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精心打扮一番,沒來得及吃早飯,穿著自己認為很酷的一件皮夾克前往雜誌社。


    到達雜誌社的時間是9點10分,時間尚早,我進了位於寫字樓下的“永和豆漿”吃了一碗餛飩,然後坐電梯到達十八層——雜誌社所在位置。


    電梯裏,我站在鋥亮可鑒的不鏽鋼板前,用手整理了頭發,又將一小片兒塞在牙縫裏的香菜摳了出來。


    與我麵談的是雜誌社的主任,他先是向我詢問情況,我根據雜誌社的需要,在真實的基礎上添加了一些即興發揮,主任戴著老花鏡,仰靠著老板椅,用一種沒有光彩的眼神在我的臉上看個沒完沒了,聽完我的介紹後,他給我講述了雜誌社目前的狀況,給我留下這樣一種印象:這是一家特牛逼的雜誌社,現在急需招聘一些特牛逼的人,這些被招聘來此工作的牛逼人要充分發揮自己的牛逼之處,在把雜誌辦得更牛逼的同時,自己的薪水也會比一般人牛逼許多。


    我被主任這番牛逼的言語深深吸引,當即表示願意為雜誌社的更牛逼貢獻自己一份力量,主任說泰山不是堆的,牛逼不是吹的,你說你牛逼我怎麽知道你不傻逼,今天你先回去,是否被錄用會明天通知你。


    我說,那好,我回去等您的消息。


    主任客氣地說你的簡曆我們要再看一看,感謝你今天過來。


    我受寵若驚般說,您千萬別這麽說,我更要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接見我。


    主任說,先這樣,你回去等通知吧。


    我說,那謝謝您了。


    於是,我在和主任握過手後,心情舒暢地離去。


    回學校的路上,我激動異常,從主任與我交談的態度中,我感覺他對我比較感興趣,明天極有可能會通知我成為雜誌社的員工,自己已在向牛逼靠攏。


    我忽然覺得,北京的冬天並非很冷,這個城市很可愛,各種車輛井然有序地行駛在道路上,過往路人用和藹的目光相互問候。


    我在站台抽了三根煙,汽車還是沒有駛來,但我並不覺得漫長,心裏沒有煩躁,汽車永遠不來才好,這樣我可以有更多時間來欣賞城市美景,體會這種美妙的感覺,我還可以抽第四根煙,反正兜裏還有多半包。


    第二天清晨,我極度興奮地早早醒來,睜眼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手機,惟恐因其關閉而接不到雜誌社的電話,失去被錄用的機會,此刻的時間是6點35分,天還沒有亮。


    雖然人們一般不會在這麽早打電話通知麵試結果,但我擔心雜誌社的主任也懷有同我一樣的心情,害怕失去一個優秀人才,我甚至認為主任會擔心夜長夢多而無心睡眠,整夜守在電話機旁,隨時給我撥打電話,一次次按下重撥鍵,話筒中一次次傳出一個女人“對不起,您撥叫的移動用戶暫時沒有開機,請您稍後再撥”的聲音後,但主任沒有放棄,仍以平均每五分鍾按一次重撥鍵的頻率,撥打著我的電話,在我開機的一瞬間,主任通過鍥而不舍的努力,終於如願以償。


    出於這樣一種原因,我便早早打開手機。


    然而在我打開手機的一刹那,並沒有接到任何電話,隻是顯示屏在黑暗中散發出幽綠的微弱光芒,五分鍾後,依然沒有接到電話,直到中午十二點,我才接到今天的第一個電話,是周舟叫我下樓去吃飯,在此之前,我為了不錯過接電話的機會,連大便的時候都將手機帶在身上,提褲子時還險些跌入萬丈深淵,如果手機在落下的一瞬間突然響起的話,我也將因痛苦而跟隨它一同跳入深淵,這就叫作“痛不欲生”。


    和周舟簡單地吃過午飯,我像捧尊佛爺般將手機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上樓,回宿舍,虔誠地等待那個讓我坐立不安的電話打來,然而,手機遲遲不響。


    我居然懷疑起手機是否出了毛病,於是,就用它撥打了宿舍電話,在宿舍電話剛剛響起,和我尚未掛掉的一瞬間,正坐在電腦前上網聊天的馬傑一躍而起,拿起話筒“喂”了一聲。


    這個宿舍裏發出的聲音比手機中那個“喂”更先傳入我的耳朵,我對著手機說:“誰讓你丫接電話的!” 馬傑轉身看我一眼,又扭頭對著話筒說:“我怎麽知道是你打的,你丫沒事兒給宿舍瞎打什麽電話!” “你丫浪費我六毛錢,知不知道!” “你丫吃飽了撐的,活該!” “你丫少他媽廢話,我今天的晚飯就交給你了,你去給我買兩個饅頭,正好六毛,咱們兩清了!”我因為等不到雜誌社的電話,把焦急變成憤怒,發泄在馬傑身上。


    這時,一個外宿舍同學推門而入,目睹了我通過手機與馬傑破口大罵的一幕,然後驚喜地閃出門外,在樓道裏隆重地宣布:“**,快來看呀,邱飛和馬傑正用電話罵街呢!” 馬傑繼續對著電話說:“憑什麽給你買饅頭,我就是不去。”


    我說:“瞧你丫那操性,愛他媽去不去,趕緊把電話掛了,快一分鍾了,你還想再浪費我六毛錢嗎?” 馬傑說:“你先掛!” “你先掛!” “我不掛,要掛你先掛!” 我立即掛掉電話,手機顯示出通話時間是五十八秒,我不理解自己剛才為何偏要跟馬傑苦苦糾纏。


    我繼續沉浸在幻想中等待,想像著日後豐衣足食的生活會是什麽模樣,但我突然想到,剛才與馬傑通話僅僅證明了我的手機可以撥打電話,並不能證明它的接收功能良好,於是,我讓馬傑用宿舍電話打給我。


    馬傑說:“你丫有病吧!” “我丫快急瘋了,你打個電話過來,我不接,看看我的手機能不能收到打來的信號。”


    “多廢話呀,不能接電話那還叫手機嗎,應該叫手榴彈,扔了聽響兒算了!” “你丫別廢話,趕緊打過來吧!” 馬傑撥通電話的一刹那,手機響起,我的心終於踏實下來。


    那個使我在複雜心情中煎熬了許久的電話終於打來,手機響起的時間是四點四十分,正是這個季節太陽落山的時間,也是各個單位就要下班的時間。


    我得到一個萬分失望的答複,雜誌社主任委婉地說:“小邱同誌,其實你是一個難得的人才,隻是我們單位規模太小,恐怕有礙你日後向更高層次發展,希望你能夠找到更好的工作,還沒吃晚飯吧,趕緊去吃吧!” 在我猶豫是回答“我不怕屈才,也不怕大材小用,願意從基層做起”還是劈頭蓋臉地說上一句:“去你媽的,別跟這兒扯淡”的時候,主任早已掛下電話,話筒中隻有“嘟嘟”的盲音,我的心裏一片悵然。


    我早就應該想到,在招聘單位的眼裏,我隻是九牛一毛,也許那個主任是在臨下班前,準備和女秘書去過浪漫夜生活時才偶然將我想起,如果不是為了避免我窮追不舍地找上門去,他是不會打電話敷衍我的,他會把我的簡曆團成一團,扔進廢紙簍。


    我根本就不應該對此事抱有太大希望,更不應該把自己當成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我他媽算個屁呀! 去招聘會投簡曆的同時,我也在網上發布簡曆,好處就在於方便、快捷,隻需打開網頁,鼠標輕輕一點,簡曆就被發送到應聘單位的郵箱。


    一次,一家招聘單位在我剛剛發送簡曆不到五分鍾,就將電話打到宿舍,通知我立即去參加麵試。


    我急忙奪門而出,跳上開往那家公司的300路公共汽車。


    當汽車行至路途中點時,我又接到這家公司打來的電話,說招聘職位已滿,不用我過去了。


    我說馬上就要到了,怎麽著也得見我一麵吧。


    他們說不必了,見了也沒用。


    我說你們這麽做是不是有點操蛋,他們說現在是網絡時代,做事情講究一個“快”字,如果不能適應這種快節奏的生活,就會被社會淘汰,再見! 好在300路環三環,我可以省去下車、過馬路、再等車的諸多麻煩,隻需繼續坐在車裏,任它向前駛去,便可來自何處回到何處。


    當汽車行至北三環,我透過車窗看到坐落在路邊的那家公司時,打開車窗,奮力向它啐去一口濃痰,這口痰飛出好遠,掠過騎自行車人的腦袋,重重地撞到路邊的樹上,一片幹枯的殘葉從樹上緩緩飄落。


    網絡的產生的確將人類生活節奏加快許多,把我們的器官調動得緊張又興奮,然而,人們愈是生活在快節奏中,就愈是忽略感情的存在。


    馬傑和一個北大女孩在網上聊了不到24個小時,就完成了從相識、相戀、上床到分手的全過程。


    這個故事說來話長,讓我們先從馬傑說起。


    馬傑屬於典型的色大膽小,入校第一天起就信誓旦旦要找一個女朋友,然而他越是在嘴上說,我們越是看不見他的行動。


    每晚睡覺前,馬傑會向我們講述他今天在食堂或圖書館看到一個漂亮女生,風情萬種,胸脯高聳,其描述程度之繪聲繪色讓我們一致認為,他會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個女生,然而,馬傑卻說:“追女生要三思而後行,不能一味地用蠻勁,那樣不僅會傷害到對方身體,還會傷及她對我的感情。”


    第二天,我們認為馬傑用智謀對那個女生采取攻勢的時候到了,可他卻坐在電腦前,沉迷於遊戲的打打殺殺之中,自得其樂。


    天黑的時候,馬傑再次躺到**對我們說他如何迷戀那個女生,對方如何優秀,如何嫵媚動人,然而,他卻終日與電腦為伴,遲遲按兵不動。


    馬傑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對我校不同的漂亮女生發表一番感慨,這樣,一學年後,我校的漂亮女生會被他一一說盡,但在新學年開學的晚上,馬傑又會情緒激昂地對我們說:“今天我可看了,這批新入學的女生真是不錯,有那麽幾個特別棒,聽我給你們說說……”說到最後,馬傑還要再附加一句:我一定要把她們中的一個弄到手。


    可是又一個學年過去了,馬傑依舊一個人坐在電腦前,遊戲水平已經爐火純青,趨於完美。


    再一個新學年的晚上,馬傑更加心猿意馬地對我們說:“真沒想到,這屆女生比上屆的還漂亮……” 通過這些年對馬傑的觀察,我們得出一個結論:馬傑就是過過嘴癮而已,玩真格的根本沒戲。


    關於馬傑如何解決青春期強烈欲望的問題,他在一次醉酒後向我們吐露出真言,方法有兩種。


    其一,馬傑經常穿梭於中關村電子市場前抱孩子的婦女中間,他是她們的熟客,每當馬傑出現的時候,她們就扔掉懷中或真或假的孩子,圍上前去,對馬傑窮追不舍:“小兄弟,來新貨了,歐美、港台和日本,絕對沒有馬賽克。”


    馬傑跟著她們來到兩站地以外的一間破陋民房,從紙箱中精心挑選出沒有看過的毛片兒,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回去的路上,下身始終呈**狀。


    回到家,馬傑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將藏於懷中的毛片兒放入光驅,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畫麵出現時,馬傑開始思想的升華,直至毛片兒結束時達到巔峰。


    馬傑每個星期都要奔走一趟中關村,他應該是北京市收集毛片兒最全的人,堪稱一絕。


    其二,馬傑非常喜愛一個跳健美操的女明星,視她為一生不變的偶像,該明星在電視台開辦了一個叫作《健美2分鍾》的欄目,她會在電視裏做出各種動作,充分展現和活動身體的每個部位,馬傑對該節目情有獨鍾。


    節目在早晨6點鍾播出,為此馬傑上了一個5點50的鬧鍾,每日準時在節目播出時坐在電視機前**,起初馬傑還無法做到與節目同步,後來便可以做到兩分鍾後,當女明星對大家說再見的時候完事,然後繼續倒頭睡覺。


    一向對春節聯歡晚會不感興趣的馬傑在某一年那個女明星出現在晚會現場的時候,破天荒地看了那次晚會,並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看著她加了一次班。


    後來,該明星因為身體疾病離開人世,馬傑為此一撅不振,他再也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再也聽不到那個悅耳的“你們準備好了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聲音,但他已經養成每天5點50起床的習慣,起來後總會有兩分鍾的失落。


    失去精神支柱的馬傑在蹉跎了一段時光後,刪去電腦中所有遊戲,省吃儉用,到中關村買了一個“貓”,從此便沉迷於虛幻的網絡世界,又是看網上葷笑話又是遊覽黃色網站。


    馬傑在電腦裏安裝上oicq,注冊到一個號碼,以“江湖殺手”的名字四處招搖撞騙,尋找美眉解除煩惱。


    後來,馬傑認為坐在電腦前與遙遠的姑娘聊天無法完全填補內心的空虛,便開始頻繁約見網友,坐下來與她們麵對麵地交流,那個北大女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馬傑的。


    這個女生的網名叫作“多情格格”,馬傑見到這個名字立即將她加為好友,兩人從早晨10點鍾開始聊天,11點鍾的時候,馬傑說要同她見麵,女生一口答應,見麵地點約在百盛購物中心門口,12點鍾的時候,兩人同時到達約會地點,馬傑請女生在百盛六層吃了快餐,不知兩人在此期間做了哪些交流,飯後便攜手去賓館開了房間。


    進房間後發生的事情馬傑沒有告訴我們,無論我們怎樣威逼利誘,他依舊守口如瓶。


    馬傑將故事跳過一個很大的時間跨度,說:“當我第二天上午10點鍾從疲倦、興奮、宛如仙境的夢中醒來時,身邊已空空如也,惟有枕邊留下幾縷長發,被褥還殘留著這個姑娘的香水味和汗味,真遺憾呀,沒能再來一次‘晨練’!”馬傑閉上眼,臉上流露出回味無窮的表情。


    日後,這種事情如同愛情快餐,時常被馬傑品嚐。


    這就是網絡時代的愛情,用馬傑的話說就是:隻**沒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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