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殷虹的鮮血順著大叔手腕上的鐵片,一滴一滴掉落在下方瓦罐之中,聽聲音似乎已收集了大半罐,想必放血的時間並不短。而在這樣持續失血的狀態下,這名被囚禁的大叔臉色也愈加蒼白,隻見他微微抬起眼簾,在掃了眼鐵籠外的老頭後無力地輕笑了一聲,慢慢開了口:


    “……我還能是誰,不過是一個行走江湖的普通郎中罷了……”


    “普通郎中?嗬,普通郎中的血能解這種‘詛咒’?”老頭撩開袖口,露出皮膚上那蔓延的詭異黑色筋絡,說道。“才短短幾天,種在你身上的‘詛咒’就被消掉了,還說是普通人?”


    “我說過,這不是什麽‘詛咒’,隻是一種慢性毒物……”


    “不管是詛咒還是毒,至少對於我來說,你就是‘解藥’。”老頭打斷了中年大叔的話,冷笑道。


    “我身患肺癆,命不久矣,所幸我會點巫蠱之術,可以通過‘陰嫁’獻祭人命給我續命。可沒想到在一次儀式中,作為祭品的那個獵戶居然中途跑了!害得‘祭陰陣’反噬,全村人都染上了這種‘詛咒’!”


    老頭放下袖子,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籠子裏的中年大叔,表情貪婪而扭曲。


    “自從被詛咒後,村裏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隻要被這些黑筋爬滿全身,就會渾身潰爛而亡!原本以為這詛咒解不了了,沒想到遇上了你,更沒想到你才用了幾天就消解了身上的黑筋,所以……你的血肉就是讓我活下去的關鍵!”


    “原來所謂的‘災禍’,都是你們自己一手造成的……”中年大叔的眸中閃過一絲憤怒,盯著老頭斥責道。“你們害死了那麽多人,就是為了要給你一個人續命?”


    “哼,對於村裏那些個蠢貨來說,‘陰嫁’隻不過是種祛除災禍的儀式罷了。當初見到暮色山裏出現血雨和鬼影,他們個個都怕得要死,說什麽‘厲鬼索命’……我也就順水推舟,以驅災避禍的理由說服他們執行‘陰嫁’。”


    老頭咧開嘴,陰笑道。


    “當然,他們對‘陰嫁’真正的作用根本一無所知,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詛咒其實正是那次失敗的‘陰嫁’儀式造成的,反倒更相信是‘血雨惹來的災禍’,因而對我言聽計從,乖乖成為我的工具……咳……咳咳咳!”


    話沒說完,那老頭又開始劇烈咳嗽了起來,皮膚上的黑色筋絡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悄悄蔓延了不少。而老者先前的那番話也讓薑爻暗自心驚,他終於明白那些血手【夢魘】是由什麽東西產生的了,且按老者的言下之意,他似乎還把這個中年男人的血當成了解藥,用來治療他身上的“詛咒”,這也是中年男子被關在這放血的原因。


    “……不能再耽誤了……咳咳……快、快給我你的血!”


    一陣咳嗽之後,老頭的臉色變得愈加蠟黃,事到如今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再多加掩飾,徹底原形畢露。隻見他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一步步朝著前方鐵籠裏的中年男人蹣跚而去。


    “……我常年以身試藥,血裏早就融合了各種毒素,這次也是通過‘以毒攻毒’才化解了黑筋。”中年大叔抬起頭,望著一臉猙獰的老頭,平靜地說道。“你若是直接喝了我的血,恐怕不但解不了你身上的毒,還會……”


    “住口!”


    沒等中年大叔把話說完,老頭便打斷了對方,神情也變得更加癲狂。


    “說再多借口也沒用,我不會放了你!如果喝血還不夠的話,那我就挖你的心!吃你的肉!”


    話音剛落,那老頭便猛然拉開鐵籠,舉起手上的匕首就要朝大叔刺去!然而還沒來得及下手,隻聽“嘭”的一記悶響,那老頭的動作突然一滯,隨即在中年大叔驚訝的目光中,翻著白眼,“噗通”一聲無力地倒地,徹底暈了過去。


    “……什麽情況?”


    中年大叔看看倒地的老頭,又抬頭看向老頭身後那名陌生的短發青年,一時回不過神。


    “你是……什麽人?”


    大叔的視線掃過青年那“與眾不同”的打扮,最終聚集在對方那張表情複雜的臉上,眼中滿是錯愕。他沒想到在這座地牢中,竟然還有第三人存在,更沒想到事情的轉機來得如此戲劇性,簡直像做夢一樣。


    “我……我是來救你的。”


    薑爻有些尷尬地收回還舉在半空中的手,隨口應付了一句。先前見那老頭拿刀刺向中年大叔,情急之下他也顧不上其他,直接給老頭的後頸來了記手刀,成功弄暈了對方。但事後想想,不論這老頭也好,中年大叔也罷,都隻是這片“死氣空間”中殘留的亡者意象,呈現的都是“過去的事實”罷了,理論上他應該幹涉不了才對。


    但眼下的現實是,他居然成功阻止了老頭,把中年大叔救下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因此改變些什麽。


    “不管怎麽樣,我先救你出來吧。”


    木已成舟,薑爻也懶得再多加解釋。他立即上前,掏出小刀解開了大叔手腳上的麻繩,並小心地拔掉了大叔手腕上的放血鐵片,用衣物緊緊包好傷口止血,隨後把大叔從鐵籠裏扶了出來。


    由於失血過多,大叔的腿腳有些發軟,沒走兩步就開始氣喘籲籲。薑爻見狀也隻能先讓大叔靠著牆休息,自己則將解下的麻繩捆在了昏迷的老頭身上,順便用破布將其嘴堵了,免得此人醒來後大聲喊叫,節外生枝。


    “你們剛才的對話我聽到了,你是被這些村民綁架來的?”處理完老頭後,薑爻轉身望向中年大叔那蒼白的臉,關切地問道。


    “嗯……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女娃娃也被他們綁架了。”


    中年大叔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薑爻。眼前的這名黑發青年的服裝打扮顯然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確切來說,在他所處的時代裏,就沒見過這麽“新奇”的扮相。


    “那個……你……您是留洋回來的嗎?我以前走江湖的時候,有碰見過洋人,他們的打扮和你有點像。”


    “額……算是吧。”薑爻含糊地答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與這位一百多年前的大叔解釋這是現代的日常服裝,隻能生硬地扯開話題:


    “我有一個同伴也被這個村子裏的人綁架了,他的打扮和我類似,長得……嗯……長得像洋人,不知您有沒有見過?”


    “這個倒真沒有……我到村子後先是被關在柴房,後來就被單獨帶到這個地牢裏了。”大叔搖搖頭,隨即又像想起了什麽,連忙抓住薑爻的衣袖,焦急地說道:


    “對了,和我一起被抓的那個女娃娃被帶去了祭台!他們想拿她當祭品,我們得趕快去救她!”


    “女娃娃……祭台?”


    聽中年大叔這麽一說,薑爻忽然意識到對方口中的小女孩,應該正是當初祭台棺材裏的那名嫁衣少女。而按照薑爻先前經曆的那個悲慘結局,這名少女最後將被“祭陰陣”獻祭,化為塵埃,消散於天際。


    但這是之前那條時間線的結局。如今薑爻已誤打誤撞救下了眼前這名中年大叔,那麽或許也有可能在悲劇發生前,救下那名嫁衣少女。


    “您別急,按照這老頭的說法,那個儀式必須有他在場才能進行。現在這家夥暈著呢,我們還有時間可以救人。”薑爻望了眼前方昏迷的老頭,冷靜地說道。


    “我的那個同伴應該也被他們抓去當祭品了,可能和你說的那個女孩關在一起,咱們先離開這,找機會打聽他們的下落。”


    薑爻說著,再次扶起中年大叔,準備往出口方向走,但沒走幾步大叔卻又忽然停住腳步,轉頭看向鐵籠中那隻盛滿血液的瓦罐。


    “等等……我還有件事要處理。”


    大叔說著,執意掙開了薑爻攙扶他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回鐵籠,想要捧出瓦罐。


    “我的血裏有毒,不能把那麽危險的東西留在這,必須把它給……唔?”


    話沒說完,大叔的腳下不小心一個踉蹌,頓時連人帶罐倒了下去!薑爻都來不及衝上去扶他,便聽“哐啷”一聲,盛血瓦罐瞬間碎了一地,滿罐的鮮血潑了中年大叔一身,乍一看仿佛中年大叔倒在了血泊中似的。如此血腥的場麵讓薑爻都不由心中一緊,趕緊想要上前幫忙。


    “喂!你沒事吧……”


    「砰!!」


    就在薑爻想要上前之時,忽聽一道石門碎裂的巨響從後方出口傳來!轉身一看,隻見陣陣陰風中,一道少年的身影矗立在薑爻身後不遠處的石階上,赤色的雙眸在黑暗中閃爍著暴戾的紅光。


    “你對他……做了什麽!”


    紅發少年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在視線拂過血泊中的中年大叔那一刻,少年的表情徹底顯露猙獰。


    “你殺了他!?”


    “啊?不、不是,我……唔!?”


    薑爻一聽,急忙想要解釋,然而還沒來得及說完,他便感覺自己的咽喉忽地一緊,連半句話都說不出。而與此同時,紅發少年周身也開始幻化出一道似有若無的巨獸虛影,一股強大的威壓霎時降臨在整片空間。


    “不可原諒……”


    紅發少年仰起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薑爻,赤色眼眸中怒火熊熊燃燒。


    “我要你……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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