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清算王韋錄的黨徒,皇上事先連個氣都沒通過來,甚至滅王家的族都是事後他們才知道。


    貝成泰嗬嗬直笑:“那位多疑,老夫是次輔時能得他所用,成了首輔,被防著是情理之中。老夫不惹他就是了。”


    還有太子呢。貝成泰知道,自己政治生涯的巔峰要等到新皇登基才能到來。


    所以他對皇帝這次的作為一點也不擔心,開始盤算著王黨下去之後,那些空缺的位子他要安排誰進去。


    然而又過了半個月,他笑不出來了。


    整頓吏治的行動變成了一場清洗,許多人在其中渾水摸魚,打擊異己,揭發舉報不亦樂乎,朝政混亂渾濁,大家都忙著攻擊或者防守。貝成泰不在乎這個,混亂隻是一時的,他知道皇帝會適時遏止。


    可這混亂之中,他好幾個器重的門生被人打擊了,陷入麻煩中,皇帝對此不置可否。


    官內部的混亂擴散到了武將中,左彪營統領副參將段摩被查,貪軍費、殺平民、收羅玩弄女童,樁樁都是大罪,而收羅女童這樁還是以一家道觀做掩護,這又涉及勾結道人蠱惑民眾,往大了講,甚至可以說與天帝教徒那場事相似。


    段摩是太子妃的娘舅。


    “從參劾段摩開始,皇上就沒阻止過,由著人挖出了他這麽多惡狀,這事……”


    貝成泰麵見太子,提醒他注意。


    太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隱有戾氣,“六弟進宮的次數多了。”


    清算王韋錄黨徒搞得朝廷一團亂,大家各懷心思,亂世諸侯一樣玩起了合縱連橫,致使最近太子和貝成泰這邊的人被盯上的最初,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是針對自己的。此時反應過來,有些晚了。


    “難道?”太子和貝成泰對視一眼,各自心驚。


    難道皇帝清算王韋錄門徒是假,剪除他們的羽翼才是真?太子立刻自省,暗中發展的勢力是不是被皇上察覺了……


    長平王府中,最近絲竹聲又頻繁起來。


    林花謝春紅,四月芳菲盡,天氣真正開始變熱了。長平王華麗的流雲錦袍換成了紗罩單衣,暖風一吹,翩然如渡鶴展翅。


    他是個會享受的人,園子裏臨水的涼閣裏繡幔當風,樂女們穿著彩衣坐在垂柳蔭裏鼓瑟吹笙,嫣紅的唇瓣如他手中盈滿玉盞的西域酒。


    依舊是賀蘭自如進出內院,匯報各種事務。他是長隨,也是府裏的管事,田莊產業都歸他署理,頻繁地麵見主子不會引起別人異議。


    “王爺,照著您的意思都安排好了。”


    “萬無一失?”


    “……七分把握。”


    “有五分就值得全力以赴了。”


    長平王很愜意的躺在搖椅上,在柔軟的笛聲中享受花香暖風,笑看頭頂碧瑩瑩澄汪汪的藍天。五月初的天空有種特別的,清透的美,映照在他幽深的眼裏,那眼眸也蒙了一層淺淡的澄藍。


    “太子和六哥正較勁呢,讓他們忙去,本王舒舒服服的娶媳婦,這是大事呀。”


    他伸出修長有力的手指,在躺椅上一下一下喝著曲調打拍子,賀蘭不敢打擾他的興致,靜靜等著一段樂曲奏完,他張開了微微眯起的眼睛,賀蘭才道:“王爺,唐允手底下的產業最近頗多阻礙,許多消息不能通暢了,還折損了一小部分。”


    “無妨,告訴他收斂著,蟄伏一段時候再說,外頭越是混亂,越不能著急。”


    賀蘭應著,又道:“關亭在訓練手下,最近無事不來見王爺了。他怕皇上清理鄉野是有所針對,多練些人手,萬一時刻能多些力量。”


    長平王嗯了一聲:“亦可。”


    最近動作略大了一點,立時引起了上頭的警覺,一道清理市井的旨意和整頓吏治的一起發出來,也許是皇帝對於暗中力量的試探和警告。


    皇上察覺了多少呢?


    “王爺,城內外所有接應點都整頓了一遍,奴才這就再檢查一次府中密道暗格。”


    “小心是對,不必緊張。”


    長平王笑了笑,如果上頭真的查到了他頭上,恐怕就不是清理市井那麽簡單了,一般而言,正因為找不到源頭,才要大範圍的打擊。


    “你手頭事一了,就籌備著本王納妃之事吧。”他略帶歎息的吩咐著,“看樣子,上半年是做不完這件事咯。”


    選秀結束後,五十個秀女皇帝留了十個,另有十個是給兒子們的,現下全都留在宮裏學規矩。那備選皇子妻妾的秀女裏果然有皇後兩個侄女,在這件事上帝後之間達成了默契。


    隻是最近皇帝事忙,還沒有明確決定哪一個秀女分給哪個皇子。


    慶貴妃在裏頭攪合著,張家那兩位貴重的小姐肯定進不了東宮了,皇後想給永安長平兩人一人發一個侄女。


    那麽是張六還是張七進府呢?長平王想起了除夕宮宴的時候,那個在殿外長廊上攔住他的姑娘。


    他無所謂的笑笑,其實無論是誰,對他來說都一樣。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此話誠然不虛。五月廿五,天氣很熱,月事推遲的如瑾卻抱著手爐在太陽底下暴曬。身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都是冷汗,稍微離開日光一會,腹部的寒涼就要弄得她腰酸肚痛。


    當鳳音宮的嬤嬤來家中傳旨的時候,如瑾懷裏的手爐骨碌碌滾到了階下。


    細瓷粉彩六角小爐落在台階上摔得粉碎,炭火散了一地。“人在哪裏?”她聽見自己略抖的聲線。


    前院來傳話的小丫頭一臉喜氣:“在外麵正院吃茶,侯爺陪著呢。姑娘,奴婢聽說是皇後娘娘特旨傳召,那位嬤嬤還說是好事,讓姑娘快些出去。”


    如瑾哪裏聽得見小丫頭後頭說了什麽,滿腦子都是梵華殿的場景。一個落選的秀女,一個不得勢的勳貴小姐,母儀天下的皇後又不認識她,為何要特旨傳召?除了長平王那事,她再想不出別的解釋。


    咱們王爺辦法多著呢,他說要娶您過門,您就一定成的了王妃。


    陳嬪跟前煢影的話飄蕩在她耳邊。


    她一直隱隱期盼著長平王隻是說大話,期盼著事情會泡湯,沒想到……


    日頭怎麽這樣毒,曬了這麽久,她突然發現太陽晃眼,曬得人發暈。


    “姑娘,回屋換衣服去吧?”碧桃塞了一把錢打發了傳話的小丫頭,看如瑾臉色不對,擔心地提醒。


    如瑾推開丫鬟,頂著日頭獨自站了一會,暗暗告訴自己要穩住心神。


    不行,不能慌。最壞的結果不是也親口應承了麽,還有什麽可怕呢?他隻是王爺,以後會去藩地,遠離京城和宮廷,不會給藍家招來滅門之禍。


    默念著這些連她自己都懷疑的言語,如瑾回到屋子裏換了正式一點的衣裳,去了外麵正院。臨出門前又折了回去,拿上當日選秀時的小瓷瓶,還有一個香氣濃鬱的繡囊掛在了腰上。


    外院堂上坐著麵目死板的老嬤嬤,如瑾認得她,是皇後跟前的得力人,姓黃。旁邊侍立的是四個宮女,藍澤正請黃嬤嬤嚐點心。


    如瑾站在門口,黃嬤嬤已經看見了她,不過還是等碧桃進去通報了之後,才傲慢抬了抬手:“進來吧。”


    “嬤嬤好。”如瑾進去朝嬤嬤行了禮。黃嬤嬤帶了皇後的旨意來,她不能不低頭。


    “皇後鳳諭,傳襄國侯小姐即刻進宮。”


    “多謝娘娘恩旨。敢問嬤嬤,宣小女進宮所為何事?”如瑾還沒開口,藍澤先行接了旨。


    黃嬤嬤對藍澤的笑臉不假辭色,“侯小姐領旨即是,老身不知所為何事,也不會冒然詢問,更不會妄加揣測。”


    藍澤微訕,如瑾心中起了薄怒。可黃嬤嬤背後是皇後,為傳旨而來,說多麽不好聽的話她們也得聽著。


    “臣女接旨。”如瑾淡淡應了。


    黃嬤嬤起身,衣袖帶翻了案上茶碗,砰的掉在地上摔成碎片。黃嬤嬤連看都沒看一下,徑自帶人出了門。藍澤跟上去相送,如瑾頓了一下才跟在後麵。


    這位老嬤嬤的態度讓她感到奇怪。


    選秀那天,慶貴妃曾經透出皇後想把她安排給皇子的意思,還故意在人前毀她的名聲,不該是空穴來風。皇後如果存了那個念頭,為何今日近身的嬤嬤卻又態度惡劣?宮裏頭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念頭還真難揣測。即便是前世在宮裏生活的時候,如瑾也感覺自己離她們十分遙遠,何況此時。


    從藍府到內宮用不了半個時辰,可如瑾在鳳音宮前卻等候了一個多時辰,午時和未時的日頭最曬,如瑾在院中曬了許久,連個小凳都沒人給,也無人給口水。陪著進宮的碧桃和青蘋被留在鳳音門外,半日不得見麵。


    如瑾身上不方便,幾乎站暈了,正殿的雕花門扇方才緩緩開啟。一個宮女肅著臉出來,走到如瑾跟前說:“皇後娘娘午睡起了,請襄國侯小姐進去。”


    如瑾應諾,往前跨了一步,腳下一虛差點摔著,慢慢蹭了幾步才穩住一些。站久了,腿腳都不好使。皇後偏讓她這時候進宮,故意晾著她呢。


    可是如瑾什麽都不能抱怨,進去規規矩矩請安問了好,皇後端坐在鳳椅上笑的和藹:“本宮這幾日精神不濟,午間睡得時候長了些,讓你久等了。也怪下頭人辦事不盡心,本該膳前帶你進來的,偏膳後來,一下就到了午歇時分。”


    黃嬤嬤往返藍家的那個時辰,再怎麽趕路也是午膳後了,如瑾聞言垂首:“是臣女在家耽擱了時間,不是嬤嬤的錯,還請皇後莫要怪責。”


    “怎麽會怪責你呢。”皇後唇角更翹幾分,這才抬起手,虛扶一把。


    如瑾叩首起身,仍然恭謹低頭。皇後便說:“倒是個知禮的。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罷。”


    如瑾慢慢揚起臉,眼眸卻是低垂的,不能與皇後對視。鳳座上的人不用看,她也記得那雍容高華的模樣。感覺到皇後的目光像電光一樣將自己從頭到腳射了一遍,如瑾默默的等著,不說也不動。


    皇後說:“好一番模樣,隻是年紀小了些,還沒到長開的時候。再過個兩三年,必是豔壓群芳的。”


    這話不好聽。以色侍人是卑賤事,皇後這身份,誇獎女孩子顏色好不該用這個詞。而且豔壓群芳多用來形容牡丹花王,如瑾怎麽能當著國母受這個稱讚。


    “臣女陋質,娘娘過譽,實不敢當。”她跪了下去。


    皇後未等她膝蓋落地就伸手,挑了挑眉,“不必拘禮,本宮是真心看你不錯。”


    如瑾便也順勢而起,又垂首不說話。是皇後主動傳的她,有什麽事,讓皇後先開口好了。


    宮女捧上**甜湯來,是皇後每日必用的清火明目之食水,皇後就著宮女的手慢慢飲完了一盞湯,漱了口,擦了嘴,這才轉頭繼續說話。


    “一會本宮侄女到了,咱們一起去拜佛。”


    “臣女謹遵娘娘吩咐。”不管心中如何疑惑,如瑾言語態度上一絲不錯。


    “何必這麽拘束。”皇後慈愛地看著她,閑話幾句,忽然抬起帕子掩住了鼻端,“怎麽熏這樣濃的香,滅了熏爐吧。”


    宮女上前回稟:“娘娘,奴婢們並沒有熏香。”說著,目光移向如瑾。


    皇後便也順勢看向如瑾腰間的香囊,指了指,“你喜歡濃鬱的香料?”


    如瑾欠身:“臣女冒犯,熏著了娘娘,求娘娘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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