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姑娘家,一輩子就這麽……


    如瑾不由道,“素蓮那邊……恐怕藍如璿母女不能相容,您也知道段姨娘在東府是什麽境況。素蓮如此實在是犧牲太大,若是那邊狠毒起來,或許會傷她性命,紅橘之事就知道那邊有多狠心。”


    提起這個,秦氏又想起來一樁事:“你不說我差點忘了,聽說東府那個周大林喝酒喝死了,就在幾天前。”


    如瑾驚訝過後卻也平靜下來,“喝酒喝死,想必也隻能哄不知情的人罷了。”


    秦氏點頭,歎口氣:“她們太毒辣了些,所以今日素荷稟報後我也驚了一大跳,生恐素蓮出事。當年我不過是一時好心救了她娘一命,誰料她忠義至此。當日挑人送上京,也是她自發要報恩替我解圍……”


    如瑾低頭默默半晌,木已成舟,卻也無法。又涉及長輩,她怎好置喙。想起張氏和藍如璿的惡毒,隻為素蓮擔心不已,“素荷還好,日後自然能得母親照拂,素蓮在那邊的話若是有閃失,實在讓人不能心安。”


    想了一想,如瑾突然眉頭一揚,“她為了母親舍身,我們自不能虧待她,待她回來隻看東邊態度了——若是真不能容她,少不得要去敲打敲打,讓她們母女知道厲害。”


    “……你是說?”


    如瑾道:“胡家送來的東西,輕易就能讓她們一敗塗地。我之所以不用,隻不過在等待時機。”


    陪著母親又說了一會話,用過午飯,如瑾自回梨雪居歇息。


    一回去就有青蘋來稟:“品霞傳進信來了,聽跟著侯爺的人說,侯爺昨日午間就到城裏了,先去了佟太守家裏盤桓許久,到了晚間才回來。”


    “佟太守?”如瑾一驚。


    難道,父親的突然歸家和佟太守有關?到底是什麽事讓父親家都不回,先要到他那裏駐留半日?想起那日和佟太守一番對話,如瑾心中隱隱驚跳。


    “今日父親出門莫非也是去找佟太守?”


    青蘋搖頭:“這卻不知道,待要跟侯爺出門的人回來才能打聽了。”


    如瑾捏緊了帕子,“讓興旺多多留意這些事,事無巨細都來稟報我知道。”


    青蘋見如瑾臉色嚴肅,忙應了出去跟品霞傳信。如瑾不禁在房中坐立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不可控製的事情正在發生,像是烏雲一般黑沉沉壓過來,投下幽暗可怕的巨影。


    到了晚間的時候藍澤回府,如瑾不久就得到了消息,他日間果然是去會佟太守了。如瑾不禁更加擔憂。


    晚間用過飯,如瑾借著要親手給父親烹茶,將父親留在了母親房裏坐著。秦氏在一旁做針線,藍澤靠在榻上捧著一卷書閑看,如瑾執著熱湯輕巧流暢做著烹煎事,不一會茶香便盈滿了整個屋子。


    藍澤放下書來,抬眼看了看女兒,頗為感慨:“多日不見,你長進了許多。”


    如瑾微笑:“女兒本來就懂一些皮毛,隻不敢在父親跟前獻醜罷了,今日舍臉試一回,若是烹得不好,父親可別笑話。”


    “噫,說話也比往日討喜了。”藍澤似乎對女兒的轉變十分不解。


    秦氏手中針停了一停,沉默著複又繼續。如瑾道:“是女兒以前不懂事,不知道在父母跟前盡孝承歡,隻一味左著性子胡鬧,今後可不會再那般模樣了。”


    說著捧了一盞新茶奉上,熱氣嫋嫋,香味撲鼻。藍澤看了看茶盅,頷首微笑,很是滿意地接過去,眯起眼睛品了一口,讚道:“好茶!”


    如瑾一笑,特意選的鬆林問道圖樣的一套盅子,淨白潤瓷上細細金線勾勒著古樹與行旅,最是對藍澤的脾氣。又奉了一盞給母親,見父親心情很好,如瑾便放下湯壺,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父親喜歡就好,能哄著父親母親開心是女兒最大的福分,女兒一定會惜福。”


    藍澤詫異道:“這麽說起這些來了?”


    如瑾又歎了一口氣:“原是我見了佟家秋水姐姐的樣子,心有所感罷了。我和她性子本就相像,如今看她境況如此,不得不細細思量以往行事,方才悔悟以前全都錯了。”


    藍澤皺起眉頭,揮手遣退了屋中婢女:“佟家的事情你知道?”


    “父親也知道麽?佟家似乎並未張揚此事,一般親友都不曉得呢,父親才回來怎會……”如瑾麵露驚訝,隻做不知父親出門之事。


    藍澤道:“我見過佟太守了。”


    秦氏不知道底細,見父女倆這樣對話不禁相問,如瑾便將佟秋雁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秦氏驚道:“怎會這樣!怪不得你連番去佟家。”


    “女兒素與秋水姐常來常往,當日那位貴人闖花園的時候女兒也在場。”如瑾一臉愁容,“事後知道秋雁姐那般遭遇,女兒心裏難過得很。秋水姐不拘小節的莽撞害了秋雁姐,害了佟家,女兒便知自己也得改了性子才好,不然若闖了禍可要帶累父母。”


    秦氏聽了也是感喟,藍澤卻對此不以為然,大手一揮:“內宅短淺見識。怎就是害了佟家,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番恐怕還是大好機會。”


    如瑾心中一跳。怕什麽來什麽,父親果然有心沾染此事。天家皇族,豈是輕易能夠借勢的!


    “父親的話女兒有些聽不明白。”如瑾試探相問,“佟太守似乎很擔心與長平王扯上關係,女兒常見書上說伴君如伴虎,私下忖度,恐怕跟皇子有牽連也是諸多凶險。佟太守這麽久不宣揚此事,想來也是怕女兒不能站穩腳跟。”


    藍澤嗬嗬一笑:“你倒還算有些見識,不枉讀了那麽多書,隻不過也是管窺一斑罷了。向來大功業都來自大凶險,藍家祖上若不是跟著太祖起事,也不會有我們今日的富貴。如今太平盛世無有烽煙,佟家一個小城太守,想要潑天富貴又要從哪裏下手?”


    說起這些藍澤頗為興起,不禁起身在屋中踱了幾步,大有縱論天下的慷慨之氣,紅光滿麵。如瑾隻看得心中憂懼。


    什麽潑天富貴,就算有也是佟家的,父親又在這裏意氣風發什麽?想來,他是跟佟太守有過密議了,恐怕這次匆匆返家也是因了此事。


    越想越提心吊膽,如瑾勉強跟著笑了兩聲,又倒了一杯茶奉上,“女兒自然比不上父親見識深遠,隻是看了幾本史書胡亂議論。曾見書上記載前幾代陳朝之時,有魏丞相嫁女於皇子,並暗中推波助瀾左右擁立儲君事,一時風光煊赫,最終卻落得罷官抄家的下場。丞相尚且如此,又何況佟家小小一城太守,何況秋雁姐尚無名分?佟太守若安分也就罷了,若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恐怕他家禍事不遠。”


    藍澤聞言,滿臉意氣漸漸變成了不鬱,皺眉看著女兒:“你怎麽會有這樣想法?佟家素與我家相交深厚,說這樣不吉利的話,難道你盼著人家有禍事。”


    “女兒怎敢盼著他家起禍?”如瑾一見父親如此,就知道方才的話他完全沒有聽進去,心中焦急,勉強耐著性子柔聲勸解,“慢說父親和佟太守以朋論交,就是女兒自己也跟秋水姐姐親厚,自然希望他家安穩長久。隻是若佟太守不自量力,恐怕是不能安穩的。正因為親厚之故,女兒才為他們著急。”


    藍澤有些煩躁,擺了擺手:“無需多慮,大人的事你們閨閣女兒不要摻和就是了。再烹盞茶來吧,方才的都涼了。”


    如瑾眼見勸解無用,眉間不覺籠上一層鬱鬱之色,低了頭再次燙盞烹茶,卻幾次不小心將茶水溢出盞外。


    秦氏看在眼裏,為女兒擔心,放下手中針線衝藍澤笑了笑:“侯爺胸有丘壑,自然見識不凡,您說佟家沒事就是沒事。不過,左右是人家的事情,侯爺倒是不必為此勞神費思,且安坐喝女兒的茶就是了。”


    不料藍澤聽到“左右是人家的事情”眉頭就是一凝,沉著臉瞅了秦氏一眼,哼了一聲,“婦人之見。”說罷將盞中有些涼了的茶仰頭飲下,也不等如瑾再烹新茶,站起身來彈了彈袖子,“我去書房坐一會,你早些歇了吧。”之後挑簾而去。


    秦氏愕然看他遠走,臉色漸漸暗了下去。如瑾眉頭越皺越緊,父親如此固執不聽人言,該如何是好?


    母女倆一個默坐榻上,一個對著熱氣騰騰的茶湯蹙眉深思,半晌後聽得秦氏一聲自嘲的輕笑。“不過稍微給些好臉色,就真把我當作任他訓斥的賢妻了。”


    “母親!”如瑾驚醒,隻顧思慮佟家的事情,忽略了母親感受。母親那樣的性子,肯低下頭來討父親的好,心裏該是怎樣的委屈。如今父親不管不顧拂袖而去,一點情麵不給,卻將母親置於何地。


    正想著如何勸解,秦氏卻朝著女兒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跟他鬧,我要做最賢惠大度的正室夫人。就為了這管家權我也得當個好媳婦,讓他看著,讓老太太看著。”


    如瑾望著母親沒有一絲笑意的眼睛,將那雙眸子深處淒涼的堅定看得分明,心中一酸,上前幾步,伸出雙臂輕輕環住了她。


    “母親別傷心,他脾氣不好,咱們不跟他計較。您還有我呢。”


    秦氏抬手拍拍女兒的頭:“是,母親有你,又有什麽好怕的。”


    如瑾突然就想到瀲華宮的那個早晨,也是和母親這樣抱著,那時候母親的身子多瘦啊,她一隻胳膊都能圈過來。現在母親好好的在身邊坐著,她還煩惱什麽呢。父親不聽勸,她再繼續勸就是了,總不會讓藍家跟商氏皇族沾上分毫,總要保著這份家業。


    想到這裏,如瑾直起身子笑了:“母親,我給您重新烹一盞新茶。”


    秦氏點頭,含笑看著女兒行雲流水的動作,眼裏淒涼漸漸消退。過了一會,她主動開言道:“你方才跟你父親說的話,我都聽明白了,你思慮的極是。隻是看你父親那個樣子,恐怕是想要趟佟家這趟渾水,他跟佟太守素來走動得勤,隻怕他一意孤行。”


    如瑾見秦氏情緒好轉,慢慢將自己讓品霞打聽的消息說了出來:“父親也許早已拿定了主意。上次見到佟太守,我就覺他不是個甘心逆來順受的,想必會有一搏,卻未曾料到他會將主意打到父親身上,可歎父親又雄心勃勃。”


    秦氏道:“我雖然不如你看的書多,但伴君如伴虎這道理也算略略知道。你父親隻顧著重振家業,性子又倔,腦子又不靈光,在家就能被幾個小妾唬弄,在外麵想必也會被人左右,說什麽塞翁失馬,要是沾了佟家,我看是禍大於福。”


    如瑾擔心的正是這個。身為女兒,她自然知道自己父親是什麽樣子的人。說起為人處世的圓滑機靈還不如叔父藍澤,又怎能去與浸**宦海的那些人打交道,隻怕這次就被佟太守誆得不輕,否則他好好一個侯爺,作甚對人家女兒做妾的事大發感慨,多半是已經起了心思借此謀算自家前途。


    卻不知,這樣的謀算是何等危險!


    想起前世父親那荒唐的獲罪,不過是因為祭太祖時略有失儀,事後就被有心人扣了重重罪名,直至最後家族傾頹,人頭落地。恐怕記在史冊上,也是分外荒誕的一筆。


    絕對不能讓父親起這種心思,絕對不能!


    如瑾叫了青蘋進來:“跟品霞說,讓她表哥盯緊了外院的事情,父親一舉一動都給我稟報清楚!父親若去見佟太守,想法子弄明白他們在談什麽。”


    伺候一連幾日,如瑾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隻因每次父親去和佟太守相談時,必會遣退隨從。如瑾心中擔憂越來越甚,因為父親出府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有時是去找佟太守,有時卻不知道見的是什麽人,頗為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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