我的話就上吊鋪去看看吧。”


    龍大河一言不發,抬腿沿梯子爬上了大梁往吊鋪爬去。龍五公也隨後到了吊鋪。


    龍五公經過仔細觀察,在吊鋪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個約一尺見方、半尺深的小洞。因為洞口太小,又在吊鋪上麵,平時不太注意還真發現不了。龍大河把手伸進去摸了一下,發現裏麵除了有幾頁被釘在一起的紙張外,“這沒有什麽啊?”


    “心急喝不得熱豆腐。下去便知。”


    他們返回到地麵,龍五公把屋門關好,龍大河翻開那幾頁紙仔細一看,原來這幾頁釘在一起的紙竟然是土地改革時,給各家各戶定成份的花名冊。龍大河懷著急切的心情翻了一下,發現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龍海嘯,成份:貧農。龍海嘯,即龍大河的父親,在解放戰爭的最後一次戰役——小尨河戰役中不幸犧牲。龍大河手捧著這個隻有薄薄的被煙灰熏得發黃的紙,看著字跡依然非常清晰的花名冊,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事不宜遲,龍大河有了這個強有力的證據,立即拿著那這份花名冊,理直氣壯地找到當時的公社革命委員會要求:讓他們很快專門就此發文,重新將龍大河的成份定為貧農。然而,當時負責戶口的領導說,要更改龍大河家的身份必然牽扯龍五公家的地主成分,把一個中農改成貧農他還有這個膽量,然而,讓一個地主成分改成貧農,他怎麽也不敢!


    事後,龍五公聽說此事,提著兩瓶槐花香找到了公社,保證龍大河成分怎麽改都可以,他家不會攀比。當然能改了他家的地主更好。


    龍大河感激不盡。龍五公非常納悶地問:“大河啊!我家吊鋪上有個小洞,你要是不提醒我都差點兒忘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龍大河想了想說:“是我的良知和同情心吧!五叔,我家改過來了,您家不會多遠。我去公社幫您家說說。”


    “算了吧,大河。既然定了我家地主,就不會輕易抹去的。你快把貧農的出身證明寄到南方吧。”


    龍大河回到家,連夜對南方的何瑋寫了一封信。信寫完了,龍大河剛折疊好準備天亮寄出去。收拾好書桌,連腳顧不得去洗,就爬上床往後一仰躺下了。正要大睡,門被推開了。龍大河這才知道屋門忘了關了。


    一股子女人脂粉和雪花膏餓味道迅速彌漫了屋子,未等龍大河起身,那煤油燈就亮了。燈光下一位漂亮的少婦站著,看著他說:“大河,聽說南方來人要讓你走?”


    “不是,隻是想幫我一個忙,讓我去公社放映。”龍大河發現站在麵前的是他的妻子——尨海燕。


    “這是好事啊!放映?將來就是文化部門的幹部,要轉正的。”


    “我也想,隻是我家的成分。”


    “貧農啊!”尨海燕坐在床頭,從那本《大槐不是傳說》裏找到了那封給何瑋的信,粗略看了幾眼,就生氣地問道:“何瑋是在幫何仙舟吧。”


    “這倒不是!”


    “怎麽不是呢?他混到了大官,何仙舟是他的幹妹。他憑什麽要幫你?除非你和何仙舟有關係。”尨海燕讀吧那信,越讀越氣憤,說:“大河,你已經折騰死黃靜槐了,現在你就死心吧。何仙舟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說起來,我真傻!我怎麽忘了呢,當初你把我騙到懷裏的時候,我還不滿十六歲!我怎麽忘了呢。”


    龍大河一直再克製自己,黃靜槐已經成為她們猜疑的犧牲品了,他不想何仙舟重複舊轍,就狠狠的一句話,想把她打發走,就說:“就算我龍大河有這個狼心也沒有這個色膽。就算我們睡在一起了,也不用你嘮叨——我們已經離婚了!”


    “好!龍大河你給我記著,沒有我背後支持你,你別想何瑋栽培你!你那封信就別寄了,別豆腐挑子一頭熱。那演員早安排何仙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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