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如琳就是這樣的性子,自來是不管不顧的鬧,鬧出事來自己又解決不了。打了就打了,量她也隻能在自己屋裏摔摔東西,如瑾不再管她,扶著母親重新入席,讓丫鬟們將冷掉的菜重新熱過,然後跟母親商量:“董姨娘和藍如琦的事情暫時不告訴藍琨了,隻讓他以為她們在廟裏就是。被攆去寺廟裏雖然不好聽,但總比私逃好得多,他日後漸漸大了,知道有那樣的娘和姐姐,沒法抬頭做人。”


    秦氏應允,“他是自小被董氏帶壞了,可笑侯爺以前生恐我對他的兒子做什麽,不讓我教養,以後長歪了卻也怪不著我,我管這孩子吃飽穿暖就是。”


    如瑾知道母親對藍澤一直懷有強烈的不滿,不過她想的是另一回事。被逐出的藍泯一家不算,藍家到自己這一輩分是真的沒什麽人了,難道真就這麽沒落下去不成?


    她細細的勸母親,“琨弟還小,再教養幾年看看,說不定能改過來。孩子就像是小樹,到了誰手裏就被修剪成什麽樣子,他以後要是真能成器,我這輩裏好歹也算有個男丁。以前在青州他還上過幾天學,這回來了京城也不能耽誤了,給他請個好先生是正經,我一會就打發人去跟侯爺說。”


    “這倒也是。”秦氏想起自己無子,如果能把藍琨教養好了,以後也是給女兒們找了一個助力,隻不過這孩子畢竟已經八歲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改過來,要是找個賢德的先生教導,說不定也許還有希望,“隻是侯爺在京裏認識的人少,想找合適的恐怕不容易。”


    如瑾說:“這可不能讓侯爺找。隻跟他打個招呼,找人的事我攬下了,他不會駁我。”


    要讓藍澤去找先生,還不定找回什麽樣的人來,把藍琨教的更歪也說不定,如瑾可不放心交給他。


    熱好的菜重新端上來,於是這個話題告一段落,賀姨娘說笑了幾句緩和氣氛,如瑾陪著母親繼續吃飯,院子裏頭的席麵也重新開始,丫鬟婆子們又開始吵吵鬧鬧的行令拚酒,除了晚上要當班的,不少人都喝得醉醺醺。難得主子放話讓大家高興,又是喜事,哪有不湊趣的呢。


    卻說那藍琨被品霞帶回去後,自己把自己關在房裏悶著,不吃不喝過了半日,眼看著太陽落山,似乎是忍不住了,這才叫來一個小丫鬟問話,“侯爺知道我三姐挨打了嗎?”


    小丫鬟才七歲,很茫然的搖頭說不知道,回頭就把話告訴了品霞。品霞親自去跟藍琨說:“侯爺早就知道了,還發話讓三姑娘好好反省,以後不許再胡亂行事。少爺,咱們以後少跟她來往吧。”


    藍琨不相信,品霞接著說:“侯爺剛還打發人來告訴了,讓少爺這陣子好好溫一溫以前的功課,等過些日子會有先生來坐館。”這是如瑾的話帶給了藍澤,藍澤同意了。


    藍琨皺著眉頭,默默坐了回去。


    品霞很快將藍琨的表現知會了如瑾。如瑾笑了笑:“他這是等著侯爺給他出氣呢,不料侯爺沒理他。我今日嚇唬了他一陣,暫時讓他知道厲害,以後還要慢慢的捋順才行。”


    這孩子在董姨娘跟前太久了,得好好的管一管。


    在家裏的最後一晚,如瑾依然住在明玉榭。院子裏的酒席撤了之後,殘餘的酒香混著四處花香,在晚風裏醺醺的飄著。


    天上掛著大月亮,金黃渾圓,不點燈籠院中也是透亮。如瑾將幾個大丫鬟和管事婆子們叫到跟前,又事無巨細的方方麵麵叮囑一番,開始大家還笑盈盈的聽著應著,後來如瑾連讓值夜的添燈油、廚房的菜不要太鹹免得傷了太太身子這樣的話都說出來,碧桃青蘋領頭就哭了。


    “姑娘,您別管家裏了,有我們在呢,一切都按著您在家時的規程。倒是您自己以後要小心啊,到了王府不比家裏,身邊人少,許多事自己想著點兒。”


    其他人也跟著掉眼淚,有個葛婆子笑著勸道:“姑娘們快別哭了,大喜的事,好好的把姑娘送走才是,你們這一哭可不讓姑娘更舍不得家裏了。”


    這個婆子以前隻是管內宅人事的一個副手,來京路上遭了刀光,那晚她是為數不多的表現鎮定的人,如瑾重新掌家後就將她提拔了起來,此時是內宅的大管事了。


    如瑾隨著她笑了:“我這一走,你身上的擔子就更重了,太太那邊你多和孫媽媽商量,輕易別讓太太自己勞神,她產後身子一直虛著,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調養好。”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輕重。”


    如瑾說:“我以前很羨慕祖母跟前有錢嬤嬤那樣的膀臂,太太身邊孫媽媽要照看她的身子,許多事顧不到,希望你能多分擔一些家事。”


    這是許了很高的地位。葛婆子深深福了一禮:“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然後是身邊的幾個丫鬟,如瑾將青蘋給了妹妹,又覺得青蘋和那乳母都太老實了,恐怕小孩子被帶的呆板,又將活潑好動的蔻兒分了過去。碧桃和冬雪都撥給秦氏屋裏幫忙,算是給她們都找了出路。


    散了眾人,如瑾去延壽堂辭別祖母。


    老太太依然愣愣怔怔的,和她說十句她不一定能明白一句,金鸚扶著她坐在**,銀鸚在一旁打扇,如瑾就陪坐在一邊,不管她聽不聽得懂,將自己明日就要出嫁到王府的事情仔細告知了一遍。


    老太太喘氣時嗓子裏呼嚕呼嚕的響,眼睛半眯著,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坐著睡著了。如瑾說了半日不見回音,歎口氣,起身對著她端端正正的跪下磕了三個頭,算是出嫁前的道別。


    第三個頭磕完正要起身,老太太突然張開了眼睛,直愣愣的瞅著孫女。


    “祖母?”


    “你回來啦。在王府好不好?”老太太突然說話,卻是沒頭沒腦的。


    如瑾很長時間沒聽見她說這麽完整的話了,一時忘了站起來,趕緊回應:“祖母您明白孫女要去王府了?”


    老太太仔細的端詳如瑾,自顧自的點頭:“嗯,穿得體統多了,那耳環是羊脂玉的?好,好,看來永安王爺待你不錯。”


    金鸚銀鸚都是苦笑,如瑾哭笑不得,看來老人家還是不清醒啊,把她當成藍如璿了。


    “祖母,孫女是如瑾,要去長平王府,不是永安王府。”


    “不是永安王府?”老太太很困惑,攢著眉頭問,“那你去了哪裏?你敢不聽我話私自行事。”


    如瑾都不知道怎麽回答好了。


    她無奈的站了起來,拍拍裙上的微塵,老太太突然發了火:“跪下,誰讓你起來的。走的時候怎麽和你說的,大丫頭不頂事死了,你是吃幹飯的?你去長平王府做什麽,長平王不是被賜死了嗎,還是你們侯爺揭發的。”


    金鸚銀鸚都嚇了一跳,趕緊扶著老人家低聲勸:“老太太您醒醒,這是咱們原來的三姑娘,不是東府大姑娘,您糊塗了,被賜死的是晉王,咱們住的地方還是原來的晉王府呢,長平王可是當今皇子,您別亂說。”


    如瑾納罕的看著祖母。


    她竟然知道藍如璿死了?那她這半日的話是在和誰說?


    走的時候怎麽和你說的。


    看來永安王爺待你不錯。


    你敢不聽我話私自行事。


    如瑾突然想起了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如意。如意跟著藍如璿陪嫁去永安王府,難道並非隻是自己自作主張,還有老太太在背後……


    難道是老太太覺得長孫女未必能長久,特意派了如意過去嗎,聽她方才的言語,莫非還囑咐了什麽事?


    可藍如璿被賜死了,陪嫁丫鬟陷在王府裏還會有好日子嗎,現在都不知道還活沒活著了。老太太心裏掛念著什麽呢。


    金鸚銀鸚不住的苦勸著,老太太卻十分激動的數落如瑾,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句話,一邊數落,一邊嚴重的咳嗽。


    “我先出去,這樣下去不成,你們快把老太太哄勸住。”如瑾覺得自己不能在站在這裏刺激祖母,萬一有個好歹怎麽辦。


    她轉身去了外間。


    老人家大聲的咳嗽和含混不清的責罵,夾著兩個丫鬟的勸說不斷傳進耳中,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候才漸漸止住,再過一會金鸚出來稟報:“睡下了。”


    如瑾鬆口氣,囑咐說:“以後你們好好照顧著,太太和我都不會虧待你們,若是有什麽難辦的事可以遞信到王府去找我。”


    金鸚應下,如瑾想了想,又說:“以後老太太要是再說令人費解的話,也一並報給我。”


    她帶著丫鬟們離開了延壽堂,回去的路上不斷琢磨著祖母方才的言語。總覺得有什麽事仿佛應該想通了,可認真一想,那些念頭又如遊魚一樣蕩了開去。


    算了,不管它。她看看東府的方向。


    藍如璿已經沒有了,東府一家也搬去了池水胡同的老宅,這偌大的宅院裏空空蕩蕩,再也沒有藍泯等人的痕跡。即便老太太曾經和丫鬟有過什麽不為人知的隱秘商量,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對於現在這些人,以及未來的日子,又有什麽關係呢?


    和著如水的月色回到明玉榭,如瑾給劉雯、佟秋水、江家五小姐懷秀各自寫了一封簡短的信,作為出嫁前對閨中摯友的道別。


    封好了信,端硯之中仍有墨跡,信紙也還沒用完。她握著筆停了一會,最終抿了抿唇,蘸上墨又寫了一封。寫好了,裝在信封裏,信封上寫了一個“淩”字。


    這次她沒有修改筆跡,用自己原本的真實筆法寫了半頁紙,都是對淩慎之滿滿的感激。


    幾封信交給了碧桃,然後再由何剛送出去。她在給淩慎之的信裏寫,以後大概不需要他幫忙傳遞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能隨意見麵,她希望他無論以後做什麽,在哪裏,都能在遇到困難時想起她這個朋友,隻要給何剛遞個信,她必定全力相助。


    她其實知道這些話說與不說都是一樣,但除了這些,其餘的她也說不出來了。


    月亮走過了中天,夜風送來一些涼爽,這是她在家中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我們家鄉那邊的風俗,女兒出嫁,要請一個全福之人來幫忙料理事情,嫁衣釵環也要由她經了手再往身上穿戴,還要跟去男方家裏主持撒帳,這樣能給新婚的小兩口帶來福澤。”


    秦氏睡不著,拉著女兒這一頭那一頭的閑話家常。


    皇族商氏發端於漠北,那邊沒有這個風俗,所以皇家娶婦自然不需要什麽全福人。如瑾笑說:“那就請母親將我的嫁衣釵環都過一遍手吧,與其請別人,女兒更願意沾您的福氣。”


    杜鵑紅的嫁衣在燈下鮮亮的閃著光,金色絲線繡著花團錦簇的吉祥紋樣。秦氏拿在手裏,眼神黯了一下。女兒,終究是沒穿上大紅色。


    迎新的轎子在午後離開藍府。


    這是先皇時候定的禮儀,為了顯示正側有別,正室一概在早晨起轎,側室在午後天黑之前,至於沒有正式名分的,午後的任何時辰都可以,有的人家規矩大,低等婢妾都在天黑後才接入府中,上次藍如璿入永安王府就是遵的這個禮。


    如瑾坐在轎子裏頭補眠,偶爾被十字街口的鞭炮聲驚醒一下,然後接著睡。


    昨夜和母親聊得太晚了,她實在是困得緊。幸好內務府沒有像上次張六娘出嫁那樣沿路不停的放炮,否則她真是要頭疼死了。


    轎子很寬敞,墊褥也很軟,總之沒人看得見,她幹脆橫臥在了寬大的座椅上,墊了一個四方迎枕在身下,斜歪著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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