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吟約三十許歲的樣子,貌美,並不豔麗。穿著很是素淨,泛白的褐黃袍子並不顯露身姿,眉眼也淡然的,很文靜。是個凡人,卻不是普通人,觀其氣息也是練氣達到第八層的魂師了。


    墨雲天不好讓人唐突發文,隻好男子漢做表率,說明兩人的來意:“小子墨雲天見過鳳吟大師,這位是智玄佛子,此次參加競技大賽,不曾想幸會大師,聽了大師的琴曲,很是仰慕,是故不約而同在此等候閣下,以期能討教些琴技。”


    鳳吟聽到“佛子”二字心頭一驚,墨雲天何許人也他或許不知,但佛子的名頭,任何修行者,乃至凡人都不該陌生了。她怔怔的看著兩人,有些失措:“大師二字實不敢當,二位公子後來居上,都是天驕人物,鳳吟的雕蟲小技如何值得二位如此,若是有幸,自是知無不言。”


    “此處人多眼雜,不知可否尋個安靜的去處,坐而論琴呢?”智玄微笑著問。


    “晚輩的臨時居所就在此附近,不知二位可願到寒舍一聚。”鳳吟小翼著說。


    不愧是練氣八層的琴道大師,臨時的居所也是設置的清新優雅,於鬧市中也獨有一份安靜,很是符合修士的心境。


    三人在鳳吟的小院子裏分向而坐,不乏歡笑之聲傳出。


    “小僧先前聽鳳姐姐所彈的《廣陵散》也確是高妙,實有嵇康的風韻的,但可惜並不是屬於自己的體悟,所以不能真的打動人。那後一曲雖不見如何卓爾不群,卻委實別有一番意趣,反而更顯意境。難道是鳳姐姐自己的作品嗎?”智玄也是自來熟,原本按著修行界的規矩,低境界的人要尊高境界者為前輩的,她也不管這些,聊不上幾句就改口叫姐姐了,甜的讓鳳吟心裏隻打鼓,也是受用的緊。


    “玄師姐冰雪聰明,那首曲子叫做《鳳歌》,正是鳳吟有感而發,哪裏談得上什麽意境,卻是見笑於大方之家了。”鳳吟不敢托大,謙虛的推脫。


    “鳳姐姐此言差矣,意境和境界無必然關係,許多凡人不修行,沒有境界之說,但若說意境,卻是有許多高妙的。如那古之聖人,哪個不是有著獨屬於自己的智慧意境的。隻是我觀姐姐方才那曲《鳳歌》似是因什麽緣故而不得圓滿,是故心中總有些缺憾。”墨雲天隨著說,這會兒東張西望的看院子裏的擺設,倒不是很急著聽琴。隻是淡淡的問。


    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鳳吟聽到這話心中一驚,詫然的道:“墨雲天師兄也懂琴道嗎?怎麽能聽出鳳吟心中的無奈?”聽鳳吟如此說,智玄也是心頭一驚,暗想這墨師弟所說果然不錯,隻是不知他竟如何能這般厲害。


    “無奈?是了,原來不圓滿是因為受困於勞動者的辛酸。在廟堂裏為錢財而演奏想必是難以抒發真正的心意,更多的是娛樂大眾罷了。小子隻能聽聽,不會彈的,倒是很想學。”墨雲天說出自己的意願,並不尷尬,他原本就是如此想的。


    “墨師弟不會彈嗎?我見你見識如此之高,以為必定是琴道高手,原來隻是靠聽就能有這麽境界,佩服佩服。”美人兒又在放迷幻劑了,墨雲天險些噴出鼻血來,苦著個臉,正聲道:“確實不會彈的,學院裏也不教這個。教廷是西方的哲學,也是沒有辦法。小子本身是極願意學的。”想來他主要是想管佛子討教,好闋著機會一親芳澤。隻是不知佛子懂不懂彈琴,不懂彈琴,怕是情也無從談起。更是不知佛子天縱之姿,有沒有屬於自己的琴境了。他有心學琴,還是要在鳳吟身上下功夫。


    “唉,墨雲天師兄真是知己了,修行所耗實在甚巨,鳳吟負擔不起,加之資質平平也沒有師父願意收入門下。隻好漂泊在風塵裏,彈曲糊口,實在是讓二位見笑了。人生得一知己實乃生平幸事,墨雲天師兄如果願意學,鳳吟倒是極願意教的。”鳳吟也不做作,委實道出苦楚。彈琴不過是小道,達不到結丹期的琴師是無法支持聲波攻擊的巨額法力消耗的,而且聲波攻擊也主要是幻術方麵,更是偏門,難學也難精,所以很是不受重視,也難怪她沒有人支持,三十多歲才修到練氣八層,即便修到練氣九層頂峰,晉入築基所需耗費的物資也不是她所能負擔的。


    智玄有意幫她,可奈何她現在雖然有些薄名,但境界低微,也隻是人微言輕,未必幫的了人家,隻是靜靜歎氣。


    “不若鳳姐姐這會兒再彈一曲吧,環境不同心境不同,曲子相比也會不同,小子倒是很願意鑒賞一番。”先前隻是閑聊,這會兒總算是點到正題上,隻是不知他空口白牙,鳳吟未必會如他所願。因為他這種聽與平時賞心悅目時的聽不同,而是要讓人家心甘情願的展現自己感悟的意境,雖然練氣期的琴師就算再逆天也不會有什麽高深的意境,但畢竟是人家賴以生存的看家本領。也不知這樣連報酬也不許諾的邀請能否如願。


    智玄有些愕然,隻是靜靜的坐著,似是期待,又感覺難以如願,輕輕的搖頭。


    鳳吟局促著,本應該找個借口委婉拒絕的,隨意將自己的感悟分享於他人,這種要求原本就有些無理。然而卻有些躊躇,清明的眼睛有點怔怔出神,睫毛顫抖了一下,最後咬咬牙居然應承了下來:“也罷,既然兩位知己有意於此,鳳吟說不得要獻醜了。”


    隻見她站起身來,抖了抖袖袍,斂去衣袂上的灰塵,緩緩的走到擺有古琴的案幾邊,正襟危坐,蔥白的玉指撫在琴弦上,悠揚的聲音漸漸的起來。


    兩位聽眾聽的並不認真,反而都像是在發呆,怔怔的盯著琴案旁的池水假山出神。[]其實不是他們故意糟踐人家的心血,反而這樣才是真正的領悟,隻是單單聽琴曲並不能感悟琴師的意境,唯有想這般幽美的琴音中陷入專注的思索,配合著那若有似無的意境方能真正的感悟。也唯有生平經曆、所思所想能夠理解所展示意境中蘊含的思想、理論、感悟才能根據自身的水平境界有所收獲,並不是別人一經展示就能馬上擁有別人的意境的,很是隨緣。所以展示意境也並不是一定會吃虧的事情,如果對自己的意境深奧度極有自信,那麽即便是展現了對方也不能領悟。


    一曲還未結束,墨雲天就已近從感悟中回過神來,不見悲喜。他這會兒也是完全顧不上,因為他又發起呆來,傻傻的看著還在發呆的智玄,在悠揚的琴聲中,這是一幅怎樣的畫麵。


    智玄的臉上包含陰晴圓缺,時而輕輕皺眉;時而唉聲歎息;時而又翹起嘴角;時而若有所失。最後在一個玄奇的收尾中,她眨眨眼,緩緩的定下神來。愕然的看著還陷在第二次發呆中的墨雲天,並不呼喚他,隻是淡淡的看著。她還以為墨雲天依然沉浸在鳳吟的琴境之中,哪知道這小子是掉進了****之中,隻恨這小子天生好演技,沒把口水掉下來,瞞過了智玄的慧眼。


    那鳳吟確是明眼人,佯裝苦笑的說:“看來晚輩的琴技還未到家,入不得墨雲天師兄法眼,致使墨雲天師兄另謀高就去了。”


    墨雲天被話語刺的回過神來,小臉不由一紅,粉撲撲的。知道是露餡了,隻好手忙腳亂的轉出一副天真樣,隻把二位美女都逗笑了。智玄不明所以,隻是輕輕一笑。鳳吟愣是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隻是強忍著,不敢擴大聲勢,很是憋悶。


    “鳳姐姐的意境頗有獨到之處,小子受益匪淺,意境乃修煉中一重器,風姐姐肯展示出來讓我二人感悟,實在難得。想必女菩薩也是收獲良多吧。”墨雲天很誠懇的感謝鳳吟的慷慨解囊。


    智玄也附和著感謝:“小僧資質有限,確實是有一些,隻是一知半解,恐怕還需些時日慢慢回味才能真正收獲。想必墨師弟天資聰穎定是收獲頗豐了,小僧是極願意聽墨師弟解惑的。隻是這份禮不可謂不重,小僧這裏有一顆築基丹,算是回禮了,還望風姐姐收下,不要推辭。”說完左手中指的戒指上金光一閃,一顆黑色的糖球般大小的丹丸飛了出來,緩緩懸在鳳吟的麵前。這回禮也算是大方至極了。


    築基丹是一種對修士從練氣、練肉晉入築基期時打破桎硞有一定幫助的丹藥。丹藥在東方是很流行常見的輔助修行者修煉的藥物,一般都需要在特殊的器皿中,以火融煉方可製成。丹道是大道,對修行者來說是不可或缺的一門道術,有內丹外丹之分,內丹便是妖獸體內主要修煉的核心,結丹期修士的金丹也算是內丹。而外丹則分門別類五花八門,丹藥則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沒有丹藥的輔助,修士的修煉時間、突破瓶頸的幾率都要大打折扣。除了那種受天道寵幸的修行者,絕大部分修行者都離不開丹藥的支持。墨雲天築基時也是吃了許多藥物的,隻是西方並不擅長煉丹術,築基期沒有築基丹可服用,好在他所用的藥物都是教廷提供的珍貴物品,雖然代價大了些,但總算是築基了,反正也不需要他自己花費什麽,那幫人也是沒安好心,不用白不用。


    鳳吟有些受寵若驚,一時不知說什麽好,隻是躊躇著不知當收不當收,幸福來的太快,有些招架不住。她當然要收,隻是知道這樣不好看,好在墨雲天及時的勸解:“風姐姐快收起來吧,這可是好東西。等你築基後是真正的修行者了,也不必這樣在塵世中漂泊了。最重要的是,提升一個大境界後,可以感悟更深的意境,對於琴道修行非常有好處。我觀風姐姐的意境仍有駁雜,雖然說不清楚,但想來練氣期對天地法則、大道自然的感悟畢竟有限,築基期或許會好的多。”


    墨雲天並不想賣弄,隻是等鳳吟收了築基丹才道出《鳳歌》意境中的瑕疵,讓二女又是一驚,隻是她們都懵懵懂懂,墨雲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也都隻是心驚,沒再多問什麽。


    “感受了風姐姐的意境,我似乎覺得意境像是對道的刻畫,將道通過自身的感悟展現出來,隻是道乃是千變萬化的,人力有時盡,勉強要模仿出所有的道,顯然是不現實的。或許單純的取其中一道深入的研究能有所建樹吧。”墨雲天語不驚人死不休,這話一說出來,又是惹得二人發怔,隻是怪怪的看著他。


    反正這種眼神他早就習慣了,也不以為忤,繼續說道:“方才女菩薩的謝禮很是珍貴,小子漫說家境貧寒,便是連家也沒有,隻能空口白牙了。我有三禮,第一禮最開始已近送出,想必鳳姐姐也意識到,唯有放下才能真正的通達。我一開始隻是毫無表示的逼迫風姐姐展示意境,其意便是在此。”


    說道這裏鳳吟暗暗點頭,她在答應後就感到心境一下子通透了許多,明白這是自己心中豁達後心境提升所致。


    “至於第二禮麽,小子先前也曾說過,意境過於豐富並不是好事,豐富也可以理解為繁複、多餘,若是能往細處深處發展必有所獲。”說到這裏,智玄不由歎息一聲,本無意打斷墨雲天的話語,隻是心中遺憾,不由自主的發出聲來。


    “還有第三禮,小子現在是拿不出來的,希望鳳姐姐能先欠著這個人情,小子日後定當奉上。當然,鳳姐姐若是有所要求,墨雲天力所能及的必定不會推辭。”原來這小子打定了主意空手套白狼,話說了這許多原來都沒個實在的。


    鳳吟像是氣笑了,瞪了墨雲天一眼:“說這麽多原來是吃白食的,算我倒黴,看你精靈可愛倒也不跟你計較。就當是你的女菩薩幫你付過了罷。”說是生氣,其實隻是借機逗趣智玄。她也是個人物,看出來智玄聽墨雲天娓娓道來,實在是天資卓絕,必然是心中黯然。智玄絕不是小氣,怎麽不明白鳳吟的心思,淡淡的一笑:“小僧隻是感歎一山還有一山高,今日幸甚能與墨師弟同行,感觸良多。師尊常說要放下,看來小僧還是放不下。”


    墨雲天歎口氣,他平時並不這般好顯擺,隻是他本來就不富裕,築基中期時又買了些輔助的靈藥,將積蓄都花光了,現在遇到這種境況隻好磨嘴皮子,加上他本身並不防備智玄,是故說的多了些,本是好意,沒想到他的悟性還是誤傷到了別人。其實或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許下的人情是多麽的寶貴。


    “女菩薩莫要多意,小子人窮誌短,也隻好如此了。鳳姐姐也莫怪。”墨雲天做個鬼臉,反倒好像是做錯了事一般。


    鳳吟微笑示意,她原本已經是極滿意了,一下子仿佛什麽都有了。智玄隻是搖搖頭:“墨師弟謙虛了,你的人情要比丹藥寶貴的多,何況你原本就是帶著心意的,小僧反而愚魯些,若非遇到墨師弟,多半也沒有機會感悟鳳姐姐的意境。師尊常說意境對於修行者是非常重要的修煉,隻是世上擁有意境的人極少,並且都視若性命,那肯隨意展示於外人。小僧已是很感激了。”


    智玄說的極誠懇,隻是她越是誠懇,墨雲天就越是不自在。墨雲天有些心係他剛得的那本破書,加上此間事情已了,有些離意了。他方才感悟鳳吟的意境時感觸頗多,心想如果能憑借那本《老子想爾注》相互印證,或許能收獲更多,說不定能在短期內悟出些什麽來,那樣實力就又能提升一些了。雖然現實中未必能拿出來運用,但所謂技多不壓身,多些保命的手段總是好的。誰也不能保證所有的事物都會永遠按照它的軌跡運轉,而這個世界總是給人們帶來一個又一個的驚喜,或者驚恐。


    “今日有些晚了,小子還有點事情,就不多留了。兩位姐姐就此拜別吧。小子現在暫住在柯特爾會館,如有事可以在那裏找到我。”墨雲天及有禮貌的告辭,在另外兩人回禮後,緩緩的走出了小院。


    智玄也未再呆多久,不一會兒也離開了鳳吟的住處,朝西法寺的方向走去,潔白的僧袍在秋風中獵獵擺動,卻並不使人覺得寒冷。鳳吟若有所思的看著智玄離去的方向,暗暗歎了口氣。心中有些不忍,但在這殘酷的修行界有誰是無辜的呢?隻希望事情並沒有如她想的那般糟糕吧。她不過是個小卒子,隻能聽天、由命,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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