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祝昊宇適時表現出了她的疑惑,她大張著眼睛望著何氏,表示很難接受她所說的那幾個丫頭。


    何氏輕輕抿了抿唇,這一笑倒是頗為婉約。


    “罷了,你既已將過去全然忘卻,我也不能強求。 ”她說著又搖搖頭,微一揚高聲音向外頭喚道:“王山!”


    王山應聲進門,恭恭敬敬地垂首等候吩咐。


    “領七爺去懷虛院,先安頓著,明兒再帶他好好逛逛園子。 ”何氏語聲一頓,才又道:“一應規格,都按舊製,不必削減了。 ”


    整個西園實在太大,祝昊宇跟著王山從大房的蘭芷院走到王獻之的懷虛院,又足足費了半個小時的功夫,這一轉,也徹底把她的方向感迷暈了。 不過此刻的祝昊宇並不在意這個,既然“失憶”了,那自然也就有了會迷路的可能,不認識路顯然比認識路要正常。


    一直走到了懷虛院的門口,祝昊宇才問王山道:“管家,大嫂說的一應規格都按舊製是什麽意思?”


    王山沒想到祝昊宇問話這麽直接,愣了愣才有些尷尬地笑道:“七爺您是忘了,最初您出走離京是未經大夫人同意的,為了這個事情,不止是大夫人,其他幾位爺也都十分不快,所以後來才商議了,要將您的吃穿用度都按舊製削減一半。 您看……這如今……”


    祝昊宇點點頭,算是明白了。 這說話間。 兩人已經走進了懷虛院的院門。 祝昊宇一眼望過去,隻見這院子布局是精巧地,打掃得也幹淨,隻是裏頭似乎有些冷清,至少這院子口的小花園裏是一個人影也不見。


    院子還算有特色,最引人注目的是東角的小池子與池子邊上的竹亭石幾,看樣子。 那應該是王獻之慣常練字洗筆的地方。


    王山朝著院子裏高喊一聲:“晴洲!關雎!太陽都曬了大半天啦,你們兩個小丫頭還不快出來!”


    祝昊宇偏頭望了王山一眼。 這位老管家有些憨厚地笑了,解釋道:“這些小丫頭,從前被七爺慣得野了,總是有些無法無天的,跟她們說話,客氣不得。 ”


    “呦!”這個時候,裏頭傳來了清脆地答應之聲。 “山爺爺今兒眼睛利索啦,前半日還天陰著呢,這便見太陽曬了半天。 莫不是,山爺爺您連天陰天晴都分不清楚,被太陽曬暈了吧。 ”伴隨著這一連串仿佛琉璃珠子隨風撞擊的聲音,一個二八年華地粉裙少女手上捧著一朵海碗大的白荷,娉娉嫋嫋地自一排茂盛的鬆針樹後轉了出來。


    少女的麵容仿佛晴天裏迎著陽光的花朵般嬌豔,她的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兒。 裏麵閃著星月般璀璨的光芒。 在垂雲一般地假髻下,少女粉裙曳地,眉目如煙。 白荷托在她的素手上,這帶笑的少女忽然在一片古典與蒼翠間闖入祝昊宇的眼簾,竟在這一眼之間,讓她驚豔無比。


    雖然穿越不久。 但祝昊宇也算是見過不少古典美人了,然而無論是誰,都沒能在一眼之間給她驚豔的感覺,也沒有誰,能讓她在一眼之間便想到了晴天,想到了快樂。


    祝昊宇不由自主地,向她lou出了離開尼山後的第一個真心微笑。


    “呀!”少女忽然驚呼,她一手輕抬,雙目怔怔向祝昊宇望來,連手中白荷掉落在地都渾然不覺。 “公子……”她才吐了兩個字。 雙手又連忙抬起,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而近午的陽光灑落。 少女雙目之中晶瑩漸起,那一層水霧綴在她烏黑地雙瞳上,晶瑩顫動,搖搖欲墜,卻偏偏不肯滑落。


    “嗚……”少女猛然轉過身,將一聲哽咽吞回肚裏,而她的身形已經開始快速移動,眨眼間便繞過樹叢,生生地又消失在祝昊宇的視線裏。


    祝昊宇悵然若失。


    “七爺。 ”王山輕輕喚一聲。


    “嗯?”祝昊宇轉頭,眨眨眼望向王山。


    “嗬嗬……”王山身體微微kao後,有些尷尬地笑笑,“小丫頭們不知道您傷了神,忘了前事,跟您鬧脾氣,使小性子呢,您別介意。 ”


    “不會。 ”祝昊宇搖搖頭,淡淡一笑。 他說著話,也移動腳步,往那排鬆樹走去,透過樹叢間的間隙,祝昊宇已經看到鬆樹之後錯落站著好幾個亮麗的影子,雖然看不清鬆樹後究竟是怎樣一片天地,但看起來還是很有幾分曲徑通幽的感覺。


    “這……”王山連忙快步跟上,“七爺,沒這個理,哪能勞您去見她們,得讓她們出來見您。 ”


    王山話音未落,祝昊宇已經繞過了那排鬆樹,眼前頓時展現出一片煙波,滿池秀荷來。


    有三個少女正圍著最先出來地粉裙少女,一人一句嘰嘰喳喳,待見到祝昊宇走到了近前,這才又集體驚呼一聲,欣喜地嚷嚷了起來。


    “天哪!公子當真回來啦!”


    “關雎姐姐,原來晴洲姐姐真沒騙人!”


    “哎呦,小蒙,你掐我一把,看我做夢沒?”


    “哎呀!臭小煙,是你叫我掐你,我沒叫你掐我!”


    幾個女孩子亂成一團,最先出現的晴洲眼睛仍然有些泛紅,她看到祝昊宇,還是不理人,隻是微微低下頭去,臉頰紅得仿佛二月的春風。


    隻有一個穿著翠綠衫子與曳地多褶紗裙的少女亭亭玉立在眾人中間,她的神情最為淡定,笑容也是溫文秀雅。 她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就那麽靜靜地望著祝昊宇,竟仿佛如月光般靜謐幽雅,讓人心中安詳沉醉。


    祝昊宇向她們微笑。 心中感歎,這王府收攏天下秀色的本事真是了得,可偏偏,他們的當家主母卻是個其貌不揚,形容憔悴的小女子,說起來,也不知是滑稽還是悲哀。


    到了這個時候,祝昊宇也完全可以理解何氏為什麽專門提到王獻之房裏的這幾個丫頭了。 小蒙與小煙還隻是普通地俏麗,可是晴洲卻是實實在在地人間絕色,而關雎,關雎的容貌或許及不上晴洲,可她那氣度,卻著實是詩書溫雅,仿佛天人。 真要比較起來,晴洲反而不如關雎風華醉人。


    這樣地女子,實難讓人相信她們竟然淪落奴籍,而不是士族貴女。


    第一次,祝昊宇從純男人的角度羨慕起王獻之來了。 相比較起來,她對謝玄也就更是厭惡得牙癢癢。 看人家穿越成了建業第一公子,而她穿越,卻連男兒身都丟了。


    不想再看這眼前的美人們,祝昊宇轉過頭,向身側的王山淡淡道:“管家,我累得很了。 ”


    “是,老奴這便安排。 ”王山連忙吆喝:“晴洲,關雎,七爺一路風塵,你們還愣著做什麽!”


    晴洲努努嘴,嗔道:“山爺爺幫著公子欺負人!”她終於又出聲了,但話語可一點也不客氣,顯然是被寵慣了的。


    關雎微微笑著,行雲流水般走到祝昊宇麵前,向她斂衽行禮,清清淡淡地說:“公子你回來啦。 ”她說著,又直起了身,一雙仿佛蒙著秋水的眸子直直望進祝昊宇眼裏,那眼中波光流轉,蕩得人心也微微漣漪。


    “我忘記了。 ”祝昊宇微一挑眉,不再回避她的視線,“你叫關雎嗎?我受過一次重傷,醒來之後便忘卻了前事,請見諒。 ”


    關雎美眸輕眨,仿佛沒有聽到祝昊宇在說什麽。


    稍遠處穿著小碎花衫子的小蒙掩著嘴咯咯直笑,哎呦哎呦道:“關雎姐姐,晴洲姐姐,小煙,瞧我們公子爺離家一趟回來,都會說笑話啦。 ”


    祝昊宇搖搖頭,向王山道:“管家,請你解釋,可好?”


    王山為難地看看祝昊宇,又看看幾個小丫頭,終於還是苦著臉點點頭。


    “謝將軍說……”王山首先搬出了謝玄,然後又苦惱地望向祝昊宇。


    祝昊宇向他點點頭道:“管家,多謝了,我去仔細看看院子。 ”說著,祝昊宇也不再等他回話,一個轉身便徑自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很快,幾個大步便又繞出了那排鬆樹,隻留下裏麵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間或著王山費力的解釋聲。


    聲音越來越遠,祝昊宇漸漸來到了院子裏丈許直徑的小號洗筆池邊。


    她的腳步在竹亭旁的一塊奇形石碑旁頓住了,那塊石碑上,鐫刻著兩個鋒芒崢嶸的大字:“墨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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